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老爷爷（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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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甩了甩手上的水，伸手拿起靠在木篱上的猎叉，怀里突然传来特殊的震动，修一惊：紧急振铃！又出什么事了？修把猎叉往原地一靠，急忙掏出时空通讯器，才“喂”了一声，对方急急地说：“修，你们快回来。”
三叔公！
“老爷爷不行了，黠谷医仙说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修的心一沉，对方不等他回答，像是回头应谁似的喊，“我给修和戒打呢，马上来…”通讯断了，镫赶紧说：“这里有我们，你们快回去吧。”
小冥也说：“你们放心，有事随时联系。”
黠谷医仙说话从来不带水分，修和戒知道事情严重，只向大家说了声：“你们事事小心。”便一起消失无踪。
事出突然，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修和戒已经走了，张飞眨巴眨巴眼睛问镫：“老爷爷是谁啊？”
“呼延觉罗家的老族长，是戒和修的曾祖父。”
“哇，那好大年龄了吧？”
“一百零五岁。”
张飞听了直咋舌，赵云说：“真是高寿！”
“修和戒是兄弟？”阿香插进来问。
“是啊，亲哥俩。”张飞答她。
呼延山庄，异能行者心中神秘又神圣的地方，其实只是一个建在半山、阳光充足的普普通通的小村落，呼延觉罗家大部分的孩子在这里渡过他们短暂的童年后被送往异能学校，培养成一名战士。平素山庄里居住的大部分是妇孺和退役回来的老人，但是今天老族长的卧房外挤的人群中有十几个青壮年，呼延觉罗家的人丁本来就不兴旺，这就差不多是到齐了。看到修和戒，大家自动让开道，兄弟俩大步地走进卧房。房间里也有好些人，修对这个房间特别熟悉，接任东城卫团长之后，他的异能就是由老族长亲自指导的。
立在床边的黠谷医仙见他们来了，摇摇头说：“老爷子吊着这口气就是在等你们，抓紧时间。”
戒和修的三叔公说：“修，老爷爷有话要跟你说。”
修默默地点点头，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老人关节突起的大手，小时候，那双手很喜欢挠他的小下巴。
老人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挠了挠婴儿的小下巴，婴儿“咯咯”地笑起来，一阵风“呼”地从开着的窗户灌进，白纱的窗帘在阳光中飘动，老人目光一凝，笑容慢慢褪去——这孩子是风的原位异能行者…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呼延觉罗家的骄傲，但是看着这么个娇嫩幼小的孩子，想到他注定重荷的一生，老祖父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老爷爷。”
婴儿和房间都消失了，老人回头对修慈爱地笑了笑，修扶着老人坐下，现在他们在一大片草坪上，身后就有一张木制公园椅，草坪上有三个孩子在追逐打闹，最大的也才五岁的样子，最小的那个突然摔倒了，皮球似的在草地上滚了一圈，没哭，大的两个回身拉他起来，继续嬉闹，修知道这里不会无端出现不相干的人——一切都是老人心头念。老人悠悠地说：“人老了就爱回忆，想起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你长得不像你爷爷，倒像你二叔公，戒就像你们爷爷。”
修这才明白，那三个孩子是祖父三兄弟，老人端详着修的面容，就像他说的，修更像他的二叔公——两人面部都没有任何一根强硬的线条，仅从面貌来说，既不像战士也不像领袖，但是大部分与修初次接触的人都觉得修不好接近，铁克禁卫军也很敬畏修，可能是因为修的表情少而冷峻、话也不多的关系。
“你们的童年都太短了，”老人叹了一口气，孩子们消失在视野，“修，我们好久没这样坐下聊聊了。”
“嗯，”修点点头，刚接手东城卫时自己还是个孩子，对于突然压于肩头的重担，外人看不出来，自己却是十分惶恐的，多亏老爷爷一直在身边指点，每次练完异能，他们都会坐下来聊一聊，等修可以独当一面了，这样的时间就渐渐不再有了，一晃几年过去，生离死别的时刻就在眼前，为什么会自欺欺人地觉得老爷爷会一直活着呢？
