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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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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大雨中京城街道空无一人,雨水洗刷砖瓦城墙,依稀能闻到其中的血腥气息,奈何此刻正是子时,无人注意到雨水流淌过的一角夹杂着暗红的血水。
顺着源头而上,气味越加腥浓,血水正是从府邸门槛内被冲洗出,面前是异常诡谲的一幕。
男人的衣襟随倾斜的雨丝被吹动,撑伞目睹着眼前一地狼藉,伞面遮挡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只听他忽然道:“动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刀光血影,无数条人命葬送在屠刀下,然而诡异的是,现场竟没传出半声惨叫。
垂在地上的手腕瘦白纤细,霎时惊雷急转直下,击中不知何处。
“人你已经杀了,还杵在那干嘛!”
男人压低伞面,言语讥讽不留情面,他转过身留下背影,对着身边人颐指气使:“看好他,剩下就按你说的来。”
“是!”
鞋面泛起水渍,脚踩过尸体,男人就像从没来过般眨眼消失不见。
还不到天亮,案发现场被人发现,老天爷下雨将外头台阶都给洗红,事情败露得远比预料中来得快了些。
“死人了!死人了!”
名门陆家发生命案,满府上下一百一十三口,不论老少妇孺,家丁护卫全被灭口,无一人生还,其案发现场内,可是说是惨绝人寰,令人发指。
尸体数量多到可怖,直接摆满出来,白布一角落下被地上未干的水渍染脏。
官兵横杖驱逐人群,好让仵作验尸,围观百姓只多不少,无奈只得下令将尸体尽数搬回衙门。
“真是吓死个人,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外头那街现在都还是红的,洗都洗不干净。”
“丧尽天良嘞,陆老爷菩萨心肠怎就遇到这种横祸。”
“快别说了官府有令,妄自非议者杖责!”
话虽如此,背后谈论的仍不在少数,甚至于有人自发开始断案。
“下这么重的手,得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有人灵光一闪,抢着开口:“一出手便这般狠毒,不留余地的,若是江湖门派诸位肯定有所耳闻,此人行事倒是别无章法,像极了旁门左道。”
“论起旁门左道,除了魔教那派行事为非作歹,还能有谁同他们一样,这事指不定就是他们底下的人干的!”
听到魔教二字,不少人作势散开。
“那些人十恶不赦,滥杀无辜,魔教犯下的好事还少吗?陆家满门被屠准是他们干的!”
有人看得清楚:“话是如此但我们没证据啊,清官断案讲究证据,我们空口白话也只能说他有这嫌疑!”
事情最后还是没下定论,两方人马各持一词,不妨多让。
魔教与武林向来对立,魔教现任教主未清狂更是纵容手下人四处为虐,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出了这种事,他们身上的嫌疑自然最大。
此案凶险又疑点丛丛,世家望族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遇难的就是自己。
地方官员受到施压,案子仍然久无进展。
流言牵扯江湖势力愈演愈烈,魔教同武林的纠纷也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
按理说魔教如此肆意妄为,江湖中多少人想将其铲除,但每每碍于魔教所处之地,他们也只能望而却步。
魔教至今未出面澄清,倒是很不符合以往。
魔教内不少人聚集内堂,正各自讨论,话题无非围绕着陆家一事。
如今世道还算太平,凶案群起民愤,连陆家都能遭此毒手,更别提寻常百姓安危。
事情来得蹊跷,魔教看似不动声色,内部也是人人畏之,有人将事情引到魔教身上,魔教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着。
“教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传唤声响彻魔教,所到之处皆颔首站好,堂上的男子端正而坐,此人正是魔教教主未清狂。
侍女离冤一脚踏进门槛,就看见主座上的男子——
还是一成不变的黑色直襟长袍,琵琶袖口绣着雅花纹,腰束金丝祥云宽腰带,黑色半披发上用黑发带系着一个流花结。
两道剑眉风姿飒爽,一双细而不小的丹凤眼,朱唇皓齿,傅粉何郎。
“教主!”
离冤快步上前,屈膝低头行礼:“离冤恭迎教主出关,教主千秋万代——”
未清狂眼神看着她,挑眉望向边上,让她起身,退至一侧。
“教内平白蒙受其冤,手下更是怨言众多,还望教主亲自出手平定教心,还教内一个安稳!”提及陆家一事,大家话里话外皆是不平。
“武林陆家灭门之事突发,但并非我教所为,可武林道上颠倒黑白反之诬陷,教内名下的客栈,茶楼因为此事更是屡出事故。”
魔教势力助长无疑会成他人的眼中钉,而武林门派又在这个时候准确出事,那这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栽赃陷害给魔教。
所有人齐道:
“望教主出手平定教心,还教内一个安稳!”
未清狂没有接话,始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损失如何?要是严重,就先从教内私库拨些去填补。”
侍卫修一放下手里的账本。“已经细查清楚,但在这么下去,入不敷出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此事来得蹊跷,吩咐下去,接下来一段时间别再让外界抓到什么把柄,至于陆家的事,本座会亲自出面!”
