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西风夜正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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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凤国规矩，若一家团圆，晚饭必定要摆在正夫院里，尤其定国侯久未归家，头一顿正餐必然是免不了。只是府内上下都知道夫人与侯爷不睦，加之夫人身子不好，任谁都不敢做这个主。
原来这等事情俱由陆总管一手操办，可晌午时分在正院里发生的故事此时人人都知道了，这会儿子总管与其正夫都关在自己院里不见人，众人也都不知如何是好。
娜嫣打父亲那里午睡起来去演武堂练了会功夫，又回自己院里洗漱之后在书房看兵书，眼见着天黑透了，小子进来添了烛火，却还不见传饭。
纳闷间，一个细条人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柄小金剪，乍一进来不防大小姐盯着自己看，羞红了脸慌忙跪下，“大，大小姐，奴，奴才然儿见，见过大小姐。”
娜嫣才只觉来人身材消瘦，一件家奴絮棉灰布袄罩在身上也不显臃肿很是难得，又听见这般柔亮声音的忸怩请安，笑道，“起来吧，我又不是老虎，吃了你不成，怕的这样。”
然儿战战兢兢站起来躬着身子把各处红烛烛花剪下，娜嫣手持书卷，眼睛却瞄着这小子，看他如何应对自己桌案上这烛火，只听小子深呼吸几下，蹭着鞋帮往自己处来。
娜嫣笑在心里，待人走进了只看见一张巴掌大的脸因房内暖和两腮晕红，烛光映在大大的眼睛里更显得银灰色的瞳孔如水晶一般摄人心魄。
娜嫣呼吸一滞，暗笑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美色，怎的这般如小女儿一样，复又如常。看着小子忙完活计想要退下，问道，“怎么还不传饭？”
然儿一怔，忙跪下回话，“因总管大人没有吩咐，奴才们也不好去夫人那里问示下，不知道该摆哪里。”
娜嫣心道这又是怎么了？刚到家母亲就又差陆姨娘出门了？站起身来，看着跪在脚边的小子，笑骂道，“你个哪里来的蠢材，还不快把我的斗篷拿来。”
然儿才敢站起身跑去衣架之上把一件雪狐皮裘取下，大气不敢出一下站在娜嫣身前手脚麻利的给大小姐穿戴，娜嫣嗅着一丝不同往日自己见的少年郎熏香的清爽味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痒。
娜嫣握住在自己胸前忙碌的双手，顿觉眼前这人双手冰凉，握紧了悄悄想要退出自己掌握的修长手指，在红透的小耳朵边低语，“你在这等我，吃了饭我就来。”
不管小子作何反应，娜嫣好心情的走出房门，叮嘱了人看好屋子不许人进出，就往夜梅院里去了。
娜嫣到底孩子心性，一路没走府里的回廊，只贪玩在雪地里头疯跑，遇见了人就一个雪球招呼过去，惹得丫头小子们躲避不及大呼小叫。
离夜梅院近了，娜嫣才收住，由着身旁随侍丫头理了衣裳头发里的雪，才摆出大方态度往院里走。
院里廊上地上都侯着人，却没人言声。有小子给挑了帘，娜嫣步入正房，就见外间里也站着几个有头脸的小子，还有几个跟着母亲办事的丫头，里间门紧闭着。
娜嫣走到门口，俏声道，“母亲与父亲纵然恩爱，也不该饿着女儿才是啊。”
侯爷清冷声音传出，“传饭吧。嫣儿进来服侍你父亲起身。”
一时间里外都忙碌起来，早有小子跑去厨房通报，众人来来回回往院里把无垠白雪踩的一塌糊涂，只有天上雪花仍不怕被污，纷纷舍命落在地上，以己绵薄之力遮挡着华贵侯府的肮脏之处。
娜嫣进了里间，见母亲悠然坐在床边椅子上饮茶，父亲倚靠在床头微笑。
“父亲，”娜嫣躬身请安，见父亲伸手虚抬才站直了身子问道，“父亲穿袍子可会冷？”
夜殇现下精神足，指了靠墙的黄花梨木柜子说道，“又不出门，有什么有好穿，你拿了那件石榴红的直缀就罢了。”
娜嫣依言拿了缎子棉衫，只见四周滚着罕见的天山火狐毛边，暗自惊奇，火狐已近绝种，真不知母亲又是哪里得的这宝贝给父亲献宝。伺候夜殇穿了，一身大红衬得颀长的夜殇风采翩翩。
娜嫣从梳妆台上镶了红色宝石的匣子里取了一根长簪把父亲长发拢起盘在脑后，又蹲身给父亲穿了绣了腾云金龙的大红软底鞋子。
侯爷在一旁瞧着不言声，等娜嫣扶着夜殇到外间圆桌上坐下，才起身往衣柜里又翻出一件暗红色的对襟野鸭子绒夹袄出来给夜殇披上，夜殇抬眼瞧见女儿调笑神色，脸红了红，自顾穿好，张罗女儿吃饭。
