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山高路远

7、一次试探

　　天色微沉，凉风习习，一贰和江予安各自抱着沉重的箱子走在小道上。一贰抱着两个箱子率先走着，江予安只抱着一个箱子跟在一贰身后缓慢地移动步伐。

　　再次停下脚步，一贰抱着箱子叹了口气，转过身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对着落后她一大截并且气喘吁吁的江予安说：“你该锻炼了，这样可不行。”

　　说着，她愣怔了下，但不过一会便放下抱着的箱子，走向江予安，搬走他手上的箱子。伸出手，眼神示意江予安把手搭上来。

　　江予安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一贰，神色有些淡淡地搭上一贰的手。一贰手上使劲，把江予安从地上拉了起来。

　　“嗯。”江予安站直身体后，幽幽地应了一声。

　　就这样，一贰抱着两个箱子时不时停下等着江予安，好歹是坚持到了住处。

　　打开房门，一贰放下箱子，指了指边角的房间，向江予安询问着：“我帮你？”

　　江予安显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沉默着走近，对一贰点了点头。

　　“好，给你放着这了。”一贰放下箱子，打个招呼便退出房间了。

　　江予安轻轻关上房门，看着地上的几个箱子，缓缓地蹲下身子，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半晌，他停下翻找的手，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泛黄的书。

　　那本书中夹着一张褶皱的纸——安安，岁岁平安。整张纸只写了这几个字，密密麻麻的，江予安拿起纸细细地看了一遍，又放回书中夹着。

　　他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浅笑，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僵硬了面孔，心抽的疼，垂下的手紧握在一起，指甲嵌进皮肉里。

　　逝去的终归回不来，人们常说珍惜眼前，可若眼前一片狼藉，该如何找慰藉呢。

　　忽然，江予安感觉到一阵闷痛，他慌忙地掏出几张符纸，用打火机点燃。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

　　符纸很快烧成灰烬，盛在杯中，往里倒些水，原本该是需要搅拌一下的。可现在江予安顾不了这么多了，他急切地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混合不匀的液体顺着口腔咽下，一灌而下，来不及吞咽，呛到咽喉处。江予安猛烈地咳嗽着，他无力地拍打胸腔，眼眶流下生理性泪水。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涌如潮水的茫然。果真，人倒霉了，喝口水都会呛着。

　　他突然很累，很累……

　　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无比厌烦，他甚至不明白现在的意义是什么，没关系，活着吧，只要活着就好了。

　　眼睛因为一直睁着，有些涩涩的，江予安呆滞地望着前方，眼眶中蓄着的泪水一滴滴滑落，他缓缓地抬起手掩住面庞。没有放声肆意大哭，只有细碎的哽咽声。性格使然，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忍着，连哭泣也是小声地抽泣。

　　门外的一贰握住门把手，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进去，她犹豫不决，总归心中的担忧大过。象征性地伸手敲了敲门，便直接转动把手进去了。

　　坐在一片凌乱的地上，江予安听到门开对声响依旧不理，他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悲伤中，蜷缩在一处角落里。这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压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贰怔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景象，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一些往事。她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总是不了解的不是吗。

　　沉默地走近江予安，蹲下身，伸出手作环抱状，轻轻地拍着他紧绷的脊背。

　　江予安缓缓抬起头，神情麻木，脸上挂满泪水，眼睛通红。他和一贰对视着，情绪不知怎的也控制不住了，也许早就控制不住了。

　　他用了些力气也只轻搂住一贰，身躯颤抖着，埋在她的脖颈处肆意地流着泪，只是依旧没有声音。

　　忽然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掐紧了他的脖子一般，瞬间呼吸就急促起来，喉咙也胀的疼。江予安没法，只一味地流着泪，滚烫的热泪也灼烧了一贰，她轻轻拂去滴落到手背上的泪珠。

　　他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我的……父母……死了……他们……死了……”

　　一贰没有说话，还是轻轻拍着他的背，这时候能给予他的只有无声的安慰，此刻他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真糟糕，说点什么啊……

