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世代》沐心初

81、第81章 出卖

　　“我郑重呼吁，给所有逃亡来地上的人、还有他们的子女，合法的联邦身份！……”未及葵多说，一队警察冲了上来，狠狠将她反手扣住，粗暴地压下台去。

　　戚云一把按住要起身冲上去的洛晗，让她继续在座位上稳坐着。

　　这个时候，绝不可以轻举妄动。

　　会场中充斥着人们愤怒的叫喊，口中满是最痛恨、最肮脏的话语。

　　葵……

　　洛晗悲痛至极，泪流满面。

　　不远处的檀晔目光紧紧注视着洛晗的反应，看到她忍不住心痛花花流着泪。

　　他再一瞥场内多台摄像机后摄影师的表现，顿时心生恐惧。

　　虽然一早安排了摄影师避开他们所坐的区域，全国直播遇到这样大的意外，摄影师们当下首要关注的是转移焦点、切换镜头离开台上的一片狼藉。其中难免有人慌了手脚，把手中镜头对准整个大厅观众扫视。

　　万一被拍到洛晗泪流满面的镜头，哪怕是一个，都难保不会发生严重的后果。

　　突发这样的事，在这个场合，表情可以愤怒，可以震惊，甚至可以茫然麻木，但绝不能悲痛流泪。

　　怎么办……必须马上去解除这个危机……

　　正在急得要跳起来的刹那，檀晔惊诧地看到，不远处，坐在洛晗身旁的戚云突然转过身向她身子凑近，在整个剧院的失控混乱中旁若无人一般，手捧着她的脸颊，深情吻去。

　　＊

　　“不能哭。再心痛，也要忍住。”戚云的脸凑近洛晗，边沉定命令道，边用手指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距离如此近，两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用身体挡住摄影机的镜头，手覆盖住洛晗的脸，做出接吻的样子，不让旁人发现她表情的异样。

　　为洛晗拭去脸上的泪，戚云转回身去，发现一旁的她坐在那里努力强忍着，不禁暗暗心疼。正好有观众在混乱中愤然离场，戚云便站起身，拉着洛晗离开了大厅。

　　“怎么办！怎么办！”曹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暴跳如雷，嘴唇咬出了血来，“她竟是杂种！如此恶毒！我要杀了她！”

　　“不要慌！”对突如其来的变数，泽睿也惊讶万分，但迅速恢复了镇定，稳住周围的工作人员，让他们立即进入应急状态。

　　他离开幕后，走到台上主持大局。

　　眼神与台下仍旧稳坐着的檀晔相交，望着他看向自己的严肃深沉的目光，泽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颤。

　　难道你竟已知道了洛晗的身份？！

　　下一瞬，泽睿紧紧皱起眉，目色变得更加深沉。

　　不，你不知道……正是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才会这样铤而走险。

　　在泽睿的主持与警方协助下，所有人终于安全离场。

　　虽然没有引发流血冲突，没有人受伤，但混乱的大会如此仓促结束，恶劣的影响通过直播传送到全国。鹰派的支持率令人不忍直视，重重受创，跌入谷底。

　　所有目睹了今日闹剧的人，心里都明白，离大选日只剩一个星期，除非奇迹发生，鹰派已无战胜的可能。

　　“赶快举行媒体见面会！我要杀了她！杀了她！”舞台后面，曹玉对着刚从前方回来的泽睿大喊大叫。

　　泽睿抿紧嘴唇，冷冷地望着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发出严正的指令：“从现在开始，面对媒体全部统一说辞：葵对世人隐瞒身份，曹议员及全体竞选班底对此毫不知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包括任何表达情绪的话语，愤怒、攻击、诋毁的语言，一律不准说。”

　　＊

　　跟戚云来到剧院的一间贵宾休憩室，房门关上，洛晗终于忍不住情绪崩溃。

　　“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洛晗失声痛哭，“听宣霖说过，警局的看守所是个恐怖的地方。警长极度痛恨帝国，葵在那里……葵在那里……”

　　“全国的人目击了今天这一幕。事已至此，”戚云目色灰沉，低声道，“没有人救得了她。对不起。”

　　这时，房门被打开，原靖宇带着胜利的笑容走进来。

　　“怎么样，”对戚云的怒容不屑一顾，原靖宇对他得意笑着，“不使非常的手段，只做君子，怎么可能赢。感谢我吧，肮脏的事儿我担了，你就安心和我一起享用胜利果实吧。”

　　未及戚云发话，洛晗对原靖宇痛恨道：“利用一个无辜女子，卑鄙无耻！你若还有点良心，就应该想好了怎么救她！”

