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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他也是这样 ...


  •   他们只说因为希恩爱的人不是我。

      因为希恩的灵魂伴侣不是我,而是其他人。

      只说解除婚约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对双方都好。

      只说长痛不如短痛。

      只说我不应该让自己走上罗赛琳王妃同样的悲惨之路——这位王妃贵为一国的公主,嫁给身为邻国亲王的丈夫联姻后,丈夫才突然和觉醒了向导的骑士情人结为灵魂伴侣。

      于是她年纪轻轻就病逝了。

      向导可以放大命定哨兵的力量,可是妻子不一定能为丈夫带来实打实的利益。

      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但是婚姻契约有。

      可是婚姻契约一旦撞上灵魂伴侣这种丝毫不讲道理的契约,又只能狼狈不堪地妥协让步。

      日日夜夜相濡以沫的枕边人,明明是合法的丈夫,却突然变成他人的伴侣,而自己突然从名正言顺的妻子变成了感情里插足的存在。

      何其不公,何其不幸。

      “在我心里,一直将你视作自家的小辈。”卡里金伯爵说,“我看着你在眼前长大,你和我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分别了,伊莉丝。解除婚约这件事,是我没能尽到长辈的责任。”

      我仔细拿捏控制住脸部的肌肉变化,确保自己抬起头时,脸上是感激和感动的表情。

      “您快别这么说。”我一副着急的神情慌忙道,“您没有追究我冒充卡里金的罪责,我已经万分感激了!”

      “不——我很抱歉!”卡里金伯爵说,“伊莉丝,未能保护好你,是我作为长辈的失职。”

      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我们中断对话,看向车窗外。

      我吩咐车夫所停的地方,是一个不显眼的巷口。在这里不会被街上的住民轻易发现,还能清晰地观望街对面那幢小小的红顶房子的动静。

      卡里金伯爵肉眼可见的激动,他立即想起身。我当即阻止,并且再三跟他强调,老约翰·拉齐亚正是因为不愿与过去再扯上关系,也不想接受什么封赏,是隐姓埋名过了这么多年。甚至宁愿到一个贵族千金玩耍用的农场里当个记账先生,也不愿被贵族们找到。

      他只得失望地坐下来,看我对车夫嘱咐了几句。

      车夫点头,很快招手叫来一个在街边闲逛的小孩,给了他几枚钱币赏钱,问他那幢红顶小屋里的老约翰今天在不在家。

      小孩答得很干脆:“跛子约翰在家呢!他说今天要招待朋友,还给钱让我跑腿买酒菜。”

      我低声对卡里金伯爵说:“老约翰半个月住在农场,半个月住在这里,有时会在这里招待远道而来的旧友。据说这幢房子是他以前很重要的亲人留下来的遗产,所以我还特意嘱托过商会帮忙关照。”

      卡里金伯爵的神情稳定下来,点头称是。

      “下士以前得了赏钱从不会藏起来,都是买酒买菜给士兵们享用。”

      他恋恋不舍地盯着红顶房子的那扇门看了半天,才放下车窗的遮光帘,正色对我道:“伊莉丝,这回你的功劳最大。我会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完整禀报给陛下与坎贝尔子爵。”

      “我哪里有什么功劳,不过是顺手为之。这些小事原本连我父亲都不知道。”我低眉一笑,又微蹙起眉做出一副担忧的神色,“如果不是因为今天闹到商行的欺诈纠纷,我都不会碰巧得知老约翰就是您一直在找的约翰下士。以前我们两家有联姻的婚约在,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就疏忽大意了。今后我担心……”

      卡里金伯爵斩钉截铁道:“无需担心,有我处理。”

      想到艾尔与詹姆斯,今天闹事的两位罪魁祸首,他才活泛的神色又冷下来,微微一扯唇角,冷笑了一下。

      在与卡里金伯爵分别后,我终于结束今天这漫长又折磨的奔波,整个人毫无仪态可言地倚在坐席边。精疲力尽、面容憔悴。

      如果真心寻找一位救过自己的平民下士,会那么多年找不到吗?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缓慢,人口流动更慢。

      按图索骥找一个人,还是有登记在册的平民而非被隐匿户籍来历的奴隶,对于贵族来说真的难到几十年都寻不到一丝音讯?

