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本是千年修》少女春宵

20、迁宫

　　“有结果了吗？”
　　内殿当中，男人垂眼看着下方跪着的暗卫，沉俊的眉目当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阴郁冰冷。

　　帝后离心，带来的是梁悦对陆晴枝更多的怀疑。
　　人怎么可能对枕边人的感情没有任何了解，梁悦知道陆晴枝不喜欢御朝，但他从来不知道对方对御朝的恨意有这样深刻。那天说到后来，陆晴枝几乎把自己对御朝的敌意全部摆在了明面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梁悦不禁猜想，当年靖安侯府极力建议他让御朝以身献祭，背后是不是跟陆晴枝也脱不了关系，更或者说，这就是陆晴枝一手推动的。

　　即使两人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但梁悦也还是不愿意相信陆晴枝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另一方面，他却又命手底下的人暗中查探。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靖安侯府的世子想要通过张茂桢搭桥牵线，让安喜良来对付御朝，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张茂桢自觉被靖安侯府拖累，索性就恨上了他们，其后靖安侯府运势下降，才被梁悦派过去的人寻到了空子。
　　于是藏了将近十多年的秘密露出了水面，当年靖安侯府的所作所为果然都是在陆晴枝的授意下做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让御朝消失。

　　手下人将自己调查到的消息通通回禀了梁悦，由于陆晴枝在众人面前一直都是温婉善心的形象，因此乍一知道这些事情，去调查的人也吃了一惊。
　　此刻对方跪在梁悦面前，更是战战兢兢。如果他不是专门培养出来只为皇帝卖命的暗卫的话，凭他知道这些事情，今天晚上就走不出这道宫门。
　　饶是如此，那人讲话的时候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他感觉到随着自己的每句话落，坐上之人的神情就越糟糕。

　　等将所有的事情都禀告完毕，梁悦就让人退了出去。

　　陆晴枝第一次见到御朝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那一年他登基为帝，而后对方入宫为妃。
　　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才开始。

　　他喜欢陆晴枝，是因为对方心思单纯，不像后宫那些人，更不像御朝。在陆晴枝身上，梁悦可以放心地将感情倾泻出来，而不用担心什么不合适的问题。所以登基之前，他主动朝靖安侯府抛出了橄榄枝，将他们扶持到了如今的地位。
　　历朝历代，后宫都不会是祥和的，梁悦原本以为陆晴枝就算有了变化，也应该是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够对方安全感，谁想到对方竟是在最开始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真正对御朝赶尽杀绝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靖安侯府，而是你自己啊！”
　　——“没有你的首肯，就算我再想要她消失，又怎么会成功？”
　　——“你连自己爱的人都分不清，江山和美人之间，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等到对方失去了以后再来追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天他在临走的时候，陆晴枝在他身后喊出了这些话。
　　梁悦放在龙椅上的手握得更加用力了些，脸上的表情越发阴沉，隐约有些失控的趋势。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连同收拢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当年他的确是被说动了，可等到御朝真的死亡以后，他才明白那些不甘跟愤怒不过是因为所付出的情感得不到回报的无能恼恨。
　　比起让御朝消失，他更想要的是御朝对他的回应。哪怕稍微软和的颜色，放低一点的身段。

　　无谓的自尊跟骄傲使得他在夺得大位后，理所当然地认为御朝也应该对他百般附和顺从。但没有，那个人对他的态度从没有变化，她看他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
　　像是一只优雅而孤艳的鹤。

　　真讨厌啊。
　　可以轻而易举的在别人心中占据重要位置，明明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明明他那样反复告诫过自己，但最后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心。

　　这么多年过来，他也早就已经想清楚，假如御朝当年真的像他想象的那样有了变化，跟后宫那些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爱她，不正是因为这些特殊吗？

　　无数个深夜里，他都希望时光可以重来，哪怕他什么都不会得到，也再不要她死去。

　　梁悦一连罢了三天的早朝，前朝后宫不管是什么人，在这三天当中都找不到对方。
　　三天过后，梁悦下旨以祈福为由，让皇后由原本的宫殿迁到了另一处，嗅觉敏锐的人从中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及至靖安侯府的人想要入宫见一见陆晴枝，被梁悦拒了以后，这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
　　可怪就怪在，即使两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梁悦明面上却没有说什么，甚至连陆晴枝的一应待遇也还是跟从前一样。有不长眼的嫔妃想要找陆晴枝麻烦，过后反倒是被梁悦狠狠教训了一顿。

