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玉》多滋鱼

27、第 27 章

　　明玉回来的时候，方子柏正好也在房里。
　　看到他，明玉有些意外。
　　他似乎很闲暇，还翻起明玉随手放在桌上的白话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明玉进来的脚步声，他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等了她很久。
　　明玉走进里面，问：“有事吗？”
　　“爹让我们过去一起用早膳。”
　　明玉没有回答。
　　她静静地对上他的眼睛，眼神里有些犹豫，似乎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
　　“你昨天说的事情我考虑过了。”她忽然说道。
　　“哦，是么？”方子柏淡淡地应了声，不动声色地低垂下眼眸。他把视线放在手里打开的书页上，似乎无意听她的话。
　　“我答应你，但是我有条件……”
　　明玉还没说完，方子柏却打断了她。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别谈论这些。”他合上了书，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吧，爹还在等着我们。”说完不等她回答，便跨步走了出去。
　　明玉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一直皱紧了眉。
　　真是捉摸不透的男人。

　　***

　　明玉坐在饭桌边上，看着饭菜一盘盘地上桌。
　　都是美酒佳肴，只是家里人短短相聚的这一餐，不甚丰富。
　　明玉想到如娴近半个月来白粥佐咸菜，如此强烈的对差实在叫人气恼。
　　“老爷，多吃一点，这是我命人从东北带过来的熊掌，有钱也买不到。”
　　“你辛苦了。”方天雄说。
　　“哎，那可不是。”柳美凤满腹委屈地说：“想我一个做当家的，又要管府里上上下下的工人，还有一大堆大大小小，说有多琐碎就有多琐碎的事情。有时候真的累得腰酸腿痛，整个人像死去活来一样。老爷，为了这个家，我付出的真的不少呢……”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让人心酸。
　　但大家都只顾着低头吃，没人说话。
　　“二娘，既然这么累，不如退下来吧。”明玉突然开口说。
　　席上的人听了这话，无不目瞪口呆。
　　如娴一下了吓白了脸。
　　柳美凤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明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话面上的意思。我觉得当家这个位置应该换个人做。二娘也辛苦这么多年来，是时候找接班了。”
　　“找人？找谁？找你么？”
　　“当然不是我。明玉进方家的日子还短，对方家里里外外的事情还不够熟悉。”明玉微微一笑，转过头往如娴的方向看了过去：“但是大嫂就不同了。”
　　这时，所有人的眼光放在如娴的脸上。
　　感觉到众人注目的眼光，如娴甚是不安。
　　“大嫂比明玉来得都早，况且她又是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当家这位子让大嫂做，我觉得最适合不过了。”
　　如娴一听，更是慌了起来：“明玉……我……”
　　明玉却仍旧微微一笑，适时地打断她：“大嫂，真要是有这个机会，你应该好好谢谢二娘才是。”
　　听见明玉的话，如娴一下子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柳美凤一双凌厉的眼睛看了看明玉，接着又扫了扫如娴那一边。
　　“二娘，你莫是不愿意？”明玉反问。
　　柳美凤忽然笑了起来：“哪有什么不愿的，只不过若是如娴做得来，我当然愿意落得清闲。只不过我看如娴忙着带孩子，怕是没心机做好当家要做的事。如果所托非人，不仅是老爷，就连方家上下的人都会责怪我。到那时候，我不成大家怨恨的罪人了吗？”
　　“二娘怀疑大嫂的能力？”明玉把话题转给如娴：“大嫂，你怎么说？”
　　如娴突然一下子就来了勇气。
　　她和明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娘你可以放心，”如娴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做好当家的工作。而且我相信明玉也会帮我，所以不担心没什么做不来的。只要二娘肯教，我一定诚心学习。”
　　明玉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旁边的方子柏：“你呢，你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大嫂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明玉想方子柏应该会生气吧，是她自作主张决定让如娴来做当家，而不是她自己。这样一来，可能会坏了他某一部分的计划。不过那也怪不得她，她刚才明明就想要跟他商量这事的，谁叫他不听她说话，还走得那么快？
　　方子柏微微一笑，睨了她一眼：“谁知道呢，女人的事情我向来不干涉。”
　　明玉的笑脸有些挂不住了。
　　阴险的男人，变脸变得倒是快。
　　“不过我是在想，”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呢？”
　　明玉咬咬牙，脸上笑容却依旧。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过他的言下之意？
　　这时候方天雄开口了：“子柏说得对，男人向来不管女人之家的事。这个问题，你们女人私底下解决就好了。我觉得你二娘这些年来做得很负责。当然，我也会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机会。这样吧，小凤，你真要是累了就说出来，我也不想让你天天劳累。”
　　“谢谢老爷关心，我会的。”柳美凤回了一句，抬头看了明玉一眼。
　　“这件事先搁置下来，以后再谈吧，我们先吃饭。”

