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李世民陛下之燕乐寒枝》玄时蘩

191、可叹

　　盈盈就这样死去了。世民悲痛欲绝，久久不能释怀。他无心朝政，连日晚上来到安仁殿中。
　　这里空空荡荡，再也没有那位清丽善良的女子迎接他了。
　　他独自一人在殿中踱步，想这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想着盈盈竟日在此独坐，她的每一分寂寞，每一分执着，还有自己对她每一次肆意的责备。她从未多言，静默地承受，自己缓慢地化解，疗伤，然后永远微笑，细心又温柔的陪伴着自己。
　　这些年，他甚至没有考虑过盈盈的感受，没有想到过她也如此柔弱，能不能承受自己的威严、独断与雷霆之怒。但如今，他再也没法补偿些什么，或者是对盈盈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了。
　　他打开盈盈的妆台，她多年节俭，首饰衣衫都恪守本分，自己也的确鲜有赏赐她什么奢华贵重之物。他将那支白色的珠钗紧紧握在手中，宛如这样便是不曾让她远逝。
　　她的屉中，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她前些日子整理出来的乐谱和诗稿，他见盈盈将自己所作的几十首诗赋都谱写了曲调，却大多都是残篇，还有她自己写就的那些不着痕迹的幽怨……
　　他看得懂，更忍不住流下泪来。这是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一日一日雕刻着寂寞的岁月，不能怨，不能言，但此时此刻，却如何不触动情肠。
　　他又见一旁一个漆制的盒子，收得那样细致，便好奇的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一沓儿书法，像个孩子习书时所作的练笔。
　　他明白了，这是李明自小所写。他拿在手中，看那纸帛的边缘都已残损，可见盈盈把这一页一页，翻了多少遍，看了多少回，其间寄托了多少思子之痛……又多少怨隐忍其中。
　　他泪流满面，心头一阵酸痛，不可收拾。这些年，这些无处排解的情感，她又是如何度过的呢？盈盈为妃以后的艰难与伤痛，多半都是因他而起。是他让盈盈孑然一身，但却又有多少时候，自己能作为她的亲人，她的丈夫，给她些爱和温暖呢……
　　“盈盈，我对你不够好，是我辜负了你。你能原谅我吗”世民小声的说道……
　　他想到盈盈往日的点点滴滴，还有救他的时候那种毫不犹豫，还有他很久没有想起的那些年少深情……可越是如此想，自己却越是愧疚，越是难过。他想回到刚刚封她为妃的时候，不，回到还在秦王府的时候，不，回到那年深秋的云州，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认认真真地重来一遍……但不会了。这便是失去。
　　杨藜来到安仁殿中，她也许久不踏入此处了。“陛下。”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臣妾觉得，陛下对盈盈的心，恐怕现在也只有臣妾能略知一二了，所以想来劝解陛下。”
　　世民点了点头，他知道杨藜的意思。的确，这宫中的老人儿也只剩了杨藜一人了。“臣妾与陛下，也算相识于少年，也曾情深似海。但臣妾自认为，的确做不到盈盈这一生为陛下所做的。”
　　世民听了这话，觉得很是中肯，叹息道，“朕辜负了她。”
　　“陛下和盈盈的感情，怕是其他人很难理解的，只有你们自己懂得。”
　　“朕懂得，只是朕一直都忽视了，以为她一直都在，朕就算失去一切，也不会失去她。而如今朕才知道她在朕的心中有多么重要。”
　　“盈盈能够理解陛下因何如此，或许这也是她所希望的。”
　　“但一切都太晚了，朕从来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早离开朕，而且为朕而死。”
　　“盈盈为陛下奉献了一切，能有所保留的只有生死，如今也都献给了陛下。如此一生，也算得上圆满了。臣妾想，盈盈是不会遗憾的。”
　　“可是朕，想到她为妃以来的日子，就自责不已。朕实在不应该冷落她。朕对朝廷大事、文武百官都能克制自己，却唯独对她……随意的放纵情绪，苛责于她……还伤了她的心。”