　　帝后两人处于这种诡异状态的时候，御家也掀起了一番不小的波澜，起因在于成锦。

　　即使御靖已经下了封口令，可随着成锦在御朝院子里住的时间越来越长，关于对方跟御朝之间相像的言论也还是越来越多，最后阴差阳错，还是传到了老太爷的耳中。
　　不过他没有立即发作出来，而是细细观察了起来。

　　与此同时，黄良月自从上回去了一趟御朝的院子，受过一场惊吓后，养伤期间又开始慢慢冷静下来。
　　不管御朝是不是当年的御镶，以对方的身份，她现在也不能做些什么，想要彻底捂住那件事，最好还是从成锦身上找突破口。
　　假如成锦不存在了，这件事自然也会不了了之。

　　理清思路后，黄良月又恢复成了往常的状态，并且开始有意无意派自己院里的人去御朝的院子走动。表面上是给对方送东西，实则是利用这个机会跟那边的人拉近关系，方便接下来的行动。
　　她要赶在御朝有所察觉之前，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在脚上的扭伤好得差不多了后，她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先是派过去的小厮寻了一个机会，跟成锦有了接触，故意在对方面前提起御镶，将人从院子里引了出来，再是将人直接推进河里，制造出失足落水的假象。

　　对于黄良月来说，她想要除掉成锦最大的障碍就是御朝。可人要是去了外面，那就谁也管不到了。
　　一个疯子，并不值得她花费什么心思。如果没有御朝的话，她恐怕会直接对成锦动手，根本就不会再另外让人将她引到什么地方。

　　一切都跟计划一样完美，听到小厮的回禀，黄良月提前喝了一杯庆祝的茶水。
　　但她忘了，十多年前那件事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御燮并不在府里，这次不同。

　　御家现在的家主是御靖，但这并不代表御燮就毫无势力了，更不代表他想要关注一个人毫无办法。
　　因此在黄良月让人动手的第一时间，御燮就得到了消息。不过派去观察的小厮恐怕也想不到黄良月会这么大胆，公然就敢在府内杀人，故而回过神的时候，成锦已经被推下了水。

　　成锦虽然因为御镶的事情一直疯疯癫癫的，但在御朝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平时看着跟正常人无异。当黄良月派来的人露出要杀害她的意图时，立刻也就反应了过来。
　　撕扯当中，她的头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假山上。这一下受伤过重，叫她失了力，才会叫下人得逞。

　　后面的事情成锦就记不清了，不过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她听到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还有推自己入水的人被制服住的声音。
　　再次苏醒的时候，是在御朝的院子里。御家上下有点脸面的人几乎都来了，包括御燮在内。

　　只是这些人都是站着的，唯一坐着的人，只有御朝。

　　女子容色淡淡，见她醒了，朝她望过来的那一眼也并无什么别的感情。
　　成锦突然就这样流起了眼泪，初时还只是无声地掉眼泪，到了后来，已然是嚎啕大哭。

　　哪怕是黄良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手不但没有除掉成锦，反而让她因祸得福，就这么清醒了过来。
　　过去十多年的光阴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闪过，就像是做梦一样。仅有的清晰，是她唯一的女儿被赶走那天，还有……她回来的那天。

　　成锦一直都知道黄良月对自己的厌恶，所以哪怕得宠，也从未忘形。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比起欣喜，她更多的是担心。
　　她怕自己护不住这个孩子。
　　幸好后来生下来是个女儿，光是这样，由于御燮的看重，也已经让成锦在私底下被黄良月针对过了许多回。她有时候想，若是真的生下了儿子，没准还没满月就夭折了。

　　饶是如此，成锦也没想到黄良月竟然还不想要放过她。
　　她并不傻，被人赃并获的时候，就知道后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了，但她的女儿是无辜的。所以她拼命地哀求对方，只要肯放了镶儿一命，她什么都可以做，哪怕让她承认这件事。

　　可最后呢？她的镶儿在冰天雪地中被打了鞭子赶出了家门。九岁，才九岁的年纪！

　　成锦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疯了。
　　她恨自己的无能，恨黄良月的恶毒，恨口口声声说珍爱她的御燮转眼之间就相信了那些荒谬透顶的话，放弃了他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