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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运气守恒定律 ...

  •   我大抵知道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比方说前一天晚上我跟谢伊在吃完晚餐后还绕着城区的喷泉散步一圈,最后我以走多了脚痛这种稀烂的借日都能骗到她的关心。

      不仅如此,她还背起我走了一段路。

      她背着我走回停在广场边缘的马车旁,一路走一路昕着我碎碎念。我说我好生气啊,每次那些干金们举行马术比赛,明知道我连马鞍都爬不上去,还要给我送请帖,次次邀请我去参赛。难道她们不怕我在绿茵场边坐庄开赌盘,“玷污”她们神圣的马术交流会吗?

      明明每次都很生气,还要假装不生气,对那些穿着骑装耀武扬威从面前走过的小姐们露出微笑,祝她们玩得开心。她们刻意排挤我、冷落我,我参与不进去,又不能露怯,只能带上面包屑和吃剩的蛋糕去喂天鹅。

      连天鹅都喜欢欺负我!它们不仅啄我的手指争抢面包碎,还干脆直接伸脑袋钻进我臂弯挂着的提篮里大吃特吃。还有个别天鹅争不过同伴,便时起我的裙摆试图把我往池塘里拽。

      当然我也没自己说的那么可怜。

      后来我让杰拉米替我物色来两匹上好的骏马,慷慨地赞助给她们当做某次马术比赛的奖品,嘱托代表我最高的诚意,谨赠给最优雅、最高贵的千金。

      二桃杀三士的法子真是屡试不爽。三位主谋的千金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应当笑纳礼物的人选,很快这个喜好马术的小团体便拆伙子。

      至于天鹅,嗯——天鹅肉确实不怎么算得上美味,肉质偏柴,即便是公爵家的天鹅也没能鲜美多少。

      不过这种后续就不必告诉谢伊了。

      我趴在她的背上,幸福又忧愁地想她怎么能这么好骗。决心接下来要想办法在聊天时不着痕迹地穿插些“宅斗”小故事,提醒她保持警惕。

      尤其是对我这种喜欢示弱骗人的女人保持警戒心。

      “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我说什么你都信。”我双臂圈着她的肩膀,下颌搁在她的肩骨上,凑近上去咬耳朵,我们家以前有个老人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你怎么一点都不会骗人?”

      她乌黑的发梢传来一丝丝的冷香,摸超来柔软顺滑,好像在夏日里将手指探进树荫下的溪流,细腻且清凉。

      她笑的声音很轻,比风的动静还小,仿佛只是胸膛和声带的微微震动,传递到我的指尖却有着丝丝酥麻的触感。

      她说:“不骗你。”

      我心说,你不被别人骗了——比如说我,都算幸运了。哪来的本事骗人啊?

      我轻哼一声,咕哝说:“你骗不了我。

      她不知道我读过“书”,预知末来的大致走向。这个原因太匪夷所思了,如果说出来,别人一定当我发了疯。

      连她好端端站在这里,能背着我走路,都是因为我改变了原本的剧情走向。我应该从剧情里保住子她吧?

      她含着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感叹似的应和我,道:“我骗不了你。”

      夜风凉如水,我的脸却微微发烫,不禁把小半张脸埋进她的颈项里。

      她闻起来有晚香玉的味道。

      在夜晚的寒风里,弥散开一丝丝的冷香。

      回到家后,我梦里都是浓绿的植物叶片被碾碎揉搓出腥苦汁液,与芬芳馥郁的奶油白花气昧。
      ……

      大抵前一天晚上得意忘形吹太久风的缘故,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就头重脚轻,梳头的时候还在不断打喷嚏。罗莎放下梳子,无奈地劝我今天先休息。

      这不得不让我想起上辈子在另一个世界里听过的一个词叫作:运气守恒定律。可见老天也觉得我昨晚快活过头,打定主意要给我点教训了。

      我看着镜面里自己头发凌乱,眼皮略肿,鼻头还微微发红。狼狈得就不是能见人的模样,打着喷嚏,头昏脑涨地懊恼自己为什么没带一件披风出门。

      拿了浸在冷水里的毛巾拧干敷脸还是没什么作用,绝望地想还好我不用靠脸吃饭,否则这动不动就生病涂不上粉,上不了妆的体质。要是戏剧演员或歌唱家,那可真是自砸招牌。

      如果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天生丽质,姿容倾城的美人,我们商会的香粉与口红也不会是经久不衰的畅销品了。

