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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章 ...

  •   站在建明帝身边的傅长生一直默不作声,他遥遥望向姜妁,平静的与她带着讥诮的眼眸对视。

      “若是刺客押下去便是,作甚来扰陛下的雅兴,”与建明帝同坐一处的嘉成皇后突然开口道,“也不必带上来了,若日后查明确是刺客无疑,便交由刑部处置,退下吧。”

      对嘉成皇后突然越俎代庖,建明帝只眉头轻皱,并没有出言反驳,甚至拍了拍她交叠在膝头的手,脸上带着罕见的歉意,一边对骁骑营都统摆手让他们退下。

      骁骑营都统并无异议,当即便要拱手告退。

      嘉成皇后低头饮茶,似是不经意的转身与一侧的傅长生交换眼神,回首时又若无其事的瞟了一眼在素律搀扶下入席的姜妁,眼底涌起一阵厌恶,继而转瞬即逝。

      姜妁在席间落座,一旁的素律取出自备的茶具替她煮茶,她便好整以暇的望向高台那一对世间最尊贵的夫妻,敏锐的逮着嘉成皇后看似不在意实则躲闪的眼,意味深长的与其对视。

      虽然她方才背着身,但那一瞬如针如刺的感觉却并未错过。

      “女子做刺客?倒是少见。”

      骁骑营都统带着人还未行至殿门,一直自饮自啄的容涣突然开口道。

      彼时歌舞俱歇,勋贵百官的宴饮声也微不可闻,容涣声音不轻不重,却轻而易举的传遍了整个宴厅。

      建明帝将这话听入耳,生性多疑的他下一瞬便眉头紧锁,转头望向嘉成皇后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怀疑。

      嘉成皇后与白皇后均出身宁国公府白家,不同的是,白皇后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宁国公嫡长女,而嘉成皇后不过是宁国公胞弟身边侍妾所出的庶女,身份天差地别。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能将曾备受皇宠的白皇后拉下马,自己爬上枝头变凤凰。

      嘉成皇后很清楚,她依旧不是最后的赢家,从她坐上后位那一刻起,她便无时无刻不在扮演白皇后,学她一颦一笑,学她温雅含蓄,学她克己守礼,学她母仪天下。

      当然,不止她清楚,姜妁也明白,甚至包括建明帝。

      白皇后从不会在建明帝开口前擅做决定。

      “相爷有所不知,西辽擅使软刀,而使软刀者多为女子,因此,西辽和鲜卑的刺客大多都是女子。”

      席间又有人说话。

      姜妁寻着声音看过去,那人正举杯朝容涣示意。

      说话的便是前几年娶了礼部尚书嫡女为妻,封为荣王的大王子姜晔。

      “王爷当真是博闻强识,”容涣歉然一笑。

      姜妁别开眼不忍再看,在容涣面前多嘴多舌,那真是嫌自己命太长。

      果不其然,容涣紧接着便又说:“若她是西辽刺客,可西北边境有镇国将军父子两率边军镇守,她又如何能跨过边防深入中原呢?”

      “荣王的意思是,认为镇国将军玩忽职守,竟将别国刺客错放入境?”

      建明帝和嘉成皇后之下是左右分座的贤良淑德四妃,说话的正是穿了一身藕荷色宫装,妆发素净利落的良妃。

      而良妃,便是镇国将军杨谏知的孙女,未嫁时便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脾性暴烈人尽皆知。

      这些年来,许是年纪到了,整个人都锋芒收敛,显得温和许多,可底子到底是在的。

      这不,跟个炮仗似的,被姜晔一句话给点炸了,根本不顾建明帝在场,开口便是锐利的质问。

      姜晔看着笑吟吟,还在若无其事般饮茶的容涣,气得咬牙切齿,哪里不知自己是被他转进套里去了。

      姜晔堂堂王爷,换做旁人,莫说质问他,便是他将其当堂定罪,也不敢多言一二。

      可这偏偏是良妃,是建明帝都要哄着让着的良妃。

      姜晔眸中暗沉,面上却挂着和煦的谦笑:“回良母妃的话,儿臣并无此意,只是替容相解释一二罢了,况且镇国府上下劳苦功高,儿臣岂敢妄加议论。”

