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血色妖娆

6、妖孽

　　带着一身的伤痕，我蹒跚着躲进竹林。还好，现在是月黑风高，不会被人发现。手中的剑，滴着血——有仇人的，也有我的。
　　我输了……我竟然输了……
　　对手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只是拆了不到二十招，我就已经招架不住了。于是，我做出了平日最鄙夷的决定——逃！
　　大口喘息着，我无力的倚靠在竹子上。复仇，希望渺茫。我还要再等多少年？自从我懂事起，那一天不是为复仇而拼命练功？可是……可是……呵呵……
　　我不知为什么忽然笑起来。血，不断的从口中涌出，不断地落在剑上。
　　十七年，日复一日的练剑，练剑。孤独，苦累，这都没关系。只因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但是却做梦都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现实，何其残酷。
　　血还在流，身下的土地已被染得鲜红。我低头，看着贯穿胸口的巨大创伤，眩晕感一阵阵的袭来。我、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这一切……就这样结束吗？身体已经开始不听指挥，意识也开始逐渐游离……可是，可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仇人还没有死，我怎么可以死在他前面？就这样结束，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我不要死……我要报仇……我要力量……
　　“真的这么想要吗？”我仿佛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问我。
　　是的，是的！我想要！请给我！
　　“但是你要明白我不会白白帮你的。”
　　我明白！你要什么？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用来交换！
　　“为什么这么渴望力量？”那个声音似乎有一丝差异。
　　复仇……复仇……我要仇人的鲜血，祭奠死去的族人……
　　“好吧，我助你成妖，但是有两个条件……”
　　好！谢谢你！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很好，”那个声音流露出满意，“第一，我要分享你的身体。不用担心，当然不会妨碍到你。第二，每七天你都要为我杀一个人。你，同意吗？”
　　我同意，同意！
　　这时，我感到什么东西在身体附近徘徊。于是，我不再挣扎。不！应该是说，我十分高兴的奉上了我的身体。刹那间，另一个意识流入我的身体，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我睁开眼睛，发现已是清晨。衣裙被露水打湿。我的剑，仍在一边。身体没有什么不适，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回想昨夜，似乎是一场梦……于是我站起来，捡起剑。正在我准备将剑挂在腰间时。身体中一个声音响起来：
　　“早上好。”
　　我吓了一跳。
　　你是谁？
　　“呵呵，这么快就忘了？”
　　啊！？难道，这是真的？
　　那个声音似乎可以窥伺到我的心中。“那是自然，感谢我吧。要不是我帮你，你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谢谢你！谢谢你！”我拼命颔首。
　　“你用不着说出来，我可以看到你心里想的东西。”
　　那么，我现在是……
　　“妖！”那个声音很干脆的回答我。
　　妖……
　　“怎么，后悔了？如果后悔，我收回我的力量，而你，立刻变为一具腐尸。”
　　我没有！我从不后悔！
　　“呵呵！别那么激动。”那个声音笑了。“好了，现在你有足够的力量去报仇了。”
　　好！我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但是，你是谁？为什么会找我？
　　“哈哈哈！不是我找你，而是你心中的怨念吸引我。至于我是谁？呵呵，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小妹妹？”
　　……
　　见我沉默，那个声音接着说：“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魅’。”
　　魅……好吧。那么现在，跟我去报仇吧，魅。
　　于是，我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呵！想不到，你还没死。竟然还敢再来？”他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我说。
　　“是的，我还活着。回来，是为了要你的命。”
　　“哈哈！”他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就凭你？那么，我再陪你玩玩！小丫头，不要说我欺负你！”
　　接着，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电光石火的刹那，我的爪已经穿过了他的胸膛。
　　他倒了下去。到下前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力气吐出两个字。
　　他说，妖孽。
　　没错，没错。我就是妖，是害人的妖孽。但我最终还是赢了你。
　　“干得漂亮！”魅在我的身体中称赞道。“这算是第一个人。七天以后，你要为我杀掉第二个人。因为我只有不断吸收死人的灵魂才能活下去。如果我死了，你也就玩完了。切记。”
　　我默许。
　　魅似乎感觉到我的不对劲。她安慰我说：“怎么了？是不是头一次听到别你叫你妖孽，心里不舒服？其实这没什么。称呼，口碑，这些都是假的。只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真的。你最大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是的，我实现了我的梦想，还有什么不满意？只是……
　　“只是什么？”
　　我十几年都在为了这一天而努力，可是现在仇人死了，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呵呵，你难道不希望称霸武林吗？这难道不是你父母生前的梦想吗？你可以替他们实现呀！”
　　啊！对呀！武林……我要称霸武林！可是……魅。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简单呀！只要我在你身体中，就会知道所有的事。不过你不用怕，你我现在不就像是一个人一样了吗？还怕什么？”
　　是啊……我们，共用一个身体，就像是一个人。你给我生命和量，我回报你身体和食物……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小妹妹好不简单！这么快就明白了！”
　　但是，魅，我有一点不明白……什么是妖？
　　“……这个……很复杂。违背天理和正常规律；有死去却又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这就是妖。”
　　妖，就是这样？
　　“没错，这就是妖，也就是你。”
　　妖……
　　不该活着，却仍然活着的，就是妖。
　　不准活着，却仍然活着的，就是妖。

　　一年后，我实现了我的第二个梦想。看着各路高手钦佩而又诧异的目光；听着“盟主”的呼声。我再一次陷入茫然中。
　　魅，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破天荒，魅第一次没有回答我。
　　魅，魅？
　　半晌，她缓缓的问我：“你现在，觉得快乐吗？”
　　快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不要管——我只问你，你，觉得快乐吗？”
　　当然快乐。我的梦想，不是都一一实现了？
　　“不要骗你自己……”
　　我？有吗？
　　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声叹息。
　　是的，魅，你是对的。我不快乐。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那么，我的幸福在哪里？
　　魅有些无奈的苦笑：“你真是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幸福要自己去寻找。”
　　好吧，那我们一起去找。
　　“去江南吧，你的家乡。”
　　好，去江南。

　　烟花三月，我回到了童年生长的地方。江南。
　　这是一个安定和谐的小镇。这里没有剑，亦没有浪迹江湖的剑客。
　　没有人知道我的武林盟主，亦没有太多的恩怨情仇。
　　魅说：“你喜欢这里。”
　　也许吧，因为这里没有剑，没有血。
　　魅又说：“不要忘了，每七天……”
　　我明白。
　　“你累了。”
　　是的，我早已经累了。
　　“那么，在这里休息吧。”
　　我想了想。
　　好。
　　“也许我们都错了。”她说。
　　魅，你没有错。错的是我。那时的我不明白，人生不应只充盈着仇恨。生活亦不可能是一条坦途。
　　这是一场游戏，一场上天的游戏。
　　我们，只是他的玩伴。抑或是说，我们都是他的玩偶。
　　既然如此，何必打破游戏规则？
　　魅说：“你终于明白了。”
　　魅说：“我没有看错人，你很聪明。”
　　魅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会永远记得你。”
　　魅，谢谢你。

　　还是那片竹林，还是那样的无月之夜。我再一次倒在了竹子下，鲜血再一次浸透了土地。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不会再犯规了。
　　我的幸福……原来并不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