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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卖感情 ...

  •   之前的十几年里,姜膤大多是一人生活,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更没想过自己会嫁人。

      白封启是意外,也是命中注定,他带着温柔的气息一点点打动她。而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渔村姑娘,遇着他这样的人物,根本逃不掉。

      白日,她依旧做自己该做的事,煮饭、打理院子、去江边洗衣裳,而她一去江边,那些官兵便会提前疏散人群,弄得偌大的江边只她一人。

      有时她会想,当皇后就是这样么,高高在上,与普通人必须隔着一段距离。

      清晨,江水稍浅,只没过一格石阶。

      白封启走下石阶,柔声道:“需要我帮忙么?”

      姜膤放下木盆连连摇头,“不用。”她实在不晓得如何面对他,也不晓得说什么,便自顾自洗衣裳。

      “哗啦”,江面上偶有渔船驶过,木桨转动,推出一道道翻涌的浪花,层层叠叠地朝边上拍来,她赤脚浸在水里,时不时踢一踢水流。

      白封启瞥向她俏皮的样子,跟着褪了鞋袜,赤脚站在水里。他学着她的样子踢了一脚江水,江水飞起落下,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没什么好玩。他想。

      姜膤装作不经意间拿余光瞄白封启。他正低着头踢水,裤管卷到了膝盖上,衣摆下截被系到了腰间,哪里还像个贵公子。

      不过,倒是平易近人了几分。

      她用木槌打着被单,心道,他对自己一直是温柔的,可不知为何,她偶尔会觉得这温柔下是疏离,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你会不会唱歌?”白封启仰头望向江面,江风从对面吹来,吹得他的长发往后飘起。

      “不会。”姜膤愣了愣,声音闷闷的,是自卑。

      白封启侧过头来看她,仔细思索着,“我曾听太医院的人说,口吃的人唱歌不会口吃,你可以试试。”

      “唱歌?”姜膤抬眸,撞见白封启被吹乱的鬓角,脑中忽然想起平日里婶婶们唱的情歌,口中不由自主地唱了出来,“江水啊翻起浪,郎君啊撑船荡,你啊,可愿牵我……”

      意识到用词不雅,她飞快闭嘴,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目光,面上“腾”地一下红了。

      “怎么不唱了,你唱得很好,像百灵鸟一样。”白封启随意踢着涌来的江水,面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后面,不会了。”他一说,姜膤更羞,她紧紧抿起唇瓣,握着木槌用力拍打被单。

      她不继续,白封启也不催,静静等待。

      被单很长,过水后很重,姜膤一人搅不方便,以往都是同良婶一起搅,如今良婶不在,她下意识看向了不远处的白封启。

      还没等她开口,白封启探手过来,主动接了被单的一头。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向左拧,一个向右拧。

      “滴答滴答……”水珠从被单里挤出,如同下雨一般落进了江水里。

      有人陪着的感觉委实不一样。姜膤忍不住觑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嘴角悄无声息地弯起。

      “好了,我们,回去。”

      姜膤将搅干水的被单和衣裳放入木盆,一步跨上台阶,却被白封启拉住手臂,“嗯?”她回过身。

      猝不及防地,肩头上一重,下一刻,她被按着坐在了石墩子上,局促道:“你,你要,做,什么?”

      白封启蹲下身,安抚道:“我不做什么,你别怕。”

      姜膤绷着脸,若是此刻换了别人,她定会一掌打过去。

      只见,白封启单膝跪地,温柔地抬起她的右足置于膝上,用自己干净的衣摆一寸寸擦干,每个动作,他都做得很仔细。

      “……”姜膤僵硬地瑟缩了一下,被他触碰的皮肤像是着了火,连带她的脸也烫了起来。

      他垂着脸,神情分外专注,先套袜子,再穿上鞋子。

      八岁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穿鞋,而且是个男人,一个和她有着说不清关系的男人。

      她心头有些怕,却又有都了些说不上来的异样。

      “姑娘家的脚不能随意给人看,以后,你不能再如此了。”白封启轻轻放下她的脚,满意地站起身。这一弄,他的白衣摆下方沾了不少水和沙,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尤为显眼。

      姜膤眨眼,不懂他话中意思。这里的人都如此,又不是只有她如此。

      “嗯?”见她不答,白封启再次看来,目光中带了一丝压迫。

      姜膤还是不懂,懵懂地点了点头,“嗯。”

      白封启穿上鞋袜,顺手拿过地上的木盆捧在手里,他是用双手抱的,像捧了个宝贝。

      姜膤对着他奇怪的姿势发笑,哪有人这样拿洗衣盆的。

      这时,对面走来一人,两鬓花白,面上纹路也深,显然是上了年纪,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绸缎衣裳,两颊比女子还红。

      听良婶说,这种人叫“太监”,专门伺候皇宫里的大人物。

      来人见着她时稍稍一愣,躬身行了个礼,恭敬道:“老奴孙昌,姜姑娘可唤老奴孙公公。”