传言的事要紧,但魔教的一些事务,也要重新安排。
“本座闭关多时,教内路长老同左掌门年迈之余,还要最为劳累,如今本座回来,也该为教内着想,提拔些新人,二位也正好可以落个清闲。”
他这话本意是好,但在有心人听来却是另外之意。
“教主所言极是,实在是事发突然,教主闭关教内没主心骨在,一眼望去都是我们这些老迈残年,真遇上要事,反而要连累了诸位。”
路长老抿着茶,两条长白眉搭在两侧,说起话来从没给自己摆过架子。
“我们这些人一路过来,身后早没什么可惦念的,自教主接手,魔教日益壮大,招来数不尽人觊觎,陆家是有心人所为,但是否是冲我们而来,还不足为据。”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教主此去记得万事当心,保重好自己,教内还有我们这些人在。”
左掌门眯起三角眼,也跟着语重心长,只是那指尖不时敲打椅背,做足了烦心满肚恼火之态。
……
最近因为陆家的事,隐阳城来了很多江湖中人,客栈里几个客人正聚集起来,讨论得热火朝天,店小二站在一旁,听些闲言碎语。
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
几人还在闲聊,但目光却不免被吸引过去。
“吁——”
男子拉好缰绳控制着马匹。
马车停下,从马车前室上下来个女子,一身藕荷色百褶如意裙,手握挥马鞭,秀而不媚。
小二也不看热闹了,眼看着生意上门,顿时倍加殷勤。
“小二!可还有上房?有的话劳烦给我们备三间,还有些吃食。”离冤收好鞭子,放好轿凳转身吩咐小二。
身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捏起帷裳一角掀开,周围骤然一片平静。
那几人倒吸口气,不仅心想这是哪个门派的贵公子啊?长得那般的俊郎,实在惊人!
三人走近,惊呼过后他们却又很快没有了兴趣。
唉,如此相貌可惜是个男儿身……
片刻,他们的兴趣又被谈资吸引。
陆宅修建于隐阳城城中,当初陆家主领一家老小乔迁于此,决心淡出江湖,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中的事,不料却还是招此杀身横祸。
隐阳城发生惨案,再加上城中百姓有一说一,没有人再敢靠近这里。
更有夜闯陆府的甚者传闻陆宅闹鬼,这一切都是鬼怪在背后作祟。
事态发展紧急,入夜未清狂就携修一,离冤两人偷偷潜入陆府。
未清狂仔细环顾整个陆府,昔日门庭若市的陆府此刻阴气深深,空气中还有股没有彻底消散的血腥味,空荡荡的府内此刻显得那样恐怖。
“教主!”修一倏忽出声,回来时手握几张未知黄符,还在警惕四周。
“这是属下刚发现的灵符,分别分散在陆府的四周角落,要是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普通的聚灵符,聚集四方邪灵。未清狂手里用力一揉,黄纸顿时化为堆齑粉,一挥手,飞扬在空中。
“看来周围百姓以为的闹鬼,感情都是这东西搞出来的。”
在杀了陆府众人后,还不忘在现场留下聚灵符,怕是想让旁人自己劝退离开,这个凶手可以说是目的不纯。
白布垂在梁下,因风而轻微小幅度晃动,这里做足了子虚乌有的准备,不计后果想把人吓走。
可凶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反倒让人想入非非。
“对方做足了打算,看来是准备将陆家咬死在我们身上,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方决不单单只是一人。”
陆家人丁兴旺,包括奴仆在内,上百人一夜被害,如此庞大的数目,算上现场被发现的时间,中间只有短短几个时辰,一个人绝对做不到,由此可以判断出,凶手作案肯定不止一人。
对方有备而来,要说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就根本犯不着费这么大的功夫嫁祸魔教。
魔教这么多年树敌众多,光是明面上的敌人就不在少数,要是寻找这简直是大海捞针,现在的他们只能从陆家这层下手,寻找蛛丝马迹。
四周风声骤停,未清狂正在思考时,一道突然出现的剑气直逼他的命咙。
这是想要他的命?
一个侧身赶忙飞快闪躲开,剑锋还是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伤痕。
殷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俊美的脸庞更添几丝魅惑。
修一离冤立刻拿出武器,呈防备状态警惕四周。
唯有树叶沙沙作响,未清狂高呵道:“不知是哪位江湖中人在此,此般又为何意?”
“我可不是什么江湖中人!”
只听其声却不见其人。
“阁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没脸见人!”未清狂环视周围。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伴随着的是一群训练有序的侍卫将他们三人包围起来,拿剑指着他们。
场面看着凶多吉少。
少年略微青涩,而又有些恼怒的话从身后传来:“本王的尊容只怕你们见了,都得走不动道。”
为首那人正是刚才说话的少年。未清狂紧皱眉目,少年英姿勃发,身材高挑有度,看着比他略高一筹,身着却是身红衣轻袍。
此人来势汹汹,看着绝非等闲之辈,未清狂紧盯对方面容,双眼闪过狠厉随后消失。
轻抚发丝长眸望了过来,少年举止投足间带着一种独特的贵气,灼灼的双桃花眼,却让人心神荡漾。
脸上线条分明,眼里写进了敌意,少年正手握玄铁长剑,剑锋无形对准他们。
他甚是平静道:“悬案还未告破,就有人胆敢深夜擅闯案发现场,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
修一手压在腰侧的剑柄上,一脸警惕。他明明提前考察过陆府今夜无人看守,怎会突然……
“阁下来势汹汹,见得可比我们胆大多了!”
“大胆!居然敢对王爷出言不逊!”
有人厉声呵斥。
未清狂并不识得什么王爷,但等目光落到他腰间佩戴的剑上,就明白了一切。
原在古时,曾有一打铁匠为了追求其完美,斥千金行万苦费劲一生精力,用深谭里的玄铁打制了上好的雌雄双剑。
后来,雌剑锦瑟剑被魔教所得,落入未清狂之手。
而雄剑无端剑则在皇家,后被先帝赐给了自己最疼爱的胞弟——景王爷沈晏忱。
见剑如见人,好的仵作可以判断伤口的痕迹,分辨出凶器大致轮廓,好剑剑锋独特,更是容易留下把柄。
这也是未清狂不常用剑的理由。但对方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十分坦荡,毫不避讳。
未清狂握着修一的肩膀,劝他先别轻举妄动。
今晚的他们明显是着了别人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