　　“陛下不要再自责了。臣妾想，盈盈不会因此而怨怪，反而能为自己分担了陛下的心事而感到安慰的。斯人已逝，盈盈若知道陛下如此思念，虽能感动至深，但也不希望陛下为他难过至此。”
　　“藜儿，一样的，朕对你如今也不够好。”
　　“陛下，臣妾自幼长于深宫，得宠失宠，看得多了。只要我们曾经有过那些美好的时光，不就很好吗？再说，臣妾这些年惫懒，不比盈盈一直都在陛下身边，那样尽心，执着和努力。臣妾也敬佩她，没有想到她还能以一己之力献出我大唐贞观的两大乐舞。真是个奇女子。”
　　世民叹了口气，“那一日原本还要再演《九功舞》，又恢复了盈盈之前为朕所做的乐舞，不料想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世民思念盈盈，连着一个月都穿着素服，也不能掩饰哀伤。群臣见此实在不妥，便出言劝谏。
　　大臣之中玄龄与盈盈相识最早，有几分来往的情谊，今见盈盈之死壮烈，也惋惜不已，劝道，“陛下思念贤妃，也要顾念自身才是。贤妃一生只为陛下，而能为陛下倾尽所有，也是值得的。陛下如今又如此追念她，她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魏征也劝道，“自古少有帝王为嫔妃素服哀悼，如今陛下素服已有一月，恐惹人非议。贤妃的确值得陛下哀思，但也实在不应如此消沉。昔日陛下怀念文德皇后，也不至于如此。”
　　世民听到魏征此言，说道，“这是不同的。文德皇后故去，朕痛失爱妻，自然难过不已。但朕与文德皇后恩爱多年，举案齐眉，并无辜负。但盈盈……不只是忧思怀念，更是朕之辜负再也无从补偿，朕对她的歉意和自责无从弥补的心痛啊……”
　　几人听闻，皆长叹，感慨人世之间，情感起伏，是是非非，何去何从。
　　玄龄又道，“陛下，斯人已去。贤妃不仅对陛下情深意重，一生中又屡次挽救陛下于危难之中，更献出了我大唐得以传世的燕乐《破阵乐》与《九功舞》，也是我大唐的功臣。臣料想，贤妃这一生如此壮丽，应该是了无遗憾，死得其所的。”
　　魏征也附和着，“陛下，臣与嫔妃素无往来，但对贤妃却深感敬佩，陛下此生能有贤妃这样的红颜伴侣，也是上天对陛下的眷顾。”
　　世民点了点头，“卿所言甚是，朕都知道。只是左思右想，如影随形，无论如何，都心痛难忍。”
　　世民只觉得自己的左右，还有盈盈的存在，但却再也无法找寻到盈盈的身影，他想用更多朝政来填满自己，不让自己停下来。身旁侍奉的宫女都神色紧张，不知如何才能令他满意，
　　他挥挥手让众人退下。那无比安宁的殿宇却让他更加敏感，仿佛这殿中的空气、温度、气味都不是他所想要的，只能幽幽叹息。
　　兕子进入殿来看世民。世民脸上露出艰难的笑意，“兕子，你怎么来了。”
　　“我很惦念父皇，怕父皇难过，所以想来陪陪父皇。”
　　“好孩子，你这些日子可好么”
　　“我不好……因为想念姨娘，我和她是难得的知己……”
　　世民听到兕子稚嫩的声音，说道“知己”俩字，不禁觉得好笑，“你们……怎么会是知己呢？”
　　“因为我那次生病，把父皇托付给姨娘了，她答应了我。”
　　“哦？你把父皇托付给她，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父皇身边只有姨娘对父皇是最真心的。那时候我得了和母后一样的病，我害怕我活不了多久了，就把父皇托付给我最信任的人……”
　　世民听到这里，一下把兕子搂过来，“好孩子，你没有托付错人，姨娘确实是对父皇最真心的。”
　　“父皇，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有点后悔。”
　　“为什么？”
　　“我把父皇托付给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由谁来照顾，我该把她托付给谁？”
　　世民听到兕子这么说，那种痛楚和遗憾又一次涌上心头，他把兕子搂入怀中，“兕子，朕也心痛，也是如今才知道失去的滋味……”
　　“父皇不要难过了，姨娘她太爱父皇了，她一定想让父皇好好的，你放心……她不会怪你的。”
　　世民轻声的抽噎着，把兕子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