因娜氏武将出身，故而吃食远没有别家那么讲究，厨子做的都是主子们爱吃的菜，又烫了一壶陈年的梅花酿。
席上因女儿的关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虽夜殇仍不与侯爷一个笑脸，倒是对侯爷夹至碗中的菜肴一一入口，看在娜嫣眼里，甚感安慰。
娜嫣年纪尚小，对情爱之事懵懂，幼年间就觉得自己双亲不睦，日渐大了，凭着过人聪慧也能看出双亲彼此之间的情意，却不懂为何父亲总对母亲冷着脸，母亲又总做些惹父亲生气的事。此时能够和睦吃饭，娜嫣高兴的不觉多饮了几杯清甜佳酿。
饭毕，自有人把残羹撤去，端了莲子羹来给主子用。
娜嫣看着圆圆莲子，莫名想到在自己房中那人圆溜溜的大眼睛，抬头对父亲说道，“女儿今天想跟父亲讨个人。”
夜殇停下动作，问道，“什么人？你身边还少了伺候的人？”
娜嫣面上微红，笑道，“是个小子，叫然儿，原没见过，想必是这两年才进了府的。”
侯爷一听就明白了，只不语等着夜殇发话。夜殇看了一眼一旁垂手候着的小子，那人立马恭敬答道，“是上年买进来的后山农户家的男孩子，补出嫁的小子们的缺的，因见他机灵又手脚勤快，就放在大小姐院里伺候了。”又瞄了一下夜殇脸色，只见如常，继续道，“今年十八岁了，三年的卖身契，长的俊秀，家里穷，还没许配人家。”
娜嫣听了这几句话，很是得意，恰这时酒全上了头，觉得身子飘忽起来，醉笑道，“比我大一岁，想必是个会疼人的。”
夜殇沉默半晌，一掌拍了桌子吓的众人都跪倒了，娜嫣酒也醒了些，从绮丽景象中出抽身而出，看父亲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赶忙跪了，双手放在父亲膝盖上，连声说道，“父亲快别生气，父亲不愿意，女儿不要他就是了。”
夜殇一巴掌呼在娜嫣脸上，恨声道，“好一个大家小姐，不在家的日子都学了什么混帐东西，好人家的孩子你都要糟蹋。”
娜嫣虽知夜殇盛名，但哪受过这等教训，打记事儿起因是独女身份就被捧在手心，纵是母亲也没动过自己一个指头。
看女儿吓的可怜，侯爷清了喉咙，踱步到夜殇身边柔声劝道，“嫣儿已成年，房里头早该放两个小子了，如今她有看上的，又是良家，不如收了房吧。”
夜殇粗粗喘气，看着女儿怯生生的含泪望着自己，又听妻主如是说，长叹一声，“若你收他入房，这事倒还罢了。”擦了女儿脸颊上滑落的泪珠，“我是怕你做下孽来日后难以收拾，情这一字，害的多少人啊。”
一旁小子陪笑道，“既是良家，多与他家里些钱，聘回来做少侍君刚好，也是与他家里方便，是他天大的造化了。”
夜殇一肚子火没处发，正好借机骂道，“都是你们这些小蹄子们做下的孽，平日里欺我身子不好，管教不得你们。”
一干小子跟着夜殇时日久了，知道夫人此时只是泄火，便喜眉笑眼的全跪了，纷纷说道，“这也是好事，小姐大了，夫人不着急做爷爷，奴才们还着急看小小姐出世呢。”
夜殇点了娜嫣的额头，让小子扶了娜嫣起身，吩咐道，“既是收房就不可乱了规矩，请家庙里的姑子们算个好日子，让兴儿去过礼。”
小子们应了，夜殇又抚额道，“我的祖宗，你快出去吧，见了你我脑仁就疼。”
娜嫣与母亲眼色一番，知道是父亲应允了这事，欢喜的什么似的，先往母亲跟前磕了头，又对父亲长揖到地，就蹦跳着出去了。
外间众人看侯爷眼色，便鱼贯退出，只留侯爷与夫人二人独处。
夜殇虽闭着眼睛，也觉到那人的气息近了，还没睁眼，就被抱个满怀，只叹息道，“你娜家的种，看看是个什么样子。”
侯爷揉搓着怀中人的发顶，好笑道，“一把年纪还说这样的话，是我娜家的种不错，也是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觉到怀中人不依扭动，忙抱的更紧安抚。
两年未见，侯爷只觉自己想这人想的厉害，此时气氛甚好，便仔细打量，就看见银丝丛生，感叹道，“嫣儿都这般大了，你还与我置气不成？可一点不想我？”
不知过了多久，夜殇磨蹭着双臂缠上侯爷的纤腰，头在侯爷怀中埋紧，话语声几不可闻，“你最是狠心，还说别人。”
侯爷将夜殇自怀中拉出，看着夫人年轻时黝黑的脸庞如今苍白如纸，记忆中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眸也不复存在，顾盼间处处显出憔悴，柔声道，“夜凉，进里头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西风夜正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