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腿的少女》红红红与黑

9、第六章

　　“不认识，”少年平静地说，“我是在这里长大的。”

　　言下之意，他不太可能认识不属于这片森林的人。

　　贾河却眨眨眼，有些茫然，他问：“认识谁？”

　　摇摇头，男人将贾河扶起来说：“你现在的记忆估计有些混乱，先跟我们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其他的事情。”

　　他们合成一支小队，转身要朝着一个方向前行，贾河突然停住脚步，是脊椎在微微颤抖，他回头，少女的头颅被匕首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浇点油烧一烧。”

　　贾河盯着少女的头颅，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听完贾河之前的描述觉得他不会同意而随口给出意见的男人抽抽嘴角，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说话，还是默默闭嘴干活更适合他一些。

　　女人笑一声，对少女头颅的方向歪歪脑袋，“去吧。”

　　雨逐渐小了，偶尔刮过的风将树叶吹的哗哗作响。细小绵密的雨滴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

　　“寄生物在颤抖。”少年突然说。

　　男人与女人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男人问：“你是从七科出来的？”

　　“嗯，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贾河将声音压得很低。

　　“什么？”没听清的男人回头看向贾河，“你告诉我们什么？”

　　洁白的脊椎从贾河微张的嘴里钻出来，骨与骨之间相互碰撞，发出人类的声音，“少女不是幻想。”那是贾河的声音。

　　从一开始，三人遇见的就不是贾河，而是脊椎，是由脊椎操控的贾河的身躯。

　　“噌”的一声，钉在少女脑袋上的匕首穿透男人的脖子，他挣扎几秒，最终倒地。女人的第一反应是捂住少年的双眸，不让他看眼前的景象。少年配合地闭上眼睛，开始仔细聆听，但是寄生物在不停颤抖，鲜血从耳廓中流出，带着针扎一般的神经痛。等少年从疼痛中缓过神，他眼前与身后的热源已经不见了。犹豫一下，少年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浅浅的灰色眼眸，她眉眼含笑，“你好，我是少女。”

　　和这双眼眸对上的瞬间，少年愣住，耳中的寄生物轻微颤抖一下，带来刺痛，寄生物似乎是不希望少女等太久才能得到答案，于是少年说：“我是霍秦。”

　　“我没有姓氏，但是没有姓氏好像不太方便，不然我跟你姓，你给我取个名字？”少女眨眨眼。

　　“……霍二一？”霍秦将之前听到的名字换了一个姓说给少女听。

　　少女欣然应下这个名字，她并不在意被叫做什么，她承认的名字或者说称呼，只有‘少女’这一个而已。

　　看到少女蹦蹦跳跳地观察周围的东西，不管看什么都带着一股新奇劲，霍秦有些疑惑，他环视一下周围，想要看看刚才他被捂住眼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直到此时，霍秦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在一片陌生的森林里。

　　这里的空气清新，甚至带着植物本身就有的味道，非常好闻。这里的树木颜色各异，不像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放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的深邃绿色，一切似乎都是一样的，又好像不太一样。

　　“这里是哪里？”霍秦问。

　　“不知道哦，我醒来就看到你一个人闭着眼睛站在这里。”少女回到霍秦的面前回答。

　　“你……”霍秦看着少女的腿，停顿一下。

　　“哦，你说这个啊，”少女将一条腿卸下来，“这个是义肢，你们生活的地方没有吗？”

　　“有。”霍秦有些呆呆地回答着。他的年纪还小，比少女看起来并不年长，因为寄生物的缘故，本来就没什么人的森林便更没什么人愿意与他交流。从某个方面来讲，霍秦是一个更加符合这个年纪小孩儿该有的样子与性格的孩子。他不是很能理解发生了什么，而面前唯一一个可以算是认识的人就是少女。虽然他们在此之前并不相识，但是霍秦从贾河那里听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描述，再加上寄生物对少女那既害怕又在乎的态度，霍秦便隐隐对少女生出一点依赖心理。

　　不过他也知道少女的身边并不安全，寄生物本该是他保命的最后手段，现在却因为少女一个轻微的举动而不受控制，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且，在贾河的描述中，这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女孩儿，未免也太强大、太不像是个孩子了。

　　霍秦看着周围想了想，询问道：“贾河呢？”

　　“你是说脊椎？”少女不是很记得贾河的名字。

　　霍秦点点头。

　　“他在森林，”少女微微仰起头，接受太阳光的照射，感知着森林的一切，“在往街区的方向去。你要去找他吗？”

　　摇摇头，霍秦有些着急地问：“黎哥和姐姐呢？”

　　“你说他们吗？”少女抬手，一个半黑半白的圆形物体被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来，她按几下，男人与女人的肖像投射到空中。