      无非是找的人没有用心罢了。

      当我幼年时第一次在父亲偏远的领地里看见这些因为战争失去家人、沦为残疾的老人。那一刻的震撼冲击比什么都大。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类,同样来到世界上,却因为命运不同,沦丧作为人的尊严。

      只要见过一次那些承受过太多痛苦而麻木的沧桑面容就会无法忘记。

      当时我紧紧抓着父亲的衣摆,不敢往前去,也不愿往后躲。不知道为何,在一个没满十岁的孩子心里,居然会有一个奇异的念头盘桓:

      ——如果我躲闪了,藏到父亲的身后去,将内心的抗拒和恐惧表达出来,那些眼巴巴看着我的老人眼里闪烁的最后一点光芒就会彻底熄灭。

      就因为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莫名其妙的预想,我的双脚跟生了根似的牢牢扎在地上。

      父亲的手掌按在我的发顶上,他蹲下来,问我是想要记住还是忽视。我的回应是睁大了眼睛,尽一个懵懂无知孩子最大的可能性,把眼前的画面都铭记在心。

      我可以躲到他的身后,可以拉下父亲的手掌挡在我的眼前,可以对面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那些失去的手足、皲裂的双手、沧桑的面容,被磨去明亮光芒只剩下灰暗麻木的浑浊双目。

      都是与我一样诞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啊。

      我抖着声音问父亲,为什么残酷的命运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有什么能帮助他们的办法吗?药水抑或是无所不能的魔法?

      既然神圣的太阳女神普照大地,为万物带来生机,让土壤能够长出作物、让牛羊能够生长,给人类带来食物与工具。

      那么眼睁睁看着惨烈的战争爆发,看着她的子民在战火里丧命、遭受折磨,饥饿与荒芜肆虐,也是她想看到的画面吗?

      女神让魔力在这片大陆上复苏活跃,让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都藏着看不见的魔力因子,让魔法使们在土地上呼风唤雨、展现神迹。

      为什么女神庇护下还会出现干涸的泉水、贫瘠的田地、长不出的作物?

      神,真的爱着世人吗?

      神,真的存在吗?

      正因女神是太阳。

      太阳高悬于天,俯瞰众生。

      太阳不为人升,不为人落。

      正如魔法不会为普通人展现神迹。

      魔法是王公贵族府邸上常明的魔动力焰火,是皇家庆典仪式上漫天绽放的烟花,是向女神献礼的祭祀上展现的神迹,是战争里撼天动地的奇妙传说。

      魔法不会令村庄干涸的井里重新涌出清泉,不会令干裂的土地恢复活力,不会令死去的作物死而复生。

      魔力的因子确实无处不在。但使用魔法的人并不会走下云端。

      父亲问我:“那么伊莉丝,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要让人们能有东西吃,有遮风避雨的屋子住,有厚实的衣服穿。

      于是父亲又问我:“你是我的女儿,我的财产就是你的财产。你可以拿出房屋、粮食和金钱给这些流浪乞讨的老人们。他们人数不多,一间屋、一口水井可以安置他们。等到需要安置的人越变越多呢?”

      那么就要为居无定所的人们提供工作、住所和活下去的能力。比如……比如我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农场吗?他们会在农场里工作,能保证吃穿用度,还能有医生定期巡诊。

      哪怕有一天父亲去世,他的爵位和领地被收走,连我也不得不搬出伊尔兰家的宅邸,无力再庇护他人时,他们也能拥有自己活下去的能力。

      父亲在我得出最后的答案后露出一丝笑,告诉我:

      “伊莉丝,我聆听你的想法,为你的构想提供帮助。因为我是你的父亲,我愿意为了让你开心做任何事。你今后要考虑的是,如何让我以外的人听从你的想法去办事。”

      老约翰·拉齐亚的出现完全是意外之喜。

      在我收容流浪者的农场逐步稳定下来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一位跛足的老者突然大力地砸着守夜人的木门,粗声叫喊让他进来。

      我对卡里金伯爵说的并不是谎言,只不过仅仅是三分真加上七分假。

      这位风雨夜里闯进来的老者,就是老约翰。

      他说自己收到了一封老友的来信,得知这里的农场会收留残疾无工作能力的老不死们,所以他要来碰个运气。

      比起他自嘲的“瘸腿的老不死”,这老大爷更像是一头老去的秃鹰,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农场的运转。因为他识文断字,甚至还会记账,代理农场主干脆安排他做了新的账房。