      “孙,公公?”姜膤小声喊了一句。

      孙昌朝着她和蔼地笑开,“以后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

      “好。”姜膤礼貌应声,她明白,他们非亲非故,他恭敬客气不是对她,而是对她身边的人。

      “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同孙公公商量,过会儿去找你。”说着,白封启将手中木盆交给姜膤。

      “嗯。”他面色如常,姜膤不疑有他,接过木盆自个儿往前走。

      目送姜膤远去,孙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从白封启出生起便开始伺候他,一脸伺候了二十几年,白封启的心思,他不敢说自己是最了解的,但一定比大部分人了解。

      “皇上为何……”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可白封启懂。

      白封启顺着孙昌的视线看去,眸光冷凝,“你想问朕为何出卖自己的感情?”

      孙昌不答,算是默认。

      “如何才能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男人。”说到此处,白封启利落地收回目光,冷冷地吐出两字,“情爱。她不重名利,想让她一辈子待在朕的身边,朕只能用感情困住她。”

      明媚的日头下,姜膤一步步走着,纤细的背影愈发渺小。

      听得此话,孙昌只觉悲哀。这个单纯的渔村姑娘,她怕是还不知道自己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

      *

      这会儿,日头似乎格外得亮,格外得烈,照得人浑身发热,面上热,脖颈热,手心热。

      姜膤捧着木盆往回走,一想起方才白封启给自己穿鞋的模样,她心口的跳动便会越来越快,快得叫她喘不过气。

      她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但她并不抗拒,反而有点喜欢。

      一路上,她遇着不少渔村里的年轻夫妇,有拌嘴的,有手挽手的,还有一起干活的,每对都不同。

      以往,姜膤并不在意这些,可如今她在意了。她暗暗想着,夫妻间的相处究竟是什么样的,白封启不像是会跟她拌嘴的,也不像是会做家活儿的。

      他那样的人,只会拿笔读书念诗吧?

      边走边想,她端着木盆进了院子。

      梨树间横搭着一高一低的两根竹竿,通常做晒衣用,偶尔也晒点腌菜。竹竿子用了约莫十年,有些发白。

      姜膤用力抖开衣衫,扬手挂上竹竿,方才那么一想,心头便起了微妙的波澜,久久平静不下。

      她不明这种从未有过的滋味,意欲探究,又不知如何探究。

      “在想什么?”

      “啪啪啪。”手上重复着拍打的动作,听得这声音,姜膤立即抬起眼皮,正好撞上白封启含笑的面庞,颊上不由一红,紧张道:“你回,回来,了?”

      纵然对方不晓得她方才想了什么,她依旧觉得心虚,赶忙垂了眼帘。

      “嗯,我来帮你吧。”白封启俯身拿起木盆里的被单往上一扬,被单一侧穿过竹竿落下,不偏不倚地挡在两人中央,他抬起手,扯着被单上的褶皱抚平,姿态惬意。

      姜膤一动不动地望着白封启,她以为他不会做这些事,然而事实正好相反,他做得顺手,且动作优雅。

      自打姨娘瘫痪后,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也早已习惯了寂寞。她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会来,会走进她安静的世界。

      而她,似乎贪恋有人陪伴的滋味。

      *

      临近午时,姜膤照常去厨房做饭。与平日不同,今日的菜是孙昌洗的,素菜和鱼肉分门别类放在盘子里,井然有序,满满摆了一桌。

      目光从左往右掠去,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稀奇的菜式,便决定做自己会的。

      她挑了根大萝卜放在砧板上,一下一下地切着,神情专注,压根没注意到门口来了人。

      白封启斜倚着门框,怕影响姜膤切菜便没说话。他望着她的目光深沉而内敛,甚至有些用力。

      自他有意识起,从来都是吃的时候才见着饭菜,还真没见过饭菜是如何一步步做出来的。在他的视野中,那一根萝卜被切成了差不多大小的萝卜块,与小段排骨放在一处。

      她的手艺他尝过几次,比不过宫里的御膳,但也还算美味。

      渐渐地,日头高升,厨房内比前厅热不少,姜膤额际起了细密的汗珠,愈发显得肌肤莹白。

      白封启站得久,几乎没怎么换动作,倒是眸色几经变幻。看来看去,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她与宫里头的那些女人确实不同。

      她会做饭,会洗衣,会种菜,瞧着很是能吃苦。

      “咔,咔,咔。”

      姜膤握着菜刀切起了腌菜。她知道白封启站在厨房门口,拿碗碟的时候瞥见的,也知道他在瞧她。许是他的视线太直接了,扰得她心口不受控制,激烈得有如击鼓。

      一不小心,菜刀割着手指。

      “嘶!”刹那间,手上袭来一阵刺痛,她刚拿起手,谁知白封启快步上前,一把拿过她的手指放入口中。

      “你……你……”霎时,手指被一片温热包围,柔软地不可思议,她全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面红耳赤地看他。“你……”

      “怎的这般不小心。”白封启温柔地含了会儿,觉着差不多了,再将她的手指拿出仔细查看,口子不大,也没再往外渗血,“疼么?”