　　“是，那是黎哥和姐姐！你能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吗？”

　　“死了。”

　　霍秦愣住，他睁大双眼，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结果的同时回想起姐姐捂住他眼睛之前发生的一切，一瞬间，他想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问过，这样他们也许就还有存活的可能，他后退半步，“你骗人。”

　　“如果那样想能让你好受一点，那在你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件事之前，你当我是在骗人就好。”少女微微走远几步，以防少年情绪失控拉着她就是一顿爆捶。

　　“呜呜……姐姐，我要姐姐……姐姐没有死，你骗人。”果不其然，霍秦瘪起嘴就开始哭。

　　少女装作惊讶地问：“你只在乎你姐姐死没死啊，你黎哥呢？”

　　“呜……呜黎哥呢？”霍秦被少女一句话带跑。

　　好嘛，也是个傻小子。

　　“也死了，我记得你不是看见刀子贯穿他的喉咙了吗？他先伤我的哦，如果他不找我麻烦的话，我就直接让你们走了。本来我也没打算拦你们的，但是呢，有点痛，所以就只能请你们死一死了。”少女捡着能够告诉霍秦的话来回答他。

　　霍秦开始更大声地哭起来。

　　少女抱着义肢，坐到一旁的大树下，她安静地看着霍秦哭泣。她以前也这样哭过，在爸爸打她的时候，还有妈妈让她去死的时候，心很痛，但后来她就知道，不能哭，哭会挨更痛的打。但其实哭不哭都会挨打，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地挨打。

　　真好啊，现在哭就不会挨打了，人们还会哄她。

　　少女的眼中充满对未来的期待，但悲痛的情绪还是顺着眼角化作眼泪滑落。

　　几秒后，霍秦捂着耳朵痛呼出声，鲜血不停从他的耳中流出来。

　　见霍秦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少女忍不住笑起来，这都是些什么不让她被他带着哭起来的手段啊。

　　“你要和我去城市里吗？”

　　霍秦捂着耳朵抽抽搭搭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等他将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已经干涸的血液将他的脸颊、脖子和双手都糊上一层泛紫的色彩。

　　“城市里？”他可怜兮兮地向少女发问，倒也不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埋怨什么。以往有更痛的时候，而且会一直痛，但待在少女的身边，耳朵不会一直痛。

　　“这里是……唔，‘私法界’？”少女不太确定地说着，在得到霍秦‘我听过私法界这个地方’的回答后，她继续说，“我本来是要去‘街区’，然后在‘非罪’停留一段时间，最后再到私法界的……不过现在已经到这里了，就等有时间再去那两个地方看看吧。我把你带到城里去，到时候你想去哪里你就告诉我，在那之前我会保护你的。”

　　“为什么？”霍秦眨眨眼问，“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我喜欢寄生物，它们来自森林。”

　　寄生物在霍秦的耳中跳跃着，并不痛，只是在单纯地表达喜悦的情绪。

　　“先洗擦擦吧，”少女将义肢收进圆形物体，再拿出一副钢铁铸成的沉重拐杖和一包湿巾，拐杖留给自己，湿巾递给霍秦，“虽然这里是私法界，你什么打扮都无所谓，但是我不喜欢你满身血的样子。”

　　点点头，将一包湿巾用完，霍秦勉强又变成原来那个漂亮精致的小少年。

　　简单收拾一下身上的东西，少女带着霍秦往城市的方向走。

　　“你怎么会知道城市在哪个方向？”霍秦好奇地问。

　　姐姐告诉过他，不要让别人看见他的悲伤，不要让别人知道他的软弱。于是他在事情发生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夜幕降临，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将所有的痛苦都宣泄给寄生物与空气。起初，他还不太会隐藏，但是现在他连少女都可以欺骗。

　　少女只觉得这小孩子未免有些没心没肺还容易被人把思路带跑。

　　“树木告诉我的。”

　　“哦，对，这里是私法界，你可以用你的能力，”霍秦显得有些开心，“我也可以用我的能力。”

　　“你平时也可以用你的能力吧？”

　　“在森林可以，往七科那边去就不行，那边比较靠近‘公法界’，什么能力都不能用。”

　　少女眨眨眼，“这样啊，只有在私法界才可以用奇特的能力吗？”

　　“嗯。”

　　安静没一会儿，霍秦又问：“你的能力是什么？和树木沟通吗？”

　　“不是，和森林有关的，我大多都知道。”

　　霍秦投去不解的目光，少女却没了继续解释的念头。

　　得不到回应的霍秦跟在少女身后，探查着周围的环境，一路上倒也没觉得有多无聊。他本身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是初次离开家人、离开熟悉的环境、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等等情绪一同涌上心头，还是让这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想通过谈话来疏解心中的慌乱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