      我捧着治感冒的草药茶出神的时候,还在不着边际地想,马上要迎来王都最热闹的社交季,香粉化妆品的营销该再做一波。

      这次不如就请歌剧院里最炙手可热的女高音来做个挂名广告,像我上辈子生活的异世界里那些彩妆商家一样请人写个软文广告。

      宣传单上就写这么小小一盒魔法香粉,加入美肤养颜的草药成分,让你随时随地保持容光焕发。

      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草药茶的时候,我还木着脸想,我这婚约一退,打乱了商会原本安排好的多少计划。

      杰拉米原本想免费用我这个活招牌来给香粉打广告,打出用了我们商会的香粉,连银之贵公子都会倾心的口号。

      结果婚约泡汤了,希恩的真爱另有其人,不出意外我将是未来十年里王都最大的笑话。

      商会来人问我宣传还做吗?我说钱还是要赚的,婚约都没了,难道你们还要让我连钱都损失吗?

      就像杰拉米几年前从北地带回来的一种银蓝色角堇,原本的计划是在我和希恩的婚礼上作为布置场地的主花使用,借势将这种唯独我们掌握栽培技术的角堇推向市场。现在好了,什么计划都泡汤了。

      园艺师惴惴不安询问如何处理时,我深吸一口气,说没关系,你继续培育这些花,我总有办法把它们变成钱。

      只要有足够的钱赚,让我抱着花去希恩出门的必经之路扮演痴痴凝望落泪弃妇都行。

      药还没起作用。明明换了长袖的衣裙,裹得严严密密,我却还是觉得冷,寒意却从骨缝里往外涌,冷得我想蜷缩起来。

      加上天阴沉沉的,风里透着飕飕凉意,我的肌肉连带骨头都在无声地酸痛抗议。

      理智越是劝说自己要镇定,心里越是七上八下。望着铅灰色阴霾的天,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通常从喝下药到药效发作是最难熬的时光,全身的力气都拿去对付病痛,大脑清醒无比,却没什么精力去做正事。

      我早就习惯日常有个头疼脑热,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中间的过程最难熬。尤其是换季时头痛易发作,每次折磨得我奄奄一息,痊愈时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甚至会没出息地喜极而泣。

      有时候痛得狠了,我会盯着天花板上的灯饰,放空脑袋,随便背诵点什么。一次罗莎旁听我语序凌乱的背诵会,等我睡醒后告诉我,我从《北地旅见手札》背到《太阳女神颂经》。前半句还在叙说北地雪国风光,民俗风情,后半句急转直下,开始赞颂太阳女神高高在上,普照大地,带来生机。直到我沉沉睡去,嘴里还呢喃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诗句。

      总得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

      背书这个方法还是受到皮耶尔老师启发。我不比那些正常千金们幸运,她们身边都有父母和家庭女教师教导她们聊天的艺术。

      我母亲早逝,父亲可能张口就说起研究所的事情然后滔滔不绝,想打断都不行。

      小时候跟我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反倒不是季莫法娜和罗莎,而是皮耶尔老师。

      我这位老师比起诗人、作家、报社主编,本质上更像是一位奸商。和那些千金们不同的是,她们被教导的方向是如何让聊天的对象感觉到愉快、轻松,而我被教导的目标则是,如何让所有人被我所说的内容所吸引。

      说话要言之有物、有理,每一句话都要有它的作用。

      父亲说我小时候学说话很慢,同龄的孩子已经能流利表达所思所想,我还在磕磕绊绊、语序混乱颠倒,只会一个单词接一个单词,时常说了上句忘记下句。于是皮耶尔老师想出一个特殊的办法训练我的语言组织能力。