　　“救她？”原靖宇大笑起来，“一颗利用完的弃子，为什么要救？况且，事到如今，谁还能救得了她？我想想……她现在应该在警方手里吧，要不你去求求檀晔？不过，我看他现在已是自身难保。再说了，他对那个背叛了鹰派、将他们陷入绝境的人，应该是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别说去救，想杀她的心都有了吧。”

　　门外一个身影冲进来，对着原靖宇的脸猛地狠揍一拳。

　　原靖宇踉踉跄跄站起身，看到怒目的宣霖，嘲讽狂笑道：“你是头一回真正爱上一个女人吧，竟这样狠狠地背叛你，还是个杂种！”

　　宣霖双眼猩红，上前扑倒原靖宇，将他往死里揍打。

　　檀晔从身后将宣霖拉开，原靖宇勉强站起，口中满是血水，嘴角却仍然笑着。

　　戚云在一旁漠然旁观，用身子挡住洛晗，不让她受到冲撞。他瞥了檀晔一眼，对原靖宇冷冷道：“真让人恶心。”

　　“哼。”原靖宇笑着昂起头，对众人瞪了一眼，便带着伤离开了。

　　见宣霖情绪失控，檀晔叫他先回去冷静下来。

　　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我有事要马上去处理。”戚云看了洛晗一眼，转身对檀晔道，“人交给你了。好好送她回去。”

　　戚云离开后，房门紧闭，洛晗静静望着檀晔，脸上流着泪。

　　檀晔心疼地看着她，无言伫立。

　　咬紧嘴唇，内心反复挣扎许久，洛晗还是颤抖着开口道：“能不能……求求你……救救她……”

　　见檀晔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不发一言，洛晗泪流满面。

　　身体还没有完全好，难受的感觉涌上来，脑子昏昏沉沉。

　　“你也没有办法……还是，你不想救……？”洛晗哭着乞求。

　　檀晔握着拳头，抿紧双唇，不说话。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脑中像要炸裂一般，洛晗苦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绝望地在头脑里搜寻一切微弱的可能，“若……若我答应你，你可不可以，帮忙救她？”

　　我在说什么？！洛晗猛地回过神来，震惊着，不敢相信竟从自己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话刚说出口，她便对自己感到深深的恶心。努力用手撑住墙，抬起头，看到檀晔僵立在对面，同样震惊的双眼。

　　自己终于已经堕落到，将自己当作一件可被交易的货品，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出卖所有了么……

　　第一次如此直面自己的轻贱与不堪。自己最可耻的一面，就这样赤/裸裸地敞露在外。

　　还竟然是在他的面前。

　　完了……

　　彻底完了。

　　洛晗神志涣散，几近疯狂，仓皇地逃离了狼狈的现场。

　　＊

　　挂了电话，方遥无奈长叹一声，默默坐在沙发上。

　　看了先前的电视直播，那狂躁的混乱，让她惊恐振颤。

　　尝试了许久，终于打通原靖宇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他声音冷静坚毅，将一切向她全盘托出。

　　不论做了多么肮脏的事，原靖宇对自己，还是足够坦白的。

　　除非不得已的场合，她总努力使自己远离鹰鸽两派的纷争。

　　这个国家，到底哪派掌握权力，真的会有什么不一样么。无谓的鲜血，暗涌的欲望，吃人的野心，会有停止的可能么。

　　方遥苦笑着，无言望着窗外，宁静的花园在日光下显得凄凄惨惨，繁花草木的存在，不论多美，终究是毫无意义。

　　门铃突然响了。

　　方遥打开门，惊讶地看到洛晗失魂落魄地站在面前。泪痕挂在脸上，却已经没了哭的力气。她摇摇欲坠，用绝望又孱弱的声音请求道：“我可以在这里住一些日子吗？”

　　“当然，”方遥赶紧上前，怜爱地撑起她的身体，“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洛晗闭上眼，坚持苦撑着的身体瞬间倒下。

　　方遥将她半拖半抱地带进房里，摸到她的脸，好烫……

　　＊

　　“真是稀客。”

　　冰冷的密室里，那只义眼闪着凶狠的光，冷酷地注视着坐在对面的戚云。

　　听戚云简单道明来意，檀世锋冷笑一声：“移到军事监狱？你是在开玩笑吧。她又不是战犯，也不是逃兵，和军部没什么关系吧。”

　　看戚云露出寒冷的目光，檀世锋心里暗暗一颤。眼前这个人，异于其他的世家子弟，从小到大，不曾喊过自己一声四叔。

　　檀世锋睨起眼，用力抬高了声音，狠狠道：“人在我这里暂时看管。一切凭法律办事！难道戚家这是要造反了吗？！我依法办事，司法部都管不着，今天就算是檀晔自己过来捞人，也没有半点办法！”