      “不,不,不疼。”姜膤讷讷道,这点疼对于她来说无足轻重,只是头一回被人问“疼么”,她有点诧异。

      刚开始学剑那会儿,她一窍不通,在木桩阵里练习时总是刺偏,刺偏便会被木桩撞上,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个时候,她无论受什么伤都比切着手指疼。

      姨娘虽待她好,却从不会问她“疼不疼”,她只会严厉地盯着她,说:“膤儿,站起来,怕疼怎么学剑。”

      她是人,怎会不怕疼,但她习惯了“疼”。

      疼也就最初的时候疼,等你忍过一阵,疼痛真就只是那么一丁点儿。

      “我带你去上药,今日的饭你别管了,孙昌会做。”白封启拿出怀中的帕子,细致地缠在她手上,强行牵过她走出厨房,“以后你千万不能伤着自己,我会心疼的。”

      “……嗯。”心疼?他会心疼她?姜膤羞赧地低下头,眸光定格在两人相牵的手上。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握得很紧,几乎要把她的手全包住。

      原来被人疼是这样的。

      此刻,她心头隐隐有甜甜的蜜漫开。

      *

      夜晚,姜膤原本是要去后山练剑,可眼下白封启来了,她便没去。

      主屋榻上,秦秋已然入睡,无人说话,屋内安安静静的。

      桌边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孙昌便拿了四盏灯进来,五盏油灯一摆,屋内一下子亮了,从未有过得亮。

      姜膤坐在灯下缝补秦秋的老旧衣裳,白封启坐她对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穿针到引线,从破损的口子到完好无损。

      “你,为何,一,一直,看我?”借着剪线头的间隙,姜膤问出声。他这么看她,她受不住。

      “你的手真巧。”白封启对着她感叹,两手交叉搭在桌面上,新奇道:“我从未见过人缝补衣裳。”

      “没,见过?”姜膤不解,转念一想,也对,他是皇帝,皇帝哪儿需要人补衣裳。

      “没见过。”倏地,白封启凑近姜膤,眸光闪烁,像是在打量她,又像是在想事,“你以前说话也如此?”

      闻言,姜膤眸中的光亮渐渐暗淡 ,左手死死地抓紧了膝盖上的衣衫。这是她的自卑处,被他当面说出,她顿觉难堪。

      他终究还是嫌弃她。

      “无妨。”在她难受的当口,白封启用力握住她的手,出口的声音被烛光衬得多了几分暖意,“往后,你可以只在我面前说,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没料到他存了这样的心思。姜膤睁大眼,心头一时五味陈杂,她看向他,对着那张温柔的面庞重重点头。

      她心道,他怎么这般体贴。

      老天爷给自己选的夫君太好了,好到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见状,白封启笑得愈发温柔,他不着痕迹地放开手,问她,“想不想听听外头的事?”

      “想。”姜膤飞快点头。

      “外头比渔村要大上不少,新奇的玩意儿也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同她说帝都,说自己在路上遇着的事,她侧耳倾听,时不时莞尔,不知不觉中便没了之前的拘束劲儿。

      有人陪着,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等到夜深,桌上的灯盏灭了大半,屋内光线再度昏暗。

      白封启往外头看去,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你回屋歇息吧,我也该走了。”

      “我,我,送你。”姜膤心有不舍,跟着起身,却不想小腹碰着了桌子边缘,她低低呼了一声,“呀。”

      “可是伤着了?”白封启靠近她,低头关切询问。

      “没,没有。”独属于男子的气息直往面上扑,姜膤只觉颊上发烫,忙不迭摇头。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一个男子面前会如此失态。

      “好。”她不说,他不追问。白封启阖了阖眼皮,唇边笑意潺潺。“你送送我成么?”

      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因着一点刻意的温柔,义无反顾地跳进了猎人的陷阱。

      自然,这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主屋到院门的路很短,没几个呼吸便走完了。今夜天气甚好,月华流水。

      两人并肩站在院门口,姜膤拽着衣袖不语,眉间紧紧拧着。

      忽然,白封启侧过身问她,“几日相处下来,你还怕我么?”

      “不怕。”姜膤脱口而出。她仰头瞧他,他待她这般好,她怎会怕他。见他没说话,她又说了一遍,生怕他不信,“不怕,真的。”

      话音刚落,白封启伸手将她按入怀中,俯身低语道:“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爱你,护你,直到白头老去。你可以试着依赖我。”

      “扑通,扑通,扑通……”

      这一次,姜膤听到了白封启胸腔里的跳动声,平稳,有力,叫人安心。她没答,或许说,不知该怎么回答,可她的心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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