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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熊要回家了 ...

  •   王月西必须定时定量地吃药,不能喝酒、抽烟,不能熬夜、不能过劳,他要像个暮年时光,洁身自好的老人。但是他依旧会抽烟,不留神就会抽光一包烟,然后戴上帽子口罩,去小区外的便利店再买一条烟,甚至他想过要办一个烟草购物节,十天十夜的狂欢,他要站在天台上,使劲往下面撒钱,撒给下面尖叫的人,叫他们拿着钱每人买买一百箱烟,然后全世界的人一边抽一边猝死在烟草堆里。

      他大半夜叫醒经纪人,想问问他包括结算下来的钱一共有多少。

      “你问这个干吗?”经纪人警惕地问。

      “你叫那么大声,别人都听到了!”王月西神经质地压低声音,“我想买个烟草公司回来。你看看我钱够么。”

      见鬼的王月西。经纪人翻了个白眼,挂了他的电话。王月西瞪着熄掉的屏幕,重新拨号,经纪人不接,他就再打,一遍又一遍地打,就想问问到底钱够不够。为什么要挂我电话。

      王月西焦虑地咬掉大拇指的指甲,节奏快速地敲着手机屏幕,屏幕上的这些数字就跟个骗子,根本无法替他联系到经纪人,却在不停地吃他的钱和手指,他盯着咬出血的手指,觉得很生气,这一切都是经纪人的错。

      不接啊不接啊——王月西围着客厅转了一圈又一圈,过会他冲进卫生间照着镜子,对镜子的人念念有词:“我来掰歪这玩意。”

      他企图向镜子里的人展示自己能把手机掰成两半边,然后自己给它起死回生,拼回去。

      他弄坏了手机,然后面无表情扔进马桶里,冲了几十下,固执地摁着按钮,水流如刮刀削着马桶的寿命,他听水管震动悲叫,人吞大象都能吞下去——喉管远比人类本身想象的要有弹性和韧性。何况马桶就和蟒蛇一样。

      王月西皱着眉,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冲不下去。终于他感到手指有股酸痛,才念念叨叨现在要打电话去。

      他用备用手机登录购物网站,买了呼死你的套餐,有多少用多少,一股脑地全都砸下去,他认为自己只是在为了需求合理地购物,如果自己不能联系到经纪人,那么别人总可以办到。办法有很多种,不一定固执在一条路上。这想法很对,几乎是真理,但是对于脑子坏掉的王月西,这条真理仅仅是合理化的“借口”,变成了谬论,也是千万不能被这样的人利用。

      随后他呼呼大睡过去,等他清醒过来,压根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暴怒的经纪人扑上去掐死他,将将快掐死的时候,经纪人踹了王月西肚子一脚。

      “你去死吧!”

      经纪人离开了他,王月西把人推得远远的,把自己也推到时间里,有时是一辈子几百年,有时几分钟,很多时候,他已经回想不起时间的脚踏实地般的质感。

      今天早晨,王月西头疼欲裂,罗彩坐在他身前,摊着手掌,那有几片一直折磨他的药片。

      “不想吃。”

      “不行。”

      “为什么我要吃?”

      “因为你需要。”

      王月西绷紧脸,现在尚算正常,他问罗彩你为什么这么老气横秋。

      因为我老了嘛。

      罗彩二十七,王月西刚被他爸妈摁在学堂里,跟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念鹅鹅鹅时,罗彩已经背着书包,胸前飘着红领巾,拎着中午的午饭等公交车了。

      “不吃。”

      王月西翻身下床,径直走过去,罗彩哒哒哒跟上,听得他心里一阵无语,过会罗彩拉住他,带人走到床头柜。

      “你看到了吗?”

      他指着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抬头径直盯着王月西,“我早上从床底下找到了,钻进去拿了出来。”

      王月西抬手掐了一下罗彩的腰,软绵绵的胖——想象一下一只兔子吧,或者一只准备冬眠的小熊,兔子也是胖,小熊也是胖,摇摇摆摆走到人类的视线中,这就是罗彩。

      罗彩不让王月西碰,口头上却说:“我们结婚了,所以我应该叫你吃药。”

      趁着王月西阴着脸,准备开口的时候,罗彩捏住药片塞到了他嘴里,“咬碎了咽下去也好。”

      王月西阴沉地嚼着药片,他眼睛渐渐红了一圈——江国牡丹瓣叶外有一圈极细匐颜的红丝圈,和他很像,不到十分之一。

      罗彩再张开手,那里有一颗糖,这时王月西动作迅速地偏过脸,“这什么?”