      三年后的某一天,这头老去的秃鹰找到我,三言两句揭开了自己的身世。

      最后他轻描淡写:总有一天我会派得上用场。

      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揭开这张隐藏起来的底牌。可是老人毕竟提醒了我,思虑再三,我没有告诉父亲这件事,而是悄悄把来龙去脉写在一张信纸上,和老人当年被坎贝尔子爵赏赐的一柄牛角短刺一起,封存在一只大信封里。

      先前约尼来家里报信,我当机立断让罗莎找出这封信去找卡里金伯爵。

      若是天有不测风云,有人试图拿这件事做文章,我可以承担起所有罪责,大不了在修道院度过余生。而父亲最多是一个教女不严的罪名。

      而且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可以顺利嫁给希恩,本想着凭借卡里金的势力就能巧妙揭开这个秘密。

      只是世事难料,艾尔他们居然就这么碰巧地撞了上来。

      如果是冒犯到了其他的权贵地盘上,恐怕希恩和卡里金伯爵都不知道怎么替他们收场。

      王都这地界寸土寸金,四处卧虎藏龙。哪怕是一间小小的古玩店铺,谁知道背后站着的保护人是哪一位宫廷权贵、皇帝近臣?

      权贵经商不一定会直接像我一样出面,他们认为有失身份。最传统保守的做法就是让自家的仆人管家——这些白手套们出面经营。而且比起费心劳力地经营商业,躺在领地上吃先辈留下的祖产不是更舒适吗?

      商业最畏惧又最渴望的就是特权。这些被攫取盘剥的财富最后当然呢大部分进了权贵的金库,小部分进了白手套们的口袋,至于真正出力的工人和农人……笑话,能帮权贵老爷做事是多么无上的荣光,你们这些平民还敢要工钱吗?

      艾尔怎么敢随便带骑士团的人上门?

      她不怕这件事直接闹大变成新旧贵族的党争吗?

      我猜她的目的不一定只是冲着我来,她特意叫上这么多人,恐怕意在作秀,让这些人看看,她是在站在自己人一边的。

      她会为了一个普通的骑士团成员出头,不惜为了公平对抗贵族,这一点不会随着她即将嫁入贵族家庭而改变。

      才不是什么冲动护短,同仇敌忾,他们根本就是刻意的。

      这些从战争归来的人群发现并没有获得如预想般丰盛的封赏,自然会不满。不满就会招致纷争。他们想掀翻压在头上的老贵族们,完成阶级的转化,一跃成为社会的上层。

      现在我还能用前人的名头压制住他们,往后,那真是世事难料。

      我按着太阳穴苦笑。

      现实不是故事。英雄的故事总在骑士打败敌人,归来获得封赏后落幕。可是具体封赏了什么,骑士是否又满意获得的奖赏,英勇正义的骑士会不会摇身一变成为铲除异己的邪恶奸臣。这些才是故事背后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说起来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什么……

      我猛地坐直起来。

      糟了,我把今天要来家里招待吃晚餐的谢伊给忘了!

      ……

      一个响雷在天边炸开,轰隆隆的雷声朝旷野蔓延。刺眼的电光在灰黑的浓厚云层间闪烁。马车刚在门前的屋廊前停下,磅礴的大雨便泼洒而下。

      电闪雷鸣、狂风肆虐。

      庭院的花木都被风刮得剧烈摇晃,繁茂的树冠差点被吹得倒立竖起。我几乎是跳下的车,拎起裙摆就想穿过回廊朝屋内奔去,

      但是比起总是在门前等候的季末法娜,今天我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坚硬的黑色长靴、漆黑的制服、银色的纽扣与从不离身的深红色皮革手套。谢伊依旧是老样子,右手扶在腰间剑柄上,乌黑缠绵的长发大半覆在肩上,尖俏的颌边垂落着散碎发丝。

      她在风里回眸望我,发丝飞扬。

      “谢伊!”我脱口而出。

      喊完又不知该说什么,脚步也缓下来,最后变成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她低头注视我。

      回廊的侧壁爬满了浓绿粗壮的藤蔓,苍绿的叶子里藏着暗红如丝绒般柔滑的蔷薇。密密匝匝的花苞与正盛开的花朵混杂出一片浅红深碧。

      拥挤的花藤如涨潮的水浪涌上浅滩般,涌进回廊内侧,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弯曲攀爬。蔷薇花盛放的夏季已经结束,现在是它们盛放的最后一丝余力。

      我勾住她的衣袖管口,憋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手指倒是越勾越紧,纯属不想把她放跑——万一她因为我迟到,以为我爽约不尊重她可怎么办!