      良妃对姜晔的示好显得兴致缺缺,只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离他不远的姜延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在听他提起镇国将军府时,耳廓微动。

      姜晔的表面功夫到底是修炼到家的,被这般冷待,甚至隐隐有被看笑话的嫌疑,他面上仍旧由始至终带着谦和的笑意,仿佛并不介意。

      建明帝静静听着他们这番争论,心中难免疑虑。

      但他还未来得及做打算,便见一个粉衣婢女跌跌撞撞的闯进来,站在殿门如同无头苍蝇似的,哭丧着脸东张西望。

      下一瞬,酒席间又喧闹起来,一对须发斑白的夫妻相携站起来,头戴玉冠的老者向建明帝躬身请罪,道:“启禀陛下,这是老臣府上不懂事的丫鬟,其擅闯宫宴,还望陛下恕罪。”

      建明帝见那婢女闯进来,本脸色阴沉欲怒,却在那一对老夫妻相携站起时怒气烟消雾散,直摇手道:“宁国公何须如此,想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让她如此慌张,不如招她来问?”

      原来这两位老者便是中年丧女,以至于孤独至今的宁国公夫妇。

      姜妁冷眼看着建明帝变脸如翻书,容涣却遥遥望着她。

      她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容涣在宁国公夫妻俩站起来时,便恍然大悟。

      他只是疑惑,从前姜妁一直很抗拒与宁国公府接触,因此在得知她手里握着第二个“白皇后”时,容涣便在想,姜妁会用什么方法,在不引起建明帝怀疑的情况下,正大光明的将人送到他身边。

      没想到她竟会走宁国公夫妇这一步棋,而这,是他一直不知道的。

      容涣收回视线,垂眼望着瓷杯中微微泛红的酒液,眸色越发深沉。

      那边宁国公夫人朝那见着他俩几乎泫然欲泣的婢女招手,待她走近,便一脸焦急的问道:“不是让你跟在姑娘身边吗?姑娘呢?怎么只你一人?”

      那婢女指着站在殿门,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的骁骑营众人,嚎啕大哭:“他们…他们把姑娘抓走了!”

      “怎么回事?”宁国公一脸肃色,怒声问道:“不是让你们轻易不要踏出院子吗?”

      婢女抹着眼泪,抽噎道:“姑娘头一回见这边灯火通明,便想沿着行宫外走走,谁知道……谁知道突然窜出来些人非说姑娘是刺客,完全不听辩解,就把姑娘抓走了!”

      宁国公夫人当即脸色大变,扶着座椅便下跪,望着建明帝老泪纵横:“陛下,老身已经失去菀菀,您不能再让老身失去这唯一的念想啊!”

      建明帝腾的站起身,甚至没给身边人阻拦他的机会,三两步冲下高座,躬身托起宁国公夫人的双手,满脸愧色:“老夫人言重了,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朕立刻让他们放人!”

      说罢,便转身戾气横生的怒瞪着骁骑营都统,厉声呵斥:“还不快放人!”

      建明帝那宛若杀人的目光让骁骑营众人浑身颤栗,忙往外跑。

      转而建明帝又安抚宁国公夫妇道:“朕也不知你们这二姑娘是何年岁,头回见面便闹这么大个乌龙,这行宫库房里还有一株一人高的红珊瑚树,就给二姑娘算作朕的赔礼道歉吧。”

      本是帝王赐不可辞,谁知这夫妇两对视一眼竟推辞起来,宁国公一脸难色道:“这小姑娘久居乡里,上不得台面,省得污了陛下的眼,况且不过是个误会,解开了便成,何须要陛下赏赐,不如让臣和拙荆先行带她回去?”