      “糖。”

      “我做的。”

      王月西摇摇头没有吃,去了洗漱间洗了一把澡。罗彩在背后望了几分钟他,把手里的糖给吃了。

      他做了一点,整齐地摆放在小小的厨房间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包上粉红色的玻璃糖纸,罗彩坐在桌前,小心地展开糖纸,把小小的块状糖放在中间,两边一拉拧紧,糖长了小翅膀。

      王月西出来后无聊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多。”

      “你忘了?以前我记得和你说过,我要回我出生的地方了,准备开一家糖店,这些是打算回去的时候送给邻居。”

      “什么时候回去?”

      “就这礼拜吧,应该。”

      “回来呢?”

      罗彩看他:“我要留在那。不打算请人看店。”

      “哦。你……”王月西奇怪地侧头,因为罗彩说完话后,就一直安静地盯着他看,“你要和我说什么?”

      罗彩闪了一下眼睛,最后摇头没有说话,罗彩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王月西无所适从地擦着玻璃杯壁。

      后面几天,罗彩在准备衣服,有些东西他想带走,但是箱子已经装不下,王月西吃着药,看他因为装不下,在行李箱上换了好几个姿势,然后打开箱子,整个人坐在衣服上,想把它们压扁。

      “买个新的不就成了。”

      “我穷呀。”罗彩头也不抬,他没多少钱,出租屋也很小,王月西住在这是委屈了,粗糙的出租屋经常会把一些好看的瓷器给磕坏,王月西脚上有好几个被磕碰的乌青块,以前经纪人看到会捧脸尖叫,说:“你王月西浑身上下都得给我保护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少给我出现在你身上!”但同时会紧张严苛地上手捏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然后点头,不错,还保持着。这样就不会被拍到什么烂图,第一还是你。你知道多少女明星羡慕你吗?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那是她们真的丑吧。”王月西瘫在沙发上,经纪人警告他关上嘴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影帝,乱说话别人还要感谢你吗!

      王月西侧头看着车窗,车窗外贴着复制黏贴,几百年都不会变的平移的都市钢铁味。

      经纪人一直这样说,时时刻刻保持着紧张纤弱的神经,神经兮兮地恨不得把一双眼睛黏在王月西身上,甚至家里各个角落,他没生病的时候就很烦经纪人,后来隔三差五的脑子坏掉,反倒是喜欢上找经纪人,大概潜意识里总是记得要报复,后来到了王月西出事,所有人都不认得他,经纪人恨不得王月西立马去死,最好暴毙在家里。

      王月西懂,没什么比好看的东西烂掉、臭掉更能引来价值的事了,届时王月西腐烂,行走到巨人观的尸体会争相登上各路阴暗的论坛角落,窸窸窣窣传播在人眼口耳鼻里——也不过如此嘛。

      这样总算是一个人价值用完。

      “我以前家里有个很大的箱子,肉肉要吗?”

      罗彩还在那折腾,窝在行李箱中,变成一个乱糟糟的小熊,“唔……”听到“肉肉”罗彩耳朵馋了一下,“好啊。”

      王月西摸了下手机,后来又塞回去,本来习惯性使唤人送,但现在他就是一惹人厌,已经没人在他身边了。

      罗彩跑过来问他怎么拿?

      他沉默了一会:“出门拿吧。”王月西戴上帽子和口罩,罗彩说你等一下,然后再出来的时候也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这样和你走一起就不怪了。”

      罗彩知道王月西讨厌出门,只有前两天发疯领证,怎么都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工作日的太阳萎靡,办事所也奄奄一息,给他们敲章发结婚证的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叔,并不知道那天这个红眼睛哭的怪人是谁,以为是高兴的,于是多发了两颗喜糖给他们。

      经纪人最宠爱王月西的时候,王月西是颗摇钱树,一朵摇钱的牡丹,通稿上说一天植物园的江国牡丹们不知道为什么就焉了,不肯现人于眼,工作人员找了半天原因,后来发现在同一天,有王月西参加的活动,“啊,就是这样。不得不让人信服。”

      王月西看了笑得肚子疼,眉梢莫名快乐地扬起来,越是这样乱七八糟的话,有些神奇的人越会奉成圣旨,越来越沉迷王月西。

      经纪人捧着王月西的脸,得意地摸了又摸:“小心点。”