      正在我绞尽脑汁如何想着开口如何跟她解释时,忽然发现旁边还搁着我先前顺手放下忘记拿走的剪刀。我灵机一动,索性拿起剪刀,咔擦咔擦剪了一小把绽放末尾的蔷薇花下来。

      还好较嫩一点的花藤棘刺不多,剪起来方便。我把花束递给谢伊。

      “赔礼的。”我说,“我迟到了。原谅我好不好?”

      对上我期待的目光,她稍微歪了歪脑袋,说:“我可以等。”

      风灌进来,甚至穿过花藤的罅隙,挟持雨点,劈头盖脸地砸来。挡在我身前的谢伊阻挡了大部分的雨点。

      我正要拉着她往里面来点躲避风雨,冷不防被她先一步握住手腕。她单手便钳住我脆弱的腕骨,没有顺势接过花束,而是直接将我的小臂拉高。

      当我手中的蔷薇花束抵在她的下颌,她垂下眼眸,长睫敛起,微微低下头,将小半张脸埋在簇拥着蔷薇花朵里,好像在认真地嗅着那些花瓣上浅香。

      我一怔。

      花瓣在风里摇曳,时不时擦过她的鼻尖、薄唇,可她置若罔闻,兀自在即将凋敝的残花里搜寻最后一丝芬芳。

      我的心尖好似被人抓起揪了一把,酸涩刺痛。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们可以拥有幸福的生活,可是天不遂人愿,总有各种差强人意。

      我想给谢伊安排一场完美愉快的晚餐,可是一上来就以迟到开头。

      正处于丧气之中,忽见她掀起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还以为她想说什么,可是等了一会都没等来她开口,只听见天边的雷声震动。

      隔着颤动的花瓣,她冰凉的唇碰到了我的手指。那感觉就像是高低错落的花丛藤蔓缝隙里,无声地游出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细长的红眸闪着冷酷的光,无情地逡巡着藏起来的猎物。

      我的后背立即爬上寒意,条件反射想抽回手指,却被她握得更紧。

      风从天边袭来,我披覆在肩上的长发滑落下来,朝后散漫开来,裙摆被徐徐吹开,风中摇曳。

      我的脑海里突兀跳出一段模糊不清的回忆。

      那是很遥远的过去,曾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全身脏兮兮地裹在斗篷里,只露出小半张脸,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当我将一朵晚香玉递给他,想哄他放下戒备时。他露出点杂乱黑发下被掩盖的赤红眼瞳,出神地瞪着抵到鼻尖的花朵。
      在我以为他看花看呆了时刻,他突然就毫无征兆地,这么连带花瓣一起咬住我的小指。

      我当时直接吓呆了。

      任凭旁人如何阻拦,他都死不肯松口。最后还是我母亲过来,蹲下身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的眼神闪了闪,这才松开牙齿。

