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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面圣第十五 ...

  •   酒坛子扔了一罐又一罐,满地都是。赢获不去管,只是暗自想没好酒可喝了。他想翻墙出宫,却又念及这城墙乍见这老高,纵然他侠骨清奇,也不敢贸然冒这个险。
      秦冥说,这城墙高十余仞,万一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岂不要沦为天下人笑柄。其实倒也不尽然,只是宫里头守得严,秦冥见赢获本性不改,刻意刁难危言耸听罢了。
      赢获眯眯着眼,笑着装作信了。
      他是武夫一介,粗俗的很,黄沙里混日子的,却要整日沉浸在文书里。朝廷上,武将从来都是说的不算的,何况他这般后生,远没有那些贿赂往外送些银两来的简单,他老爹带出来的将军,他最熟悉不过。赢获正想着,不禁叹了口气,转头朝外望了望,一顿,便想起来了不久后便是中元节,于是就盘算般的眯了眯眼。
      小宫娥的足音匆匆,赢获也习惯了这般的生活,衣食无忧,日日有人伺候。这日子,还要混着嘛。
      他近来在宫里闲的无事可做,便搞起了收集扇子的行当。起初他是瞧苏汜一把白玉小扇子好看的紧,才开始四处收集的。苏汜那把上题字笔画温润如玉,白纸黑字,颇清逸的四个大字:虽生之日。
      赢获瞧了,乐的仰天长笑,直围着苏汜打转问题这四个字究竟何意,苏汜只是微微一笑,敛了敛眸,衣袂翩翩转身而去了,没有搭理他。
      于是他也没去追,回去后就一屁股坐在案几前,拿起笔就大一挥手,鹄峙鸾翔的几个大字便赫然纸上,写的是:犹死之年。
      赢获笑了,把儿是他爱的红,一条飘飘逸逸的带上鎏着金。他爱怜似的直举起来细细观赏,嘴里啧啧称奇。以后每逢见人,都要不合时宜地拿出来摆弄几分,秦冥嫌弃地说,这叫“胭脂水粉日子里,风月老手戏作。”
      他更乐了,连连叫好,一口允下来日后给秦冥江楚一人一个一模一样的。
      赢获说做就做,命宫娥取了点黑木白玉,就提着笔醉了似的写了一阙狂草。
      “琼林玉树,落子无悔。”
      赢获好满意,轻轻念了一遍,就抿着唇轻轻笑了。

      赢获大步流星,却又不敢太过放肆,像是脚下带风。一边的公公却是陪着笑,道:“大人,慢些走,近来雨频,地下湿滑,莫要跌着。”赢获直敷衍地点了点头。
      蓟都多雨,水路也多,但赢获不喜。他欣赏不来这种断桥乌篷油纸伞女孩子家家般的柔情。
      赢获走在路上,脚下的石路无不雕着精美的雕花。他抿了抿嘴,心里头想的却是其他。正思忖着呢,远处“哒哒”的,闹得阵仗颇大,侍从们跟了半边子路。他不禁抬眸望去,只见那跟前八抬大轿,招招摇摇地就朝他走来,他心下一动,问道:“何人如此招摇。”
      那公公笑说:“回大人,是宋丞相。大人如今才入都,可能有所不知,宋家得宠已经好些时日了,如今皇恩未却,必然盛气凌人。”
      赢获摆了摆手,随意地说道:“不必叫我大人,如今我还未入职,倒还望公公日后多关照些。”然后又冲他一笑,说:“想来便只有宋丞相有资本如此奢靡了,早闻此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人笑了两声。
      赢获便继续走着,未再与他说些什么,心下却琢磨着另一码事。
      今日里他随江楚四处闲逛,也算能分清些大致方向了,他晓得,龙霄殿便在不前,于是眺了眺远处,却只见朱墙楼阁,竟然还是分不大清。
      他收回目光,手在袖子里掏了掏。
      一摸,细腻光滑的质地,赢获不禁还有些不舍,总疑心以后得不着这般宝贝了,接着又取了些别的什么物什。
      “鄙人初来乍到,还是谢谢公公这般照顾了。”赢获笑道,脚步一顿,将那红红的小扇子掏了出来,递给了方存。
      方存起初先是一愣,又笑着推辞。干他这行的,多多少少会和些达官贵人有点交道,也总喜欢和刚入职的红人儿说上几句,日后别人飞黄腾达之时,好沾点好处。
      方存也是留了个心眼,他知道赢获在对他示好,见赢获执意要给,便就收了。他拿着那扇子,打量了几眼,还未等说些什么,赢获早已大步流星绝尘而去了。
      方存叹了口气,知道这不是什么稀罕物,滞了滞,就想举步而去。才走了几步,只觉得袖里沉甸甸的。
      他心里一惊,连忙掏出来一看。除却扇子,艳红的牡丹小帕子也煞是好看。
      方存将帕子轻轻打开,碎白落在了手里。他细细地看着手里的银两,捏起一块随着阳光,看耀眼的光芒。
      他朝着赢获远去的方向望去,暗暗笑笑,心里想着,这人可交。

