《九剑》黄泉隼

1、第一章

　　“官府将龙吟山那一位的悬赏又提高了二百两银子，这人呢，是去了一批又一批，但也没见有活着回来的，你说这事儿，作孽不作孽。”
　　汉阳县酒肆当中，七嘴八舌的酒客最不稀缺，而近段时间，他们口中所谈及最多的，也就是城郊龙吟山上的那一位。
　　“我滴个乖乖，都已经八百两悬赏了，再熬下去，指不定破千啊。”
　　“你以为是好事儿啊？这都过去快三个月了，要是再杀不了那一位道长，怕是整个汉阳县都会被上头怪罪。”
　　“怕啥子，天塌下来有当官的顶着，那上头这么有能耐，自己亲自来杀啊。”
　　说起这龙吟山，原本也就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山头，可这段时间，却成了汉阳县的禁地，原因无他，皆是因为那山里来了一位道人。
　　“我看，上头来人也未必收拾得了这位主，我听说…这一位是太玄门的最后一名弟子，他剑下斩杀的煞，怕是有上百只了。”
　　“斩煞人的宿命，哎，也是怪可怜的，你说这些个有本事的大能，为啥想不开就要去干这必死的活儿呢？”
　　两人的讨论被另一桌的剑客听了觉得很不入耳，于是拍桌而起，怒目相视。
　　“愚蠢之言！若不是那些斩煞人以性命相搏，安有尔等贱民在此高谈阔论！”
　　两人看了看剑客，一阵嗤笑，不以为然。
　　“啧啧，这么厉害，您去啊，您不去就是孙子，嘿嘿。”
　　“你！”
　　面对二人嘲讽，剑客怒不可遏，但在县城当中拔剑斗殴乃是重罪，沉下心境他选择了忍耐，可这酒肆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冷哼一声，扔下了酒钱拂袖而去。
　　“屁本事没有，大道理一套一套，虚伪。”
　　龙吟山的悬赏，各处皆有张贴，此间酒肆的墙壁之上也是如此。
　　而那剑客在经过门口时看了一眼悬赏，他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手中的剑，重重地叹息一声，扬长而去。
　　“嘿嘿，你看，我就说他不敢吧，就这三脚猫功夫，装啥大尾巴狼啊，小二，倒酒。”
　　哗啦——
　　一眨眼的功夫，悬赏却已经被人撕了下来。
　　这撕下纸张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口钟敲在酒肆内每个人的心头，他们的动作和谈论都停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门口。
　　“有，有人…揭榜了…？”
　　“...谁啊？”
　　当他们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门口之人时，却只换来了更大的惊讶。
　　一个女人？？
　　少女年不过二十，一头马尾竖在脑后，另有一尾长长的耳发垂下脸庞，眉宇之间尽显英姿。
　　而她的身后则是背着一个快和她人一样长的布袋，布袋的顶端露出了几把剑柄，看样子这一袋子都是兵刃。
　　“这位…姑娘，您…您撕下这悬赏…是…何意啊？”
　　酒肆老板亲自上前询问，毕竟是一小姑娘，不知道其中利害，这揭了榜的，都会被各处登记。
　　也就相当于是揭榜即接令，接令便必须完成，否则将以叛逃罪处之。
　　“您…您…哎，我，我帮您贴回去。”
　　酒店老板是好人，想着帮少女圆圆场。
　　少女拿着悬赏的手却收了回去，直接将榜单收入了怀中。
　　“你贴回去干啥？我接了啊。”
　　她笑着看向了酒肆老板。
　　“开不得玩笑…开不得玩笑…快…快…”
　　“罗里吧嗦的，赶紧给我一壶酒。”
　　“...啥？酒…你…你要酒？”
　　少女白了老板一眼，不再搭理他，直接绕过了老板，进到了酒肆之中，对所有人的目光置之不理，随后从腰间掏出一个暗黄色的酒葫芦扔向了酒坛旁的店小二。
　　“满上。”
　　店小二握着酒葫芦，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看向老板。
　　老板无奈朝他点了点头，小二立刻将酒葫芦打满，小心翼翼递给了少女。
　　少女又扔了两枚银币给小二。
　　“不用找了，等我回来，再打一壶。”
　　说吧系好葫芦就朝外走去。
　　“哎，妹子，你去哪儿啊？？你揭了榜，该不会是想去龙吟山吧？”
　　刚才高谈阔论的那位酒客此时酒过三巡，有些微醉，一看这有个女人想去送死，而且还是貌美如花的女人。
　　顿时怜爱之心大起。
　　“对啊。”
　　少女倒是一点儿也不怕生，笑着对他说道。
　　“你…是哪家的千金啊，怎么乱折腾啊，你家大人没和你说，这种事儿，是有去无回的？你才多大？你…”
　　“那你去？”
　　少女一句话堵住了男人的嘴，见男人没反应，少女又从怀中拿出了悬赏令。
　　“你去？”
　　她将悬赏令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立刻朝后退了退，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这不，你们都没人去了，还不是得我去。”
　　少女笑着收起悬赏令，朝门口走去。
　　她…哪儿来的自信？？
　　全酒肆的人都如此想着。
　　“哎！姑娘！姑娘！你叫什么！我，我得登记！”
　　老板突然想起这事儿，登记姓名，之后好给你立个衣冠冢啊，你这也不可能回得来了。
　　少女已经走出了酒肆，回头喊了一句。
　　“月九。”
　　从未听闻过的名字。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别处来的大能，这可不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不知深浅的小丫头片子吗？
　　看着少女慢慢走远的背影，老板叹了口气，对小二说道。
　　“去登记吧，哎…她的衣冠冢，就用那两枚银币吧。”

