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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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万籁寂静，只剩下簌簌落下的雨和交响的雨声。被雨水卷下的落叶贴伏在地上，泥泞不堪。水腥味与血腥味杂糅。
此时的敦兰塔下，弥漫着一片穿透力十足的杀气，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骤降。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面对塔前这位天才式的武学高手，无人不感到一股宛如被扼住咽喉的头皮发麻。无人不恐惧，除了那个无人能挡的扈起。
以一对多，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他却处之淡然。旁人早已愈发力不从心，一众高手死伤惨重，扈起仍旧从容对招，根本寻不出破绽，似乎连面上神情都未曾变过！
天下第一武馆明面上的馆主明衡背手立在塔门下，面色铁青，一颗心坠坠地往下落。先前他们奉命设计引扈起前来，意在瓮中捉鳖，谁知竟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心道，这厮真是已到了非人的程度，若不除去他，天下恐怕无法太平。
扈起漆黑的身形比雨滴掠过天幕的速度还要快，身法行云流水，好像一道笔下的墨点在宣纸上飞速滑动，他周身的气场一如他一席的黑衣，沉郁冷冽，眸子里落了冰碴，没有一丝温度，杀伐间竟让人觉出一种肃杀悲壮的美感。
远处的细密的雨中立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乃是天下第一武馆中的一位长老，换作祝觥，年轻时也曾是纵横武林的绝世高手。此刻间，他手中滴血的刀刃上闪着星点寒光：
“扈起小儿，乖乖就范罢，将来还能留你个全尸！否则……哼！”
话音未落，几个时辰交锋以来持续一言不发的扈起蓦然开口，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放人。”
两个简单的字眼，他咬得一字一句。声音与雨声相融，波澜不惊，却令在场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众人有些忐忑地相互对视一眼，扈起口中这个“人”指的是谁，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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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英妙从睡梦中惊醒，虽然双手被缚使她无法触摸额头，但她仍能感到自己惊出了一头冷汗。
她平缓地呼吸着，回想昏睡过去前在这屋子里发生的事——没错，她被那群崽种揍了一顿。揍得非常狠，虽然看得出来有留手的成分，但对于细皮嫩肉的林英妙来说已是如上刑一般，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法缓过来——嘶，真尼玛太疼了，稍微一动就抽疼抽疼的。
根据那帮人谈话中时不时透露出的信息，林英妙已经可以大致推断出自己被绑架的原因，无非是为了利用自己对付扈起。听起来不明觉厉，效果如何就有待考证了。
讲道理，就算是这样，也犯不着打人吧？把她这么揍一顿，难道有什么卵用吗？？
林英妙兀自走了会儿神，回神的时候目光一斜，正好与坐在床边小娘子对视。这小娘子叫做窦遇萍，也是被派来盯着她的，看样子在这帮人中的地位不是太高。
小娘子长得很有几分姿色，比之前那个喊着要学“御夫秘术”的姐姐还要俊俏上三分，只不过瞧着性子十分阴沉，打进屋以来便一言不发，也不干别的，只是低头擦自己的剑。
恍惚间，居然与扈起自闭时的模样有点相似。
当是时，林英妙的双眼猛地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怪道她总觉得这些人中有三四个瞧起来格外眼熟！特别是眼前这个窦遇萍。
林英妙的思绪遥遥飘回到几日前在阳春面铺子中的那一幕，当时虽然忙着应付贺初行，但确乎曾注意到隔壁那一桌江湖人打扮、与四周格格不的的男男女女，仔细一想，俨然便是窦遇萍一伙人，有方才那个朱飞，还有……还有先前在路上撞到的少年！
林英妙的脸色乍白如纸。原来就在那时，她已经被盯上了。
“……”窦遇萍小娘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英妙一会儿死盯着她瞧，一会儿眼神涣散面如死灰，不禁满头问号。她自然不知道英妙心中所想，只当她是饿急了才会如此。
一根油滋滋的大鸡腿便是在这时伸到林英妙鼻子底下的。
林英妙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听到窦遇萍说：“吃。”
林英妙：？？？
啊这，作为人质，她也是有人权可以吃饭的吗？
一整日没有进食，四溢的肉香令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一时没敢吃，只是试探地问道：“这，也是外边的人允许我吃的？”
窦遇萍：“不是。”
林英妙：“……”懂了，是小娘子自己的意思。不过这举动实在有些古怪，她这应该算是在帮自己没错，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不怕被发现了受到责罚？
窦遇萍匆匆瞥了林英妙一眼，便移开目光，对着窗外的雨景幽幽说道：“你不用思虑太多，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小命。”
林英妙没能明白这话的言外之意，不过她的确饿得紧了，又听出窦遇萍没有歹意，于是接受了这番好意，低头快速咬了几口。
还没等她细细嚼，便听一门之隔的屋外有二人交谈：
“陈二，你过来，先前是不是你们与卫师兄一同前往福来客栈的？”
“是啊，卫师兄是这样吩咐我们的，当时说是怕对上扈起情况有变，因此加派了些人手与卫师兄分头行动，对了，于师弟是与师兄在一处的呢——嗯？怎么了？”
“陈二，你不要太过伤怀，唉……我知道你自小与卫颉师兄一同长大，但人死毕竟不能复生……”
“你说什么？！”
“卫师兄他，没了……”