　　戚云握紧拳头，情绪却并没有受到影响。檀世锋的反应，早就在意料之中。

　　他盯着对面神色张狂的警长，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冷冷地摆在桌上：“既然是依法办事，管好你的手下，手脚都给我放干净些！”

　　望着戚云威严离去的背影，檀世锋不禁浑身一颤。

　　从未见过他如此冰冷凶狠的眼神，与平素人前的他判若两人。

　　＊

　　洛晗在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睁开眼，看到方遥坐在床边，细心地照看着自己。

　　在浑身酸痛中勉强坐起来，洛晗心里一惊。自己那时情绪几近崩溃，没有多想，就跑了过来。如今身体虚弱，若她提出要带自己去医院就诊，该怎么办……

　　方遥对洛晗淡淡笑着，温柔道：“我看你外套口袋里有药，就去药局多取了些同样的拿过来。虽说发烧感冒也不能马虎，但你现在身子弱，就别折腾去医院了，吃点药调养一下吧。你说呢？”

　　洛晗心里放松下来，微笑着点点头。

　　幸好，原来戚云早上出门前，把药放在了口袋里。

　　方遥嘴角浅浅一笑，起身去给洛晗准备吃的。

　　她并没有告诉洛晗，其实方才，戚云来过。

　　知道洛晗最近住在戚云的寓所，她若突然不见踪影，他可能会焦急寻找。洛晗晕倒后不久，方遥便通知了戚云，说人在她这里。

　　戚云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手里拿着药。

　　方遥让他放心留洛晗住在她这里。他没有多说什么，在床边静默地坐下，久久凝视洛晗熟睡的脸庞，守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看洛晗喝了些粥，方遥抬手探探她的额头，微笑道：“好多了。”

　　洛晗感激一笑：“本来，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没有什么胃口，洛晗惨淡地对方遥说：“葵的事，你听说了吧。”

　　方遥点点头：“那时，我在看电视直播。”

　　洛晗静静流着泪。她来方遥这边，只是单纯出于寻求安慰，并不期待她能帮上什么。连檀晔和戚云都没法做到的事，又怎能为难她。

　　方遥不多话，只是让她把头靠在自己怀里，怜爱地抚摸她的发。

　　“我好恨原靖宇……我更恨我自己，平日里没心没肺地活着，真的遇到了事，真的有想保护的人，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不是你的错。”方遥叹了口气，娓娓道来，“这种无力感，每个人都会有。就连檀晔，也会有绝望无助的时候。你做不到，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所以，不要这样责怪自己。至于原靖宇……这件事上，他的确是罪魁祸首，卑劣狠毒，我再怎样，也不会为他粉饰。可是……他对葵是有恐吓胁迫的成分，但这么大的事，一个人是不会那么容易被胁迫的。”

　　洛晗坐直身子，看向方遥的眼。

　　“比起胁迫，更多的是收买。”方遥沉沉地望着他，“葵这么做，能为她母亲换来一张崭新的、毫无破绽的联邦身份，还有一辈子用不完的钱。那些钱财，足够她远离首都，过上无忧无虑、豪华富足的生活，看病、养老，都可以找私人医生，不再需要去医院。我绝不是说原靖宇不是恶人，但他对葵的承诺，我知道，他会做到。这是葵的交换……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所以，洛晗，这世上，没有谁是真正无辜的。”

　　洛晗泪流满面，无力地倒回方遥的怀里：“即便这样……即便这样……”

　　“你可以说她伟大，你当然可以这么认为，”方遥悲凉地看着远方，“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绝对的伟大？或许没有，或许真的有……或许任何伟大的背后，都会成就一批人，又同时会毁掉另一批人。若你正好身处被毁掉的那群人之中，该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承认那种伟大啊……”

　　＊

　　下午睡过去，再一次昏沉沉醒来，已经入夜。

　　洛晗睁开眼，背对着门口，侧着身子躺在床上，静静望着窗外的月亮。

　　有人轻轻敲开门，背后传来方遥的声音：“洛晗，醒着吗？有人……来接你回家。”

　　“你让他走。”洛晗心如死灰，仍然背对着门躺着，并不想搭理戚云，“你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奇怪地假装是我的哥哥……那里不是我家，我没有家。”

　　门关上了。

　　背后静悄悄的，很久，很久，一直没有动静。

　　洛晗舒了口气，心想，他终于走了。

　　“怎么能说，没有家呢？”

　　那个声音！

　　洛晗心突然一颤，猛地回过身去，看到月色下，那张熟悉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