　　龙吟山的深山处，立着一间破旧的小茅屋。
　　茅屋当中端坐着一名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男人。
　　男人的身前摆着一口破碗，碗里是浑浊的污水。
　　“饮茶…饮茶…”
　　男人端起破碗将污水一饮而尽，虽然蓬头垢面，但这一举手一投足都尽显不凡的气度。
　　“好茶…好茶，师傅…饮茶，师弟，饮茶，师姐，饮茶，小师弟，我给你带了糖人，吃糖，吃糖。”
　　可接下来的话语却显得是那样诡异。
　　因为整个茅屋除了他以外，别无二人。
　　“师傅，我今日又斩三煞，世间离太平之日，又近了一些，师姐，这是我给你买的胭脂，你喜欢吗？”
　　男人拿出一个盒子，可盒子里却不是什么胭脂，而是鲜血淋漓的碎肉，显然，此人已经陷入了癫狂，甚至入了魔障。
　　他身旁立着一把三尺长剑，长剑通体雪白，剑穗藏着一块儿淡紫色的玉佩，整个破屋当中也只有这把剑最为熠熠生辉。
　　“斩尽天下邪魔，吾辈平生所愿，师傅，徒儿必将竭尽全力，还天下人太平！”
　　咔嚓。
　　脚步踩碎了屋外的树枝，声音极小，却逃不出男人的耳朵，握剑起身闪至屋外，几乎就在一瞬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他看到的，却只是一只野兔。
　　但他杀心骤起，双眼顿时通红一片，心口奇穴翻涌，这最后一丝清明，已然不知能保持到何时。
　　“除煞不尽…道心不成…福生无量天尊…祸召万丈苦海，求之不得是苦…求死得生是苦…杀…杀之不尽…救…救之不得…是…罪…师傅….师傅…”
　　“太玄门问心剑。”
　　这一次，他听得真切，是人声。
　　不对，是煞。
　　这声音是煞。
　　他抬头，用布满血丝的瞳孔盯着前方缓缓朝他走来之人。
　　“...煞魔…斩煞…大道天证…”
　　月九仍然背着她的包袱，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畏惧眼前这癫狂入魔的道人，反而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丝敬重。
　　“我师傅说起过你，李道长。”
　　砰，走到近前，她慢慢将背后的包袱扔到了地上。
　　随后从包袱当中抽出了一把黑色的长剑。
　　“她嘱咐我…”
　　“...杀…杀，斩魔…斩魔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道手持长剑掀起一阵狂澜，整个人如同离弦利箭一般射向少女。
　　“她嘱咐我…一定，让你从这片苦难中解脱。”
　　唰——
　　月九手中长剑猛然抬起，在接触到疯道人剑锋的一瞬间倾斜，剑锋摩擦的刺耳声一时之间响彻山林。
　　“杀！杀！杀！！！”
　　疯道杀红了眼，他手中长剑一次又一次砍向少女，势大力沉，却都被少女以巧劲一一化解，再看那道人，随着每一次进攻，手中力度也是越来越大，瞳孔也逐渐由血丝化作了殷红。
　　“煞魔不除！！大道不成！！！”
　　砰——
　　抓住了少女格挡的空隙，疯道猛地一刺，少女来不及躲闪，只得架剑于胸前格挡。
　　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月九手中黑色长剑顿时布满了裂痕。
　　疯道乘胜追击，朝前一步，猛然发力。
　　咔嚓——
　　黑剑瞬间崩裂。
　　连带着九月的身体一起击飞了出去。
　　在空中，九月的身体灵活地调整了角度，借着后仰的趋势她突然身手，抓起了包袱。
　　落地的一瞬间，九月直接将包袱猛地扯开。
　　只听哗啦一阵响，一共八把形态各异的长剑直插在地面，瞬时她握住了一只剑柄刻着龙纹的长剑，少女这一次选择了主动进攻。
　　剑锋所指，正是疯道的眉心。
　　道人虽疯，可动作确实异常灵敏，招法张弛有度，月九一阵猛攻皆被招架，甚至于在招架之余，道人不断找寻机会反击。
　　终于，又一声脆响，龙纹长剑崩碎。
　　少女扔掉了断剑，眼中却是没有半分退却之意，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道人已然入魔，浑身被煞气侵蚀，而那些煞气，居然皆是从那把通体雪白，正气十足的长剑当中散发而出。
　　这些气息萦绕在道人的四周，而他脸上已然是杀气毕露，全然没有了任何一丝的人性。
　　“再来。”
　　月九单膝跪在地上，她的四周散落着另外七八长剑，道人也不再留手，他将月九视为恶，视为煞，视为必处之邪。
　　所以，他才是正道，他…才是大道。
　　唰唰——
　　这一次拔起的，是两把一模一样的对剑，九月将其交叉在身前，下一秒，整个人灵动如九天星月。
　　缥缈的身法完美避过了道人的一记直刺，她的身形也来到了道人的身后。
　　双剑祭出，道人回身一斩。
　　当——
　　三把剑交汇，锋芒毕露。
　　咔嚓。
　　对剑发出呜鸣，与之前一样，顷刻间崩碎，道人发出了疯狂的大笑，可就在他想乘胜追击之时，他的喉咙处和胸口处，各插着一把断掉的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