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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说来话长 ...

  •   再过十二小时,云就会使落日之光具象。

      此刻,窗外矇昧的天光淡淡地染上浅色的窗帘,比清脆的鸟鸣来得稍早一些。

      偌大的客厅占据了大平层的C位,而C中之C则被一米九的红色恐龙布偶把持了近两年的时光。那只布偶是后援会送郎豪的生日礼物之一,先前一直被那小子当镇床之宝,直到快乐繁殖的螨虫让郎豪遭了殃。

      穆云辉一想到那场全员大扫除中郎豪滑稽的模样,还是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手机相簿里也躺着不少那小子一边抓挠过敏的胳膊,一边和宁易争夺万年不清洁的布偶的照片。争夺的结果自然是以宁易的大获全胜告终,队长就是队长,追得到女神,治得住“恶龙”。有一张郎豪趴在地毯上抱紧恐龙布偶不撒手,宁易拽着恐龙的翅膀将人拖进卫生间的照片曾被穆云辉拿来作过一段时间的微博封面。

      头昏昏沉沉。穆云辉走到客厅窗前,懒懒地倚靠躺坐的恐龙布偶,拉开双层窗帘,将窗户推了条缝。寒冷的晨风送了他一个久违的喷嚏,他摸了摸额头,好像有点儿发热。有多久没感冒了……下半年的第一回?在这深秋时节,七十二小时连轴转一刻不停的当下。

      头脑中的状态像是被分了层,上面悬浮着黏重的泥沙,下面空空如也。

      客厅左面,原本属于宁易的卧室里,吵闹声告一段落。穆云辉手里的耳塞没了用处。他咳了一声,片刻后将窗户拉开的缝推回原位。

      宁易说得不错,二十五岁确是一道分水岭。年轻真好啊,熬得了大夜,经得住糟蹋,可以为了挤出空当收看今晚的电竞直播,而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选择通宵录视频,视频录完直接在现如今被改造成放映厅的队长老巢里剪辑起来……

      看看,他亲爱的队友们拥有多么令人赞叹的行动力,和多么可敬的享乐精神。

      穆云辉合上眼,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交托给厚实的红色布偶。思绪如同飘浮的柳絮,忽上忽下,忽远忽近……距离SUBROSA杂志的拍摄,还有几个小时……?

      一碗碗底发烫的桂圆枸杞陈皮汤膏被塞进穆云辉的手中。

      穆云辉吸了口气,勉强睁开眼。他歪着脑袋,目光呆滞,看着勺子在他的另一只手中来回地搅拌“养生大补品”,问向既当爹又当妈的队长:“视频剪完了?”

      “还没。”宁易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后做起肩颈操,“周一再搞。”

      “他们三个——”穆云辉尝了一口汤膏,味道还不错。就是甜了点儿,以他的口味来说。

      “躺床上睡着了。”宁易的那双欧式双眼皮在通宵忙碌的催化下更肿了,“跟三条毛毛虫似地横着挤在一块儿。”

      穆云辉咳着笑出声:“那我得进去拍一张。”

      “听你这鼻子有点囊了,照完回屋睡一会儿吧,时间到了我喊你。”宁易拉上了双层窗帘。

      穆云辉三两口咽完了汤膏,随手将碗丢在客厅的升降茶几上。他慢吞吞地拍完“躺尸”的三人,摸去厨房,倒了水吃药,再头脑放空地倒回思念已久的柔软的床被之中。很快,他依稀察觉到有一只手替他塞严实了肩颈那块的被子。他不禁哼起了歌,断断续续地,像唱片卡碟。

      宁易坦然地在《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旋律当中带上穆云辉卧室的门。

      临近年尾的节点处,来势汹汹的,似乎不止有感冒。

      TimeLapse的其他四个是被队长打包一样地给运进摄影棚的。拍摄初期,穆云辉的状态竟然是五人之中最佳的,MP值明显高出操劳命队长一大截。不过,实际情况只有穆云辉自己知道。他的右脑被数不清的瓦莱黑鼻羊所充斥,混沌游曳在早已成为条件反射的教科书般的表情管理之下。