      他会隔两天带行商人的孩子来跟我以讲故事的方式会面。因为他会额外付给这些孩子薪水,行商人的孩子们总是绞尽脑汁编排随父母旅途中的见闻,积极踊跃地报名想被选中。

      等我记住这些大上我几岁的哥哥姐姐们讲述的旅行见闻,他便让我对下一个来“上课”的孩子复述前人所讲的故事。

      不断地重复、不断丰富细节,在一次次讲述里完善说话的艺术。

      商人是最巧舌如簧的“骗子”,嗅觉最敏锐的“猎犬”。如果被商人发现言语里的漏洞,他们就会如逐血的猎犬一般围堵上来。如果有足够的利益诱惑,商人会使尽浑身解数,不惜一切代价。

      我对这个社会人与人交往的本质,便是从此时开始了解的。

      人人都是逐利的。

      能把人们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纽带,不一定是血缘、文化、爱恨,但一定有利益。

      那么多年来,我辛苦所做的,也不过是想成为一个对希恩“有利”的人。

      尤其是从行商人的口中,我逐渐对王都之外的天地一点点的模糊印象。除了人人都能诵读的《太阳女神颂经》,行商人们奉为圭臬的《北地旅见手札》是我背诵下来最快的一本书。

      这本书的作者,拉齐亚先生是先代皇帝时期的最著名的行商人,他在带领家族商队前往永夜封冻的北地,开辟商路贸易后,亲笔写下一路上的旅途见闻。有风物见闻,异国人文,甚至传闻说出版印刷前被皇家下令删去的第三卷,记载了相当多北地的地理堪舆情报。

      这本书的地位相当于行商人的“圣经”。

      父亲和季莫法娜之所以都如此信赖皮耶尔老师,因为他其实是母亲给我“留下”的家庭教师。我们互相“面试”,认可彼此后才成为师生。

      虽说因为当时年纪太小,我已经不记得“面试”是个什么情况。而且后来每当皮耶尔老师隔着镜片,用那种“连这都答不出来你不会成为我人生中的污点吧”的眼神睥睨我,我都深深怀疑,他当初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

      不过起码从我学说话这件事不难看出,他应当早就对我不怎么存在的文学天赋有所预见。

      药效发作的时候,我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水里,连大脑都钝了。我手软脚软地靠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女仆们忙进忙出,擦拭餐具,为晚餐做准备。脑袋里迷迷糊糊地想,横竖香粉要打广告,要不要干脆以艾尔·索恩小姐的名义来宣传得了。反正她才是摘下希恩这朵高岭之花的女人。

      想得太多,脑子里思绪杂乱,头也开始疼。

      唯一令我担忧的是,今晚可是我邀请了谢伊来家里吃晚餐。如果在她抵达之时,我还没痊愈康复,我这个女主人怎么完美地招待客人?

      她会不会因此嫌弃我太麻烦,动不动就生病,再也不肯跟我一起出游?

      昨晚她才刚背着走不动路的我回家,听我絮叨了一路的废话,万一她就认为是我是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人可怎么办?

      我懊恼地想,早知道自己吹风就病,本就应该多带一件斗篷。现在好了,一生病,什么事情都被耽搁。

      撑着扶手站起来,我有气无力地跺跺脚,警告自己别懊恼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布置什么样的花束在桌席上,才能与我亲爱的友人相配?

      谢伊说她最喜欢的礼物是鲜花。我看了眼天色虽然阴沉,云层厚结,却远还没到下雨的程度,索性拎起剪刀到庭院里去亲自剪些花回来装饰。

      然而就在我抱着花刚回到廊下,还没走进屋内,就远远看见有人骑着马纵驰过道路,笔直地朝大门冲来。

      我立在庭院的白色石制雕塑边,风吹得我的裙摆像海波一样徐徐展开,飘摇不定。

      那不速之客几乎是从马背滚下来,顾不上摔伤的膝盖,拔腿就冲来,边跑边跟守门人大喊着什么。

      风刮落来人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稚嫩、混杂着焦急与无措的脸庞。是行商人协会的一个年轻学徒,老是沉不住气。于是杰拉米把他留在王都,有时也安排他做些送信跑腿的活计。

      他这么慌张,是发生了什么?