      我整个人是懵的,看看自己手指上的牙印,又看看他。他把自己的整张脸都埋进脏兮兮的斗篷兜帽里,又坐回那辆贩卖奴隶的篷车角落。

      这个牙印吓得我亦步亦趋紧跟在母亲身后,听她压抑着轻咳,吩咐骑从和仆人们安顿那一车刚被拦截下来的年幼奴隶们。

      鬼使神差的,我不知怎地,突然回头看了他所在的方向一眼。

      那个小少年依然靠着车壁坐在原地,没有鞋袜的双脚暴露在外,满是疤痕血泡,惨不忍睹。他把小半张脸藏在粗麻兜帽的阴影深处,可仍旧能感觉到他在盯着我。

      他也是这样,如她一般,直勾勾地盯着我。

      刹那间,闪电照彻黑白的天地,也像是击中我的神经。那张记忆里早就模糊的脸庞,竟与面前谢伊精致艳丽的脸重合在一起。

      我打了个寒战。

      这古怪的既视感太熟悉了,熟悉得像是某个深夜里早就被遗忘的梦魇突然翻腾上来。他们甚至连姿势角度都很接近。

      都是微微低下头,掀起眼,自下而上地,透过散落在额前的蓬松柔软乌发,眼神死死锁定我。

      就像是一条从笼罩在黑暗下花叶藤蔓里窜出的毒蛇,用红宝石般的眼瞳森冷地注视我,嘶嘶地吐着蛇信。

      狂奔的雨流将屋檐内外隔绝开两个世界,外面的花园的景物在滂沱大雨里模糊不清。而雨帘之内,我却感觉到空气逐渐稀薄,好像连呼吸都要被夺走。

      我的呼吸下意识放到很轻、很轻,仿佛面对的不是我亲爱的友人,而是一条伺机待发的毒蛇。她的眼神……我克制住身躯的寒噤,是错觉吗?总觉得看起来像是下一秒这条蛇就会窜上来把我当成老鼠勒死。

      我抽了抽手指,还是抽不回来。

      “谢伊?”

      我喊她。

      可她毫无反应。

      她的唇隔着丝绒质地柔软的花瓣印在我的小指上,明明没什么温度,我却感觉那小块皮肤都要烫得烧起来,指尖就像是被火舌舔舐过的纸张般迅速蜷缩起来。

      收又收不回来,喊又喊不动。

      我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般开口:

      “你要不要来我们商行查收一下两个招摇撞骗的欺诈犯?我作为陛下的良好公民今天来给宪兵队冲业绩了。”

      谢伊:“……?”

      女神在上,她终于肯松开我了。

      我暗中松了口气,这下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直接抓住她的小臂,强拽着她往里走。一边走我一边为了活跃气氛絮叨。

      “我早就跟父亲说好今天要在家里招待你吃晚餐。父亲也很期待你的到来……”

      对了,我父亲怎么还没回来?

      ……

      天边的阴云雷声隐动。街上再无行人的踪迹。沿街的铺面都收起大门,以免遭受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侵袭。

      法雷亚·伊尔兰先生放下茶杯,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空,笑着说:“看来今天这场雨是不可避免了。希望我能赶在下雨前赶到家。”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阴沉的跛足老者,拐杖倚在桌边。老人闻言一笑,却因为贯穿面部的疤痕,令这笑容看起来凶狠的成分远大于和善,更像是狞笑。

      “急着回去和你可爱的小女儿共进晚餐。”老人嘶哑的声音说道,“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有如此看重家庭的一天。家庭成为了你的软肋。”

      “对于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来说,妻子留下的女儿,就是比他性命还重要的宝物。”法雷亚站起身,从椅背上捞起自己的外套,“有时候我的宝贝女儿需要她的父亲是个傻瓜,那么我就是个装聋作哑的傻瓜。但做父亲的总得比女儿考虑得多一步。”

      他穿上外套,抚平褶皱,彬彬有礼道:“那么我就告辞了,拉齐亚先生。向您与您的家族致敬。”

      法雷亚走到门边时,老人才开口,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卡里金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皇室,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老人抓过拐杖撑在地上,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只阴沉沉一笑,满怀恶意地说:

      “你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卡里金?”

      “莫非你真的对卡里金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我的女儿是个很特殊的孩子。”法雷亚没有转身,摘下单片眼镜低头擦拭,“您当然会觉得这是为人父母的傻念头。不过通过这么多年您亲自与伊莉丝接触,应当有所发现吧?”

      提到那个满脑子古怪念头还觉得天经地义的女孩,拉齐亚老头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他还是冷哼一声,习惯性表达不满。

      “年轻时我与卡里金伯爵同为王储候选的侍从。大家各为其主,冲突在所难免。”法雷亚轻飘飘地说道,“如今陛下在位多年,胸襟广阔宽恕我这昔日的政敌,我又怎能不投桃报李,报答这份宽容呢?”

      老人把拐杖往地上一撞,骂道:“我最恨有人在我面前说漂亮话!”

      伊尔兰伯爵只得叹了口气。

      “殿下已经去世多年。”他说,“而我需要为活下的人筹算未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他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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