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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假戏（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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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听雨
我住进听雨轩的隔天，是在淅沥沥的雨声中苏醒的。
我对于下雨的观感非常复杂，小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便是下雨天，因为长辈们会担心我们淋雨染上风寒，便像赶小鸭子一样把嘻嘻哈哈的我们一整群赶回屋子里，又担心我们在屋子里练武到处捅窟窿，只能让我们团团围坐着听长辈们讲些江湖上热血豪情的故事，有的时候故事听腻了，师尊会拿个果子来给我们玩击鼓传花，果子到了谁手上就要起来表演一段，不拘是新学的武功招式或是听来的曲子童谣。
后来出了江湖，我才发现下雨真的很麻烦，就算江湖人行走必备斗笠和油纸伞，狂风骤雨依然能将没来得及找到躲雨地方的我连人带包裹全部打湿。
有一次被淋成落汤鸡的我好不容易找到家客栈住了进去，隔天醒来就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的我只能勉强找来自家鸽子写了封求救信，也不知道鸽子去找谁了就此昏迷人事不知。
再醒过来时，窗外也依然有淅沥沥的雨声，而我的烧已经退却，只是身子依然因为发烧依然软绵绵的，坐在床头的白鹭洲师姐正昏昏欲睡，见我醒了颇为嗔怪地说我莽莽撞撞一点儿也不像个姑娘家。
我当时就想我家鸽子真会寻人，直接给自己主人找了个医术顶呱呱的，后来才知道我昏迷不醒了两天，中间喝粥吃药倒是也迷迷糊糊醒来过，只是我却没有印象了。
所以说雨之于我，真是有甜亦有苦。
我听着雨珠打在屋檐、地板和珠子上的声音在柔软的被褥中又翻滚了几下，终于还是坐了起来，决定结束今天的睡眠时间。
听雨轩里没有安排侍女随身伺候我，这是唐师兄怕我不自在特意吩咐下去的，反正听雨轩距离他的栖枫阁很近，便让栖枫阁的侍女们一并照应日常起居之事，不用胆战心惊地接受漂亮姐姐们的服侍，我是真的大大松了口气。
我披上前一天茴香姑娘就给我准备好的披风起来，下雨天不适合四处拜访，也算是我在唐门给唐师兄打工的难得休息时间吧，卢师兄昨日帮我规整完东西去找王老太太、唐门主和韩夫人拜了个早年领完红包就风紧扯呼了，接下来的日子只能靠我自己一个人。
唐门在机关技法上确实可说是独步天下，绝不只是表现在傀儡一道上，这偌大的听雨轩也不知是如何布置，四下里不见火盆，但屋子里却暖洋洋的，还带着沁人心脾的果香，半点也不腻人。我披着一头长发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始终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便坐到梳妆台前打算先梳个发，免得花椒姑娘或者茴香姑娘过来送朝食时太过失礼。
摆在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放满了各种令我眼花缭乱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珠宝首饰，这里头随便一支钗子都让我觉得好像压了座幽花庭或者映晴园在我脑袋上，戴在头上的每分每秒都让我关注它还在不在原位上，要是丢了我该给唐门打多少年白工才能赔上。
因此不用出门的日子里……我手一拐，拿起了那支我试图选择性遗忘的永结同心女簪利落地挽了个髻。
我正思考着起来得早了要不要就着这雨声练会儿招式，就听到屋外传来“嘤~~~嘤~~~”的奇怪动物叫声，我与小白玩了两日，它的叫声并非如此，我便拖着披风将门拉开。
好家伙，细雨微风冻煞人，夹杂着雨点的冷风差点把我送回床上去瑟瑟发抖了，我哆嗦了一下，才发现竹林中有一团黑白相间的小东西，正用两只爪子拽着林中一颗看起来最细嫩的竹子试图啃人家，但转了几圈不得法，只能急切地发出“嘤嘤”的叫声。
糟糕，我被萌到了。
那小东西应该是唐门中人所饲养的，见了生人也不怕，见我撑着伞走过来，还使劲儿摇晃那株细竹，黑豆般的眼睛里全是殷切的渴望。