      果不其然,他连马都顾不上,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望到我便眼睛一亮。

      冲我就是石破天惊地一喊:

      “伊莉丝小姐,第一骑士团来了好多人,把我们商行给围起来了!”

      我眼皮一跳。

      “别急,你先喘匀气,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说。

      在听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叙述后,我将抱着的花束交给急急奔下台阶的季莫法娜,对与她一同来的罗莎说:

      “我有一封信需要你现在、立刻乘坐伊尔兰家的马车送出去。”

      季莫法娜为我披上厚实的外衣与披肩,我冰凉的手脚感受到回暖,踩着台阶一级一级走进呼啸的狂风里。

      “现在,我们出发吧。”我说,“去商行。”

      ……

      第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好似有条龙在云层里打了个滚。

      马车一进入商行所在街道,我就看见有行人与居民对着商行被堵住的大门指指点点。

      两名身穿第一骑士团制服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前,不让任何人进出。就连我们这一行人,也是在亮明身份后,他们才让出通道。

      我牵起裙摆,朝着光线昏暗的室内走去。

      原本这里一贯都明亮整洁,窗明几净。阴天也会点亮灯盏,让室内充满光明。今天我一踏进商行的接待厅,便觉得扑面而来的压抑。

      只有几盏老式灯烛亮着,光焰挣扎欲灭。

      厅内也有几名相同制服的高大男人把守,他们无声无息地站在墙边,本身对在场的每个人都是震慑。

      商会长在外地,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否则留守的账房和学徒也不会急到来找我。

      我呼出口气,在学徒搬来的红丝绒软椅里坐下,手指搭在金色的扶手上。

      “是哪一位想见我?”我开口道。

      背对我的一把长椅后站起一高一低两个身影,都是短发,穿着骑士团的制服。可是一个高大健壮,一个清秀纤细。

      纤细的那个人影走出阴影,右手按在剑柄上,昂首阔步朝我走来——她的面容暴露在天光下,是艾尔·索恩。

      另一个男人跟在她身后,看来这一群不速之客是以艾尔为首的。

      “伊尔兰小姐,好久不见。”她朗声朝我颔首致意,抬臂朝身后的男人一指,“我们既然认识,就不做介绍了。这位是詹姆斯。”

      她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说:“也是你们商会的受害人。”

      我身后的小学徒发出不屑的嗤声,小声嘀咕:“骑士团什么时候能代替法庭裁断谁是受害人了。”

      换做一个月前,艾尔肯定忍不住反驳对方。只是经过小半个月瓦罗娜夫人的栽培教导,她的忍耐力大大上升,反倒是挥手制止怒目瞪视的詹姆斯。

      “伊尔兰小姐,很不幸,我们要在这种场面下再会。”她盯着我,眼里都藏不住那种胜券在握的笑意,“你们伊尔兰家名下商会出了败类,无耻地伙同流氓欺骗了为帝国血战的骑士。”

      我静静地裹着披肩听完他们的讲述,因为生病的虚弱,而罕有的面无表情。等到艾尔说完,在场的人全都齐刷刷看向我,我才揉着太阳穴,站起身。

      “既然如此,那就请几位当事人都聚集在这里吧。”我说,“听听所有人的遭遇,才能做判断。”

      艾尔嘴角一翘,站起身来,“不必劳动伊莉丝小姐。我们已经把那个行骗的商人和假冒屋主侄子的地痞都抓来了。”

      她刚说完,就有跟着她的人将两个捆成毛毛虫的男人拖上来,丢在脚边。这俩人显然经过一顿教训,只会瑟瑟发抖不断重复再也不会了。

      艾尔带着笃定的笑,将一张泛黄的纸张展开,朝四周众人展示。

      “这是从这个黑心商人身上搜出来的入会证明。”她说,“的的确确属于你们商会。”

      我定定地看了一会那在地上涕泗横流的男人,突然笑出声。

      艾尔完全没有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包括跟她同来的那个青年詹姆斯也是,两人双双错愕。

      “我说,索恩小姐。”我也不急着站起身来了,索性倚靠在软椅扶手上,指节抵着太阳穴,似笑非笑地问,“您是从哪里看出,地上这个是我们家商会的行商人?”

