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食客天下第一》海野

5、第 5 章

　　【有些东西是不可以说破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吉田春便明白这个道理。

　　比如说沐浴时秽物堆积的排水口，夜里纹路扭曲的天花板，衣柜阴影处的暗格，以及，脚步声回荡的昏暗街道......待在这些地方时，偶尔会感到背脊一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传来，但慌乱瞥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周围安静得像是错觉。

　　【应该是心理作用吧。】这样想着，强压下发毛的感觉离开，不去分辨冷风中再次响起的“沙沙沙”声是什么，下意识感到、并且从未有过地感谢自己的粗神经。虽然平时就被人说白目、不细致，但正因为这样才没有【发现】。

　　真的谢谢了，我的白痴。

　　【因为，如果真的被注意到了的话，“那个”就会......的吧。】

　　**

　　——这个世界存在神灵鬼怪吗？

　　春追着气球拐进小巷，在脚踏入巷口与街道明暗交界处的一刹那，身边的气息忽然凝滞，时间、空间恍惚起来。

　　先是脚，再是躯干，最后是脑袋，像慢放的电影画面，春一帧一帧地重新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

　　呼啊。

　　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跌坐在地。她一只手捂住喉咙，仿佛潜水许久的人终于上岸，弓着身体喘了一口气，而红气球则晃晃悠悠从她头顶飘过，向巷子深处去了。

　　“姐姐？”

　　身后，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
　　春回过头。
　　穿着奥特曼同款连体衣的小胖男孩一颠一颠向她跑来，手做出向前的姿势，似乎想要扶她起来。

　　“等一等，不要动！”春发出喝止声。

　　男孩停住了脚步，一张脸懵懵的，因为被大声凶了，还下意识扁了扁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来。

　　春赶忙找补，说道：“这里很黑，你不要过来，小心摔倒了，而且那个气球看样子也很难抓到了，这样，你也别伤心，我给你买个新的怎么样？比刚才那个气球更大更圆！”

　　“不要，我的气球是限量版奥特曼签名气球，哪里都买不到。姐姐你怎么了嘛？这么大还怕黑吗？那我找其他大人来好啦。”

　　小胖男孩这样说着，就回过头要去找自己家长。

　　“不，请务必让我去找，我一定会把你的限量版奥特曼签名气球带回来。”

　　春一瞬间就站起来了。

　　“绝对——绝对不要进到小巷子里来哦。”这下轮到春抹眼睛了，她一抽一嗒地向黑暗深处走去，“也不要找其他人来，不然就是小瞧姐姐，我就生气了。”一步三回头，“绝对——”

　　“好啦我知道啦，姐姐你好啰嗦呀。”

　　小胖男孩朝春挥挥手，丝毫不觉得一个巷子有什么好怕的，他和小伙伴玩躲猫猫的时候，还藏过更黑的角落呢。

　　渐渐地，黑暗深处将女生的影子完全吞没。

　　——只要【看不见】的话，神灵鬼怪就不【存在】。

　　**

　　五条悟过来的时候，巷子外只剩一个小胖墩蹲着。

　　他弯下腰，摸了一下男孩头顶软塌塌的卷发。“刚才帮你抓气球的女生呢？”

　　小男孩就着蹲下的姿势，抬头回视他。

　　“你来得好晚，姐姐进去帮我找气球了。”

　　**

　　春没有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大白天的巷子黑得不同寻常，她并不想开手电去仔细观察这里。

　　所幸并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总归还是能瞧见气球缠绕在一株探进巷子的树枝枝桠上。她抖抖索索地伸出手去够。

　　“你知道高忠先生的家在哪里吗？”

　　春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差点喷出来。阴测测的声音出来的那一刹那她就发现了，那哪里是什么树枝的枝桠，分明是个女人枯败干瘪的手臂，上面还攥着小胖墩要的限量版奥特曼签名气球。

　　枯枝一样的女人嘴里插了把红彤彤的剪刀，正大张着嘴看着她。

　　她真真实实地哭了，涕泗横流，但是去够气球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不可以【发现】它。

　　“我好惨呜呜呜，同学都去海滩享受美好的青春，我却要在这么大热天挥洒汗水赚几毛钱。现在更是穷得连手机电都充不起，打不开电筒，这乌漆麻黑的啥都看不到呜呜呜——”

　　“我要偷偷把这个气球卖掉，说是限量版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呜噫噫噫，我啥都看不清啊呜呜呜，我是不是眼睛瞎掉了？”

　　女人脖子一歪，动了一下。

　　“高忠、高忠、高忠、高忠在哪？高忠高忠高忠高忠高忠高忠高忠高忠高忠在哪里？”

　　春吓得半死，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眼睛，嗓子也嚎得更厉害了。

　　“嘀噜噜嘟噜噜~嘀噜噜嘟噜噜~呸呸呸呸呸呸呸~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心中有许多愿望，能够实现有多棒~这些心愿那些理想，有好多只能想象~”

　　她牵着气球，一边大哭往回走，一边唱起了哆啦A梦之歌，余光瞥见女人还跟着她，更是眼泪糊了一脸。

　　忽然，她砰得撞上了什么东西。

　　还不待她抬起头去看，一双宽大的手忽然捏住了她的耳朵轻轻往外扯，额头也被另一颗温热的额头贴住。春睁大眼睛，扯住她耳朵的手收回，呼吸可闻处，是墨镜下熠熠生辉的湛蓝底色。

　　“骗子，这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吗？”

　　春觉得自己心脏似乎漏跳了几拍，嗓子干涩涩的，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可是少年却没有再靠近，他退后几步，示意春跟上。

　　“气球拿到了？那就走吧。”

　　春小心地看了下四周，女人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那股缠在她身上粘稠的凝滞感也消失了，但这些现在对春来说都不是第一位要思考的事情了。现在占据她脑海的念头只有一个——

　　为什么他不牵着我呢？

　　这念头冒出来的一刹那，春就紧忙甩了甩脑袋。

　　和后边拼命念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春不同，带人出去的五条悟心情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美好。他其实很早就在了，他在等，等吉田春的【姿态】显印在六眼中。所以他放任吉田春的情绪走向崩溃，结果她的咒术稍微露出一点獠牙后，不知为什么又马上收回去了。

　　只有那0.000000000......1秒的时间泄露，当然远远不够做出分析，但是也没关系。
　　五条悟弯起眼睛，因为很有意思，所以他愿意继续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