      他的身后,老幺盛渡乖巧地捧着一大蓬粉黛,眼馋地望着郎豪头顶的道具柿子。

      化妆师忙着往染了一头银白发的方术脸上对比几款墨镜,见缝插针地提醒郎豪别摔了柿子,难打扫。宁易眼观六路,一手护着大龄多动症儿童脑瓜上的饱满柿子,一手不忘整理穆云辉的衣领。

      手机铃声响得猝不及防。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穆云辉便跟通了电似地从背景布前跳开,差点碰掉他面前摄影助理握着的测光表。他抄起角落里的手机,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留下知情的队友们向脸色严肃的摄影师和一众工作人员解释。

      穆云辉甫一冲出摄影棚便接通了电话,急切地询问起电话另一端的情况:“姐!”

      大洋彼岸,穆云茜举着手中的剧本,将手机拿开了些,说道:“我没事,你别一惊一乍的。早知道就用另外一个手机号打给你了。”

      “Sorry. ”穆云辉慢下了脚步,走到走廊的另一端站定。

      穆云茜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完成的剧本,眉头微蹙。她缓了缓,没头没尾地说:“剧本定下来了。”

      “是我——想的那部吗?”

      穆云辉冲张望着过来找他的摄影助理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他转身走下长廊末端的楼梯,背靠扶手,倚在楼梯的中间。

      “对。”穆云茜取下眼镜,平静地说,“你LLJ的账号可以考虑续费了。”LLJ——全球数一数二的流媒体平台,是很多人的虚拟乐园,是她的忘忧乡,也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所,兼财富密码。

      “在工作?”她问。

      “不妨事,”穆云辉抱起手臂,单薄的衬衣聚不了丁点儿暖,“再聊一会儿。”

      穆云茜耸起肩,脑袋夹着手机,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眼镜布,擦拭镜片。“你……有什么想说的?”

      穆云辉吹着被梳到眼前的半长发丝,想了想,而后道:“感冒了。”

      “肯定没好好盖被子,”穆云茜不客气地说道,“多喝热水。”

      “……”有一说一,猛灌热水还是有效用的。

      “要不就是你最近冷饮吃太多了。”

      “这倒是。”自入夏以来没怎么断过。

      “没别的想说的了?”

      穆云辉挤着眼思考了一小会儿,开口道:“家里游戏手柄坏了俩。”都是被郎豪和方术捣坏的。

      “帮你清购物车。”年长他几岁的穆云茜大笔一挥道。

      “感恩有您。”笑容狗腿地很。

      穆云茜换了个姿势拿手机:“说话语气真跟豪豪同质化了。”

      “才不一样。”穆云辉毫不赞同。

      他胳膊支在扶手上,大半个上身往后探出在外,盯着墙壁上的巨幅海报出神。半晌,他轻声说:“谢谢你在第一时间告诉我。That’s enough. ”

      “Enough?”穆云茜敲了敲手中转动的钢笔,“剧中的背景歌曲和场景音乐我还是想为你争取一下的——”

      “必须争取。”穆云辉直言,“不过,编曲是我的短板,我希望这次的合作是全团参与。”

      “好。”穆云茜同意道,“我会先与制片人和导演沟通,张榕那边过几天我会把消息放给她,有她给你们操作,你心就放肚子里吧。”

      那是。穆云辉心道,就没有张榕姐达不到的目标。宁易虽然比他矮点,看人的眼光倒是极高的。

      哒哒哒,哒哒哒。

      摄影助理踩着她的细高跟,第三次来催促径自离开的穆云辉。她第二次来找人时,分明瞧见穆云辉已然挂断了电话。她本以为他会随后跟上,哪想到这人兀自待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个动静。

      焦头烂额的摄影助理捂住嘴巴,打完喷嚏又猛咳了两声,随后踮着脚小跑回摄影棚。病毒性感冒已经够折磨她的了,假也不敢请,下班后她还得跑去医院挂好几个小时的水。奖金千万不能再被扣了,她瞥了眼面色冷峻的老大,在心里默默地画着十字。

      宁易见事态不妙,在拍完自己的个人部分后匆匆出来,揪了人回去,再三道歉。他斜眼看了看穆云辉,得,今年过得太-安生,他都快忙忘了这家伙的另一副面孔。宁易微微摇头腹诽,怎么会有人能将如此真诚的歉疚和随性完美自然地融合在一张脸上?