      艾尔条件反射看向詹姆斯,詹姆斯有些着急。艾尔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她镇定自若,朝我说:“我刚才展示了这个黑心商人身上藏匿的商会文件证明。证据确凿,你该不会想抵赖吧?”

      “你该不会想说,这份文件是伪造的吧?”她讥诮地说。

      “伪造商会证明的欺诈犯你们应该交给法庭和宪兵队。”我扯了扯嘴角,“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将抹黑我商会的骗子首先交给我们处置,稍后请去柜台找账房领取酬谢奖金吧。”

      为了防止这种假冒商会成员,招摇撞骗的事件发生,商会事务所一直专设奖金提供给提供线索的举报人,金额不多,比起酬谢,象征性的意义更大。

      艾尔被激怒了,“伊尔兰小姐,你在羞辱我吗?”

      她笑了,目光灼灼,望着我,“承认自己识人不清并不羞耻。伊尔兰小姐,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不还拿这个道理教育自己的妹妹吗?”

      她口气一变,柔声说:“我知道你很害怕。这件事其实错不在你,你只是个被骗子欺瞒的小女孩。不如找你父亲出——”

      我靠回椅背上,反问她:

      “索恩小姐,您知道什么是商会吗?”

      艾尔皱紧眉,被打断了话语令她不太愉快,但她的唇动了动,还是回答:“商人的…行会。”

      “商会是信誉,是合作,是商誉大过性命。”我说,“你吃的白面包里要放多少精细白面粉和砂糖、黄油,才配叫白面包,这标准由食品商会制定。”

      “你吃饭所用的盐、糖、面粉。你磨刀用的松子油,你脚上穿着的靴子,你身上穿的衣服,你衣袖上的每一粒纽扣。”我整理着披肩下摆的流苏,让它们整齐地垂落,“你知道从哪里来吗?”

      艾尔咬住下唇,没有被我逼问的气势压倒。她的声音镇定,道:“难道你想说这些都是商人带来的吗?我们每日的吃穿用度全部来自辛勤劳作的农民和手工艺者,与商人何干?”

      她像是从自己的话里找到勇气,越来越坚定,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可能无法理解吧?我正是出自这样一个家庭,我的养父母会亲自带领家里的帮佣一起打理果园、酿酒、做面包。面包不会从地里长出来,皮革也不会自己变成长靴与马鞍,都是靠勤劳的人们辛苦劳作,才能得到食物与衣服!商人呢?商人不过是一群追逐利益的苍蝇,他们是吸血虫!”

      艾尔无可遏制地想起养父母的果园和酿酒厂,想起养父母发愁永远无法高价卖出去的葡萄酒,想起宴会上被羞辱的经历。

      凭什么帝国本土出产的葡萄酒只能以低廉的价格被收购,流入平民的酒肆餐馆,来自翡翠海的葡萄酒却被达官贵人奉为珍宝,捧上餐桌?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越来越激动。

      “这些商人只会拼命压低收购货品的价格,再转手高价卖出去!土地上的劳作者根本得不到他们应该有的收入!这些吸血虫就不该存在!”

      她像是丢匕首一样,将一字字一句句丢出来,整个房间顿时鸦雀无声,空气静得吓人。

      而艾尔紧攥着拳头,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着绯色,胸膛也在剧烈的起伏。

      听完这一席话,房内的人似乎都有所动容,看向艾尔的眼神多了点不一样的神采。唯独我漫不经心地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好似方才只是一阵穿堂风经过室内,吹乱了我的裙摆。

      “那么从小在果园和磨坊里长大的艾尔·索恩小姐。”我这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你一定比我更可能见过果实烂在园里,葡萄酒整桶整桶地发臭,人们捧着铜币却买不到粮食吧?”

      “你吃着自家种出的麦子磨出面粉做的面包,见过土地贫瘠的地方种不出麦子,人们饿得只能啃食树皮吗?”

      在我的目光注视下,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运气守恒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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