“……”
“师兄与于师弟是在福来客栈附近被……唉，下午时那福来客栈便被官府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只不过那当口情况混乱，咱们也没多去关注卫师兄的动向，谁知道，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是扈起！肯定是扈起干的，肯定是他！”
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想听不见都难。林英妙缩在屋里头，吓得赶紧把那几口鸡肉咽下肚。听了这一出，再看着自己身上的伤，顿时安静如鸡，感到心惊肉跳。
不出意料，下一刻便有一名神情接近癫狂的少年踹开门奔进来，他的眸子染上猩红，一边泪流不止，手上提着把剑，瞪视着林英妙的眼中恨意翻滚。
林英妙被他吓了一大跳，接着又见一人闯进屋，忙摁住那悲愤的少年，压着嗓子道：“陈二，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咬牙切齿：“扈起杀我师兄，我便杀他的女人！”
“你莫不是疯了！这女子是用来牵制扈起的重要人质，万万不可动她。”
“那难道要让卫师兄白白死去么？！”
“好、好，你今番要发泄，我不拦你，但切记万不可真去伤人，下手有些分寸，否则若是一个不查将此女杀了，我们又如何与上头的人交代？”
林英妙听得傻眼：？？？？？
……
林英妙是被一盆刺骨的凉水迎头泼醒的。
她通身是伤地被绑在椅上，神思尚还混沌不清，身子却倏地一轻，等在旁侧已久的两名壮汉将她架住起身，接着她眼前一黑，被强行用布蒙上了眼。
笃笃几声脚步过后，耳边便响起哗哗的雨声，雨水落在肩上的濡湿感分外明显，凉得人发抖。
林英妙一面被架着走一面低低地痛呼：啊草，真的好痛，感觉快坚持不住了，要死了救命。
不知这样淋着雨走了多久，一阵渐近的响动随着夜雨朝林英妙飘来——那是刀剑相鸣的声音。很快，这股激烈的响声愈来愈大，直到英妙感到一切近在耳畔时，他们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这时，身侧一道洪亮的嗓音：“明馆主，人带到了。”
话音落下，空气有一瞬的凝滞，连肆虐的风声和雨声都仿佛在此刻喑哑。
林英妙眼上绑着的黑布被解下，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光亮进入瞳孔的刹那，她首先看到了雨幕中，扈起那张冷得几乎有些陌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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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间是乌泱泱的一众敌人，好似有隔山海般遥远。
扈起的目光随着那人的出现而定住，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一处蒙着眼、被团团包围的林英妙。她肉眼可见地受了欺负，原本素净柔软的白衣被/干涸的血迹占据了大半，平日里手感最好的小脸蛋是那样苍白，唇上毫无血色，甚至在微微地颤，眼下虽然被人架着，却好像下一秒便会昏厥倒下。
方才听到他的名字时，她娇小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震了下。
“扈起。”塔下按兵不动已久的明衡馆主终于走上前来，高声喊话道，“你要的人，我可是着人替你带到了。瞧瞧，若你今日不就范，这位小娘子的性命恐是不保。”
闻言，扈起浑身的血液冷了又热，和着滚烫的杀意涌上头顶，他来不及思考，只是凭着本能，几乎是咬着明衡的尾音，提剑一跃，闪身杀了上去，速度快到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几息内，又是许多人死在他一瞬爆发的剑气下。
！！！
明衡如何能料想，他已撂下那等狠话，扈起居然还敢动手。
“你！”
明衡满是怒火的余音还未消散，扈起眸子一暗，手中刀剑往外作势一递，顿时飞出几尺远，随即直击明衡门面。明衡双目圆睁却反应不及，仅仅是霎那的失神，便“嗤”一声被削下头颅，掉在地上咕噜一滚，鲜血由此喷薄而出，洋洋洒洒地溅了一地。
局势转瞬间发生巨变，惊愕、恐怖、震撼……哪有人曾想到这一出，明衡馆主居然被贼子所杀，一切乱了套！
而另一边，扈起逆着风一往无前，眼看着将要接近林英妙时，远处时刻注意战况的祝觥长老见情势不对，生了急智，连忙运起一道掌风，向那边伤得无法动弹的林英妙拍去。
扈起立马察觉祝觥的小动作，回头投去一个戾气冲天的眼神，但终究还是差了那两步的距离，无论如何他无法正面接下祝觥那一招。
林英妙的眼帘中倏地倒映出扈起的身形。只见他骤然提速，飞身上前将林英妙用力往身前一按，用后背挡下那全力一击，接着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祝觥那枯槁面容上志在必得的表情粉碎性地一僵：什么，他引以为豪的祝氏掌风，竟被这厮用此等方式化解！
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还待再追，扈起的动作却不知比他快了多少，揽着林英妙，脚尖一点，轻身便走，眨眼间踪影全无。
“快！快抓住他，不能叫他给跑了！”祝觥还在那垂死挣扎地大喊大叫着，却哪里有人能真正追上扈起。
终不过徒劳而已。
……
林英妙感觉自己一直半梦半醒，多数时间仿佛身处幻觉之中。她一会儿梦到满身是血的扈起，一会儿梦到张牙舞爪朝她扑来的鬼怪，一会儿又是天崩地裂的炼狱般的画面。
风雨吹打在她的面上，将她从意识的泥潭中抽离。
林英妙在扈起的肩头转醒来，迷茫地眨了眨眼，低头一看：脚不着地，似乎还是悬在空中。她下意识地倒吸一口气，但很快便发现自己正紧紧地贴在扈起怀里，血腥气中混着一丝她熟悉的味道，提着的那口气便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但是扈起整个人在空中飞驰，风大得离谱，还呼呼作响。林英妙有些冷，冻得一个激灵。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背，安抚般向上顺了顺。
“没事了。”那人在她耳边低低地哄了句。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