“孩子，我们呼延觉罗家的使命是辅佐盟主、守护铁时空、保护十二时空免受魔袭，可是我越来越觉得我们能做的事实在有限。”能听老爷爷教导的时间不多了，即使老人突然暴露出从没有过的软弱的一面，修也打算静静听着，把说话的时间尽可能留给老爷爷。“纵观历史，我发现了一个不幸的规律，就像这几年你所面对的黑龙、雄霸和董卓，异能盟参与的所有战争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人类出于自身的贪念进而借助魔界的力量引发的。”其实这些话老爷爷早就想说了，只是修接任时还太年少，说了怕修混乱，而后修东奔西走的，想说竟找不到机会了。
修一面思考着老人的话，一面忍不住提出异议，“可是极阴之日的大杀戮就是魔界所为啊。”
“孩子，你想想看，如果不是雄霸设计让你们取回魔界磁石，时空防护罩怎么会失效？后来我才想明白，如果不是魔界磁石的诱惑，这么短的纯黑暗时刻，那些低级的魔物根本来不及觉察。”
所以，极阴之日的惨剧，依然是人祸。
“人有好有坏，魔也一样，其实灭里的魔并不见得比人心里的魔可怕，起码灭里的魔有形有迹，我们可以去战斗拼杀，但心里的魔…”老人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老爷爷的语气里透着深彻的凉意，修安慰他道，“至少我们阻止了黑龙和雄霸，就算我们能做的只是百之一、千之一，那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啊。”如果大家都因力量微弱而不为，世界便彻底失去了希望，如果大家都去做力所能及的百万之一、千万之一…以世人之众，微小的热力聚在一起谁说不能燃起烈焰？
果然，就算揭示了人性的黑暗，这孩子依然那么坚定，丝毫不为能力有限而悲观消极。好孩子！
只是这执着的信念，如果把握不好尺度，只怕会损害到你，也使你不能恪尽职责。“那么董卓呢？”老爷爷突地反问。
“董卓驭魔的能力确实强大，但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阻止他，您不用担心。”这并不是空洞的安慰，修确是这么相信的——世界最终会找到自己的光明，不论其间要付出多少代价，但是他并不了解老祖父这一问的真正意思。老人早知道修会这么回答，抬起左手道：“也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掌上倏然聚起一团白光。
修陡然色变，未及开口，老爷爷一把握住他的右腕，那团白光瞬间收敛，在修的手腕上凝成一条雾白的细绳，绕腕三周，隐隐闪着淡金色光芒，老人微笑吐气，“正好来得及。”
修看着细绳，神色异常复杂——这貌似饰物、不起眼的细绳名为“封索”，化自呼延觉罗血脉中的“风索”，是可以封锁与魔界联系的法宝。
风索，呼延觉罗家的子孙与生俱来，在异能突破8000点时被激活，是他们联通生命与异能的桥梁,也是呼延觉罗家族的战士每每令敌人意外的爆发力和耐久力的秘密所在——他们能将生命转化为异能，只有死亡，才能中止他们的战斗，不论是受伤致命还是生命燃尽。在50岁到60岁之间的某日，风索的运行会转向，从此生命不能再转化为异能，风索将不断吸收异能修补身体的损伤，因为战力大幅下降，多种强攻型的异能术无法再用，只能退居二线，又因风索不断供给滋养，呼延觉罗家的战士退休后，身体会越来越健康，渐渐达到比实际年龄年轻二三十岁的状态，并大多长寿，过百岁并非个例，而在生命的最后时期，风索会自动断开与主人紧紧相依的状态，化成有形的物质脱离身体，成为家族封印魔功的利器“封索”。可惜就算知道退休后还有一个全新的人生相候，呼延觉罗的子孙还是无一惜命，以至于人丁凋零，几百年来得以寿终正寝，化风索为封索的也不过数位而已。
如今封索既现，说明老爷爷很快就要离开了，可是修的心情却不止于离别的伤痛——封索虽然厉害，却只有在使用者的异能指数高于对手的魔力指数时才能封印成功，试问己方强于对方，还用得着封索吗？听上去这强大的法宝似乎只是鸡肋而已，但实际并非如此。两年前修使用了家族里最后一根封索，在金时空战士和黑龙两败俱伤的间隙，他封印了黑龙与魔界的关联。这是个残忍的道具！用战友充当肉盾消耗对手。修看着腕上的封索，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厌恶。