      第二天,作为奖励,经纪人给他找到一间各方面都很不错的江景房,王月西买了下来,终于住进匹配的花瓶里。

      “将来你还会得到更多。”经纪人鼓励他。

      现在,王月西远远望过去,转头问罗彩:“那像不像个坟墓。”

      “你的箱子呢?”罗彩充耳不闻,光脚踩在地板上,“有点冷。”然后看着王月西。王月西耸肩:“别看我,我已经几个月没交电费了。”

      “我进去找出来给你。”王月西穿着鞋,一路踩出串脚印,踩开没人气的房间,房间里一股味道,王月西受不了,一把推开窗户通气,他往窗户下望过去,曾经那里守着一茬一茬的人,举着牌子和油漆,声势浩大地想要胁迫他跪下忏悔,但是因为小区安保严格,这群人被赶走了,但很快她们就伏击在小区门口,拉来一部车,吊着巨大的横幅,开着喇叭,对着他的窗口让他滚出来。

      每一天都有敲门声,警车来了一波又一波,小区的人阴阳怪气地说:“王先生,怎么你都是成年人了。”

      他一个都没理睬,反而开心地撑着下巴看着这群芝麻米粒大小的怪人们,冲前线的被抓了,身后还有多如牛毛的工兵蚂蚁们。这时他想做一个举世震惊的恶作剧——假如他突然跳下去,在这些人数庞大的面前,会不会把她们吓得尖叫,这么年轻,想必没见过活人摔下来摔得稀巴烂的身体吧?尖叫也会如愿冲顶吧。他也年轻着,才二十也许就是英年早逝了。

      当然有时他也很想把家里很多东西高空扔下,当着她们面,然后让警察把他抓走。

      “你还没找到吗?”

      王月西的思绪被打断,他平静地转移视线,罗彩或许早就在那看到他身体前倾,仔细对楼下发呆。

      “窗边有什么?”

      肉肉问。

      王月西僵直的眼球突然转动了一下,“应该在衣帽间。”

      他从衣帽间推出一个30寸的箱子,经纪人说大家都这样的标配,你不用就是不行。不仅要大,还要多个,许多人来帮忙推,显出忙碌,这一箱子也许装的不是剧本或者别的什么,但它必须得要是衬得上,箱子也变成了个明星。

      罗彩接过箱子,用手滑了几下,然后笑着说声音好听。

      “肉肉。”

      “嗯?”

      “抱一下吧。”王月西张开双臂,罗彩扑进去,他的怀抱凉凉的。

      “我马上要走了。”罗彩抬头,欲言又止,王月西追问你想跟我说什么,罗彩多次摇头,并不知道能不能说出来。

      “行。”王月西放开他。

      箱子完全装得下罗彩想带走的东西,“结婚证……”

      红本本还放在床头柜,捉摸不出两个人心里想的意思,王月西就说随便吧,放哪都一样。

      罗彩蹲下来,抱着膝盖看着它们。

      后来王月西走过来,站着问他:“你想要?”

      他不想告诉,让王月西觉得不舒服,觉得他拖拖拉拉的。

      “你自己想好吧。”

      第二天罗彩要走了,这个季节车票不紧张,巧的是王月西也不知道罗彩出生的地方在哪,好像两个以后都不见面了,估计离婚会见上一面。

      早晨的药,让王月西在中午昏昏欲睡得想吐,脾气也不好:“你怎么还没走!”

      小熊在跟前晃,真不知道是要干嘛,每个巢穴都被小熊捣鼓乱。王月西眼睛疼,想躺床上,但副作用实在厉害,他顺着沙发滑倒在地毯上,这时小熊走过来,王月西转到另一边脸,要恶心吐了,头要开花,开食人花。

      他怕吐小熊一身,于是叫他滚。

      小熊坐在他身旁,也不知道是来看他受药的折磨还是什么,也不说话。但过会王月西才明白,是他迟钝了,小熊其实一直在对他说话。

      王月西觉得应该是很重要的话,所以忍着头痛撑起身,趴在小熊温暖的怀里,“你说什么?”

      “你以前做梦,说过梦话,说最喜欢电影里一个小偷,他会盗走很多不能带走的东西。你告诉我你是个金蝉球。是很好带走的样子。”

      “王月西,你要不要试试到我家去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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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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