　　任由自己发泄了许久，哭累了，江予安无力地靠在一贰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只是流不出泪了，眼睛布满红血丝，肿了不少。

　　一贰伸手拭去江予安脸颊的泪水，虚虚地揉了揉他红肿的眼眶，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的脊背。

　　恍惚间，江予安听见了一贰带着些低沉的嗓音，她说，别哭。

　　江予安的胸口一下子闷疼起来，握紧了双手，力度大到指骨泛白。他顺不过气，有些呼吸不上来，艰难地开口：“没有了……为什么……”只开了话头，言语散乱，过后便又沉默了。该说什么，想不起来了，或许沉默是个好办法。

　　扭过头，一贰用额头抵着江予安的发顶，这次不是低沉暗哑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她说：“江予安……”

　　江予安忘记他当时的心情了，他只记得一贰那双黑亮的眼睛，那里面透着异样的神色。

　　这就相较于在沙漠中正在跋涉的旅客，在荒芜的尘沙中寻求一隅偏安之地，渴求在沙土中扎根，为心中的荒凉埋下一颗种子，期待着它能够生根发芽。

　　但荒漠之中，所有期盼不过是一场空，所谓迷惑人之海市蜃楼。若是信了，便是万劫不复。

　　不知道是怎样睡过去的，一贰只知道醒来时，全身硌得慌，睁眼才看见睡在地板上，也难怪会不舒服。

　　伸手轻推了下身旁睡着仍然紧锁眉头的江予安，他没醒，一贰坐直身体，锤了锤酸痛的后颈。扶着桌子，站起来，脑袋眩晕，如同浆糊一样。

　　缓了几口气，一贰倒是没再叫江予安了，俯下身，抱起他走向床。替他盖好被子，便缓步走出房间了。

　　原本应该睡着的江予安此时却睁开了眼睛，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反而像发呆一样盯着天花板。

　　没意义的试探，浪费时间。

　　一贰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刚想理理一下昨晚的思绪，就被一阵门铃声打搅了思路。

　　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的金井阑，说实话，是有些生气的。但一贰还是好脾性地开了门，请她进来了，难得来了个好消息，总不好拒之门外。

　　金井阑进门了也不多说废话，单刀直入说出目的，都是聪明人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可就惹人厌烦了。

　　“你知道我，我也不绕弯了，合作吧，各取所需。”

　　一贰露出一抹熟悉的笑，仍旧是意味不明，她伸手使劲地揉了揉肩膀，凑到金井阑身边轻声开口：“合作啊，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呢？”

　　“别装了，你就是在等我上钩，不是吗。”金井阑推开凑到她身边的一贰，嗤笑道。

　　“嗯哼，那好吧，言归正传。先说好，我略知一些你父亲的消息。我只帮你一次，而接下来你的生命安全可就得你自己负责，可别到时候没命了。”

　　“而你需要帮我找人——五鹿山的黎相师，相信金大小姐的能力，期待你的好消息哦，金大小姐。”一贰被推了也不在意，耸了耸肩。

　　金井阑听到父亲时，神情一震：“你，果然知道。”

　　“呵呵，总得有所准备不是。”一贰施施然坐下，自顾自的拿出浅绿色的瓷杯，放下茶叶，烧开水，泡茶。

　　端的是一派淡然如水，拿起瓷杯，呷一口茶，回味无穷。一贰还举起瓷杯朝她扬了扬，示意金井阑尝尝，但这会她哪有什么心思喝茶。

　　金井阑想问，可刚刚一贰的态度就表明了她不会说，那么再纠缠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倒不如自个先去查一贰要找的人，金井阑匆匆离开了。

　　留下一贰在喝着茶，思考问题。

　　这番下来倒没意思，藏的挺严实的，没什么收获，索性不想，她轻抿一口茶，细细的品。

　　不差这一时半会，狐狸会露出尾巴的。

　　人依旧要看着，但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如若真有什么歪心思。那对此一贰只能表示，别阻了她的路，其他好说。

　　江予安啊，那就安分点吧。一贰眸光一闪，面上依旧笑意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