　　***

　　夜里，所有的人都睡沉了。
　　乌云慢慢地蔽住了月光。
　　今晚明玉的屋里还亮着灯。这一夜，似乎有些漫长。
　　方子柏今晚早早地就上了床，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他还在二娘那边打牌没回来呢。
　　明玉坐在梳妆镜前背对着他，拿着木梳把盘起的长发一寸寸地梳理着。顺着她纤瘦的背，发丝像瀑布一般轻柔流泄。
　　方子柏半躺着坐在床上，望着她梳头发的动作。
　　明玉安静不说话。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她柔和的侧脸映入方子柏的视线中。他微眯了眼。
　　明玉知道他今晚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她不急着开口。
　　方子柏收回了他的目光，以放松的姿态靠在床头，手里还翻着白天明玉顺手放在桌上的那本小说。他似乎看上瘾了，拿着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气氛有种说不出的紧绷感。
　　像是两人心理上的拉锯战。
　　整理完毕，明玉很快地上了床。
　　方子柏让出一条道，让她睡到里边去。
　　明玉躺下了，盖好了被子。
　　耳边听见的是方子柏翻书的声音。
　　看来他今晚好像没什么要对她说的，明玉这样想。于是她很快地放松了下来，闭起了眼晴。渐渐的，她的眼皮开始加重了……
　　然而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你今天的做法似乎不像你以前的作风。”
　　明玉一下子醒过来。
　　“你说什么？”她听不清楚。
　　“我觉得你应该更加深思熟虑。这么冲动这么快就暴露自己，你不像这么蠢的女人。”
　　“是你太高估我了。”明玉就算再怎么迷迷糊糊，也听到这个“蠢”字。
　　“而且，这不是你想要的么？”明玉反问他，“你其实就是想借我来移开她的注意力。估计她现在开始就想着怎么对付我了，这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你果真聪明得紧。”他低笑地望着她。
　　明玉只是把脸侧向里边，没有说话。
　　方子柏依旧盯着她柔和的侧脸。
　　“可是，你自信你能赢她么？”他忽然问道。
　　这时，明玉转过头来望着他，望进他深不可测的黑眸中：“如果你在暗中助我的话，相信事情会进展更顺利。”
　　方子柏忽然大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会帮你么？”
　　“你把我当作诱饵，这点程度上的事，难道你不应该做么？”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只不过，今晚饭桌上的事完全因你而起，我想我没有理由要负上些什么责任。”
　　“你昨晚不是这么说的。”
　　“我想你不是这么天真吧？”他失笑着反问。
　　明玉不说话了。
　　其实她从来没想过要方子柏帮忙，之所以在饭桌上这么快就说出口，一来她是真的要跟二娘宣战，二来她也想试探这个男人，他到底能不能值得她一信。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男人不是一般的阴险狡猾。事情来了，他就把关系撇得一清二楚。木已成舟，他已不需要用任何方法去诱导她去对付柳美凤，明玉是无论如何都要跟柳美凤这个女人较量一番，而他只是翘起双手看好戏，看两个女人斗得死去活来。
　　“如果二娘知道你才是在背后捅她一刀的人，她一定后悔得连觉也睡不好。”明玉摇摇头。
　　“你可以告诉她。”
　　“是啊，应该这样，应该告诉她要提防着你。”明玉叹息一声，接着便背对着他睡下了。
　　方子柏望着她侧着身子的背影。
　　他眼中的笑意已经收起了，望着明玉的眼神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她是可以说出来的，只是她不想。
　　她戚明玉永远无法做得来像别人那么阴险狡诈。只是这一次，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方子柏利用了。
　　这一晚上，明玉想了很多。
　　明玉在想自己为什么不把方子柏准备吞掉二娘那伙生意的事情告诉她？也许这样，对于她帮助如娴争得当家一席更加有利。除了她不想自己像某人那样变得阴险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吗？
　　明玉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
　　很简单，因为他是她的夫，他们之间是最亲密的人。即使她不爱这个男人，她还是无法做出背向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