      “臣拜见陛下。”赢获提了提下摆,行了跪礼,以示诚意。
      大殿里回荡的满是冷意。
      那上头的人却什么也没说。单就如此,就令赢获百般不适。
      “你救驾有功,朕定重赏。”皇帝顿了顿,声音喑哑,却有不怒自威:“今日亲召你,便是为此。”
      他不动声色,听着那雄浑的声音。
      “晟之一片碧血丹心,凌云志睽睽可见。无桀是吧,个头有你父亲窜的高了。”皇上爱怜似的说,思及故人,眼中不□□露怀念之色,“晟之于我有恩,你是他儿,与他长得真像。”
      赢获低着头,闷闷地说:“谢陛下抬爱,家父与我只武夫一介,纵横沙场乃是身责。今出鞘护君,是我本分,无桀这是沾了父亲的光。”
      “不必妄自菲薄。你也瞧见了,大邺如今......”皇上不说话了,暗自叹了口气,偏眸瞧了瞧案几上的奏折,自嘲一声。
      赢获忙接道:“大邺百姓安康,国家安泰,清明一片。”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听闻你与太子走的很近。”
      赢获神色一凛,不敢说假话,道:“是。”
      皇帝也未说什么,似乎看不出喜怒,他沉着声,静静地说:“真是个精明人。晟之在疆场上,也是如此运筹帷幄的。”
      听他这一口一个“晟之”,赢获只觉心烦,但不好流露于言行。他此时最想摆脱的,便是“赢将军之子”这个称号,他不想毕生都活在他父亲的光环下,他要凭借长刀利刃,杀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他要世人信服他、尊重他、敬畏他,而不是出于他父亲。
      他倒也没否认,再这般谦辞下去,只怕驳了皇上的面。若是再驳回,到时候反而日中则昃,起了反效果。于是他眼波转了转,欣然承认:“正所谓‘虎父无犬子’是也,还万谢陛下器重无桀,无桀当效力于陛下,效力于国家。”
      皇上听了,哈哈大笑,爽朗地说:“不仅是你父亲,你,也于朕有恩。所以朕要大大地赏 。无桀啊,今朕封你为这金吾中郎将,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你肯,还是不肯?”
      尾音微微上挑,语气却是肯定,不容置疑。
      换做任何一个精明点的人都能听出弦外之音。你不肯,也得肯。
      如今已身处樊笼,又何必在意这些,赢获此行,便是抱着故土长绝的决心。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如今举朝上下有千千百百双眼睛盯着自己,皇上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做出点样子,囚着他点。何况皇上本就无这份心,他忌惮于他的身份,毕竟锋芒太盛,是灭此朝食。赢获连崩的紧紧的,可嘴上却非这般。
      赢获将头埋得更深,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庄重无比地抬高了声音,道:“谢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
      声音一直在回荡、回荡。
      “唰——”他好像看见有飞羽飞过疆场,飞过山河,飞过烈火,飞到了他的跟前。像燃起了星星火光。
      这是他的战争。
      赢获终于抬眸了,猛然间对视,却看见上面那双眼睛如鹰,就像闪着寒光一样,教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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