看着修变化的表情，老人清楚他内心的想法。这孩子自律很苛，但是面对别人的事就未必总那么冷静了。热心、同情和公义本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可是作为铁时空的重要领袖，那些品质有时反而会成为你最大的弱点。
“如果能封锁董卓，之后你准备怎么做？”
答案只有一个，修却没有回答，老人缓缓地道出了他已知的答案：“和黑龙、雄霸不同，董卓拥有强大的兵力，即使没有魔界的力量，他也可能像我们历史上的董卓那样称霸一时。而一旦他和魔界断绝关联，按‘异能者法则’，我们就不能再插手。”
“异能者法则”是异能学院最早的必修课，要求异能行者绝不能左右各时空的正常发展，只要是人类自己的争斗，异能行者便只能旁观。按说修参与银时空的战事已经违规，只因他是以刘备的身份参与的，而刘备又是史上蜀国的代表，灸舞为了开脱他，便牵强地将之解释为代理行为。修很了解“法则”，也尽力地遵守，可是，真的能看着银时空陷入悲惨世界吗？难道就不能为正义而战？
“撇开异能，我们只是普通人，如果因为异乎常人的能力，而把自己放在审判者的位置，谁又能来纠正我们的错误呢？打个比方，如果今天坐在董卓那个位置的是你的好朋友曹操呢？”
“曹操和董卓完全不一样。”修不假思索地说。
“看，你的感情已经在理智之前说话了。以我们的历史为鉴，董卓虽然残暴，可是曹操作为最后的赢家，在政局、战局中牺牲的人谁敢说比董卓少？
修无语以对，老人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修，你的弱点就是感情，你一定要克服它，辅佐好盟主，完成咱们的职责。”
修低头默默思索，老人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修一定会好好思考这段最后的对话，哪怕情感上不能接受，理智的天平上也会多一个重重的砝码，希望这个重量能帮他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孩子，这就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放开修的手站起身来，修意识到老人从他这里抽走了最重要的东西，大惊。
老爷爷掌心向上举起双手，左手心里躺着“神风”，右手心是老爷爷的护身铍克“驭风”。桔色的“驭风”发出强光升腾而起，“神风”像受到召唤一般随之升起，强光从“驭风”倾泻向“神风”，老爷爷是在把异能灌注给“神风”，这样能大幅提高“神风”的能力，但是完成之后老爷爷会立刻消失。
“不，老爷爷！”修想站起来阻止老人——就算知道老爷爷必然离去，修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加速”，哪怕多留一刻也好啊——可是张嘴无声、迈腿不动，老人笑语：“孩子，别忘了，你在我的梦里。”
白光越来越盛，将老人笼罩其中，不复可见，修默默流下眼泪。 “傻孩子，有什么好难过的？”老人含笑的声音传来,“活到我这个岁数，怎么算都是喜事，异能带不走也是浪费，以后‘神风’可以帮你更好地发挥原位异能。去找小舞，他需要你。我该走了！我的父母兄弟，还有你的爷爷们、父亲、叔叔，都在那边等着我呢。孩子，我会和他们一起等着你的，八十年后见。”血统纯正的异能行者，离世时像会像蒸汽般消失，这点倒和他们的死对头——魔族一般无二，异能界因此有一个传说：在十二时空和魔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往生的异能行者都会归向彼处，但是谁也无法证实那个有去无回的世界，老人这么说只是想给修最后的安慰罢了。
修的意识被大力推回身体，睁开眼，老人依然安祥地躺在床上，周身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修将老人的手慢慢地平放在床上，站起身来，神情和动作就像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老人的身体渐渐变得半虚半实，就像融入空气了一般最终消失，空空的床上只留下桔色的驭风——纸一般轻薄。卧室内外数十人静默地站立注视，肃穆无声地送老族长最后一程。
作者有话说
第199章 老爷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