      帝王赏赐本就是要当众谢恩的,宁国公竟为了不让他那姑娘面圣,当众拒绝建明帝的赏。

      偏他越藏着掖着,就越能激起建明帝的好奇心。

      姜妁却没看他们,她正盯着嘉成皇后,看她如同热锅蚂蚁一般在高座上坐如针毡,眼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恶意。

      傅长生皱着眉,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嘉成皇后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可嘉成皇后怎么坐得住,她可是见过那个姑娘的,那才真真是与白菀生得一般模样,白菀死后,建明帝心底滋生的魔魅她作为枕边人再清楚不过,那个姑娘足以威胁到她的地位!

      “既然如此,陛下就莫要强求了吧,看起来国公爷和夫人对这位妹妹定然是视若珍宝,连臣妾都没见过呢,”嘉成皇后不顾傅长生阻拦,堆着笑脸开口道。

      建明帝警惕的眯眼,这是嘉成皇后第二回枉自揣测他的心思,他本没想见那姑娘,但嘉成皇后和宁国公都不想他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宁国公这般着急做什么,你这新得的闺女朕还未见过,便让她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不如封个郡主吧?顺带见上一见,省得日后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再闹出今日这笑话。”

      宁国公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建明帝逆光站在他们面前,显得神色晦暗不明。

      他顿了半响,期期艾艾的颔首应是,宁国公夫人似是要再说什么,却被宁国公拦了下来。

      没多久,骁骑营都统便亲自领着一位身着菀色襦裙,以轻纱遮面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偌大的宴厅便是一瞬寂静,跟着响起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声。

      姜妁没往那处看一眼,也没再看面无血色的嘉成皇后,只垂着眸,执着玉箸一下又一下的轻敲着面前的茶碗,眼底的神色隐在暗处,看不清楚。

      那女子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渐渐走近,挺胸直背,不卑不亢的向建明帝屈膝行礼:“臣女白绾见过陛下,陛下福寿安康。”

      建明帝原本负手背对她而站,在听见她的声音时,便控制不住的浑身发僵,听清她闺名的下一瞬,便迅速转身,看着眼前盈盈下拜的人形,他的眼瞳不可控制的放大,口唇微颤:“你……你叫什么?”

      白绾仰起脸,抬手摘下遮面的薄纱,露出那一张与白皇后如出一辙的脸,一双秋水剪瞳一瞬不瞬的望着建明帝:“臣女白绾,见过陛下。”

      她这张脸宛若一道惊天巨雷,炸得在场的勋贵大臣怔愣不已。

      就连心中早已有准备的姜晔,也未能控制住心中的震颤。

      无他,皆因此女当真与早逝的白皇后生得一模一样,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她重回人间。

      无人不知宁国公夫妇唯有一个独女,便是早逝的白皇后,而自白皇后逝去,他们夫妇二人便一直幽居九黎山,不肯再回京城这个伤心地。

      这次恰逢建明帝携众人来九黎行宫避暑,便请他夫妇二人前来坐一坐,没想到宁国公夫妇非但悄悄又生养了一个姑娘,还生得与白皇后一般模样。

      建明帝,白皇后,嘉成皇后,三人的爱恨情仇在民间都不知有几个版本的话本子,这些勋贵大臣又如何不知,今晨遇着个与白皇后五分像的李美人已经足够让人震惊,没想到晚间又来个更为相似的,难怪宁国公夫妇要藏着不给看,若非被骁骑营给当做刺客抓了起来,恐怕这辈子都没什么人知晓。

      “菀……菀菀?”建明帝看得双眼发直,口中喃喃自语。

      宁国公夫人听他这般叫,脸色陡然白了一层,隐约可见的怒气翻涌,正要伸手将白绾拉起来,却扑了个空。

      建明帝没等白绾应他,如同一阵风似的刮过去,将她卷入怀里,双臂紧紧锁着她,满脸具是欣喜若狂:“你回来了?朕的菀菀,你再也不要离开朕了……”

      姜妁的敲碗声并未停,随着建明帝越加癫狂的神色,脆响声越发快速,最后一下,茶碗应声碎裂。

      整个宴厅刹那间鸦雀无声。

      “真是一出好戏。”

      姜妁缓缓靠在椅背上,一手托腮,一边翘着腿晃来晃去,唇边噙着笑,眼里却缀满了寒冰。

      “冒昧问一句,你又是哪个坟头里爬出来的西贝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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