      他乜了眼光头摄影师下撇的嘴角和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化妆师,习惯性地仰天默念心咒。时尚圈的人有着怎样的性情,他们晓得个八-九分。宁易自觉自个儿还挺看得开,他寄希望于日后微博上诋毁的话语能够像方术养的猪笼草一样,没过三天就蔫了。

      早在成团之初,宁易就得知了穆云辉亲姐曾是一名乳腺癌早期患者的实情。穆云辉向他们和经纪人张榕解释过,他的手机必须要保持二十四小时的畅通,从而不会错过他姐任何有可能会发生的突发情况。公司的人有能体谅的,有不能体谅的,说到底,人与人的悲喜并不全然共通。利益也是。

      宁易收回发散的回忆,拿肩膀不经意地撞了下盛渡。无人问津的柿子被盛渡给吃完了,身为队长,宁易对老幺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的行为表示很无奈。他再次看向换完装坐在真皮沙发上一遍遍吐烟圈的穆云辉。显然,冷酷光头并不吃姐弟情深这一套。周围的人——哪怕是初次接触,仅从摄影师利落的手段和锋利的嗓音中,便能意识到这样一位权威有着何种坚硬的、锐利的、特别的精神。

      此时此地,低沉的氛围转换到了被摄的那一方。倒不是说穆云辉神色中的沉郁是受到摄影师那当众对他本人毫不客气不留情面的影响,沉郁慵懒恰恰是那位摄影师给出的要求。

      只不过——控制吐出的烟的飘向和形态?他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再给他十年他也练不出来。

      穆云辉极力压抑着嗓中强烈的不适感,目光越过给他整理发型的化妆师的头顶,朝队长丢过去一个“要死”的眼神。深沉的目光划过那位摄影助理的时候,摄影助理迅速移开久盯的视线,边咳嗽边抬手整理耳边的碎发,借以遮挡自己的脸颊。

      经手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抽到后来,穆云辉懒得去分辨这究竟是一种惩罚还是摄影师对其作品的精益求精。他不清楚时间过去了有多久,每一刻于他而言都是扭曲的、变形的、膨胀的、凝滞的。

      冷酷光头在显示屏前与助理交流了几句,随着一阵点头,终于肯放过他。穆云辉换下真空西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在离得较远的一个洗手间里,狠狠地尽情咳嗽,直到队长宁易来敲门问话。

      穆云辉洗了把脸,顶着一张展开的面纸出了洗手间。他拽了拽冷汗湿透的上衣,对宁易说:“我口罩呢?”

      “这儿。”宁易给了他一副新的。

      “今天的事——”

      “有什么上车再说,”宁易将穆云辉的外套递给他,“野草对鼎延的比赛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郎豪他们早下去了。”

      穆云辉这才记起来还有这一茬。他披紧外套,将拉链一下拉过鼻梁,只露双眼睛在外面,和宁易并肩下了楼。到了车上,他们的生活助理小汤先是将纸巾药片保温杯交到穆云辉的手上,然后在手机上向张榕汇报今日的情况。

      郎豪、方术和盛渡三人头凑一块儿,讨论要点的外卖。宁易在听到“日暮里的鲍鱼饭”后也饶有兴致地加入了讨论。穆云辉翻了会儿手机菜单,觉得头晕,便歪在一旁,口头指挥郎豪下单他想要吃的菜。

      “鹅肝寿司没有了,给你换炙烤金枪鱼吧。”郎豪划拉着菜单说。

      “蟹宝来三个。”穆云辉拢起半长的头发,用电话线发圈扎了个丸子头。

      “大哥你不腻啊?”郎豪从手机屏幕前抬起眼来。

      “蜂蜜杏仁豆腐来两个。”盛渡插了句嘴。

      郎豪扭头,冲企图蒙混过关的老幺眯起眼,假笑道:“你自己有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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