我忍不住笑出声，拔了武器削断了那根竹子，见小家伙满足地抱着竹子啃来啃去，才摸着它的脑袋道：“小馋鬼，也不怕淋雨得了风寒，要不要跟我到屋子里去等你主人来接你啊？”
它竟似乎能听懂我的话语，依依不舍地将竹子递给我，蹭着我的裙摆嘤嘤叫唤，显然是在说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你屋子里继续吃饭吧。
我带着这黑白团子进了屋子，任由它兴致勃勃地啃那根竹子，自去屋内找了几块干布给它擦拭，它显然也早就习惯被人伺候了，我擦我的，它依旧怡然自得地啃自己的竹子。
在暖洋洋的屋里听着雨声，抚摸着柔软可爱的小团子，我总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幸福的退隐生活了吧？也不知道等我退隐江湖后，能不能找到一处冬暖夏凉、面朝大海的居所，养一群可爱的毛茸茸呢。
正当我天马行空地构建我的退隐生活，都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专门建个会客室到时候邀请唐师兄他们来玩时，有人拉开了屋子的门踱了进来，那人脚步轻盈，一听便知道不是花椒和茴香两位姑娘。
果然，人影没有直接掀帘进来，只在帘外屏风前笑道：“师妹，你这里是不是来了个位小客人？”
我瞅了瞅黑白团子，唐师兄嘴里的“小客人”指的应该是它。
黑白团子听到唐师兄的声音猛地一震，连吃了一大半的竹子都不要了，机灵地爬起来四处转圈寻找逃逸的通道。
“唐三？”唐师兄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威胁。
被称为唐三的小东西嘤嘤叫唤了两声，终于委屈又可怜地慢慢挪了出去。我跟着出去，便看见它扑进唐师兄怀里一阵撒娇，意图免责。
唐师兄拎着它命运的后颈皮点着它的脑袋道：“你怎么就这么馋！知不知道姐姐找不到你急得连花椒和茴香都借去到处找你？要不是我记得听雨轩这边的竹林子你素来爱当零食吃，特意过来看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嗯？”
唐师兄出去扮猪吃老虎的时候惯爱自称唐二，而这只小东西被他称为唐三，我瞅瞅小东西又瞅瞅唐师兄，艰难问道：“这是唐师兄你爹娘给你收养的……妹妹？”
毕竟亲生肯定不可能是亲生的。
唐师兄听到我的问题懵了一下，那表情和一脸无辜的唐三简直一模一样，片刻后他才咳了声说先把唐三给青容师姐送去，回头再跟我细说。
这一细说，朝食就变成我和他两人一起用，他一边给我分菜一边解释，我才晓得原来唐三是他一位犯了错的师叔所养的巴蜀猛兽熊猫，那位师叔被关去思过以后，尚且年幼的熊猫无人抚养差点就这么交代了，结果恰好被路过的青容师姐瞅见了，喜欢一切毛茸茸的青容师姐自然同情心大起，将小唐三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保护起来，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唐三。
唐三和只接近少数人的小白不同，它虽也通人性，却爱与人亲近，给根竹子可能就跟人跑了，肚子饿了自己也能从熊窝里跑出去找食吃，因此照顾它的人也算是经常为了找它鸡飞狗跳。
总觉得我好像明白青容师姐为什么要给这只可爱的小熊猫起名叫唐三了。
我夹了片拌双笋吃，春笋甜美脆嫩，巴蜀生长得尤为好吃，只是较为寒凉，因此唐师兄只分了少许到我的碟中。
唐师兄与我肩并肩坐在能看见窗外青竹细雨的窗前边赏雨边用餐，还漫不经心问道：“你去庭院里带唐三进来时可撑了伞？”
“撑了啊，怎么了？”我碟子里的拌双笋已经没了，开始猛盯唐师兄的看。
唐师兄便笑吟吟地夹起一片，在我满是期待的眼神中，放进了自己的碗里，“怕你又染上风寒了啊。”
我正气愤他这逗孩子还成功了的举动，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本少侠身强体壮，淋点儿小雨哪那么容易染上风……寒……”
我顿了顿，又想起了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我在江湖行走时被雨淋的几率虽然很大，但染了风寒甚至高烧就那么一次，但那次明明是白鹭洲师姐赶来救我狗命，我从头至尾都没见过唐师兄的人影，但他偏偏却知道，否则不会用那个又字……
因着是在本家，唐师兄难得没有穿平时那般方便出门打架的宝蓝锦衣，只穿了竹青色的广袖长袍，墨发用一根木簪子挽起，衬着他那身浮动的暗香，倒像是避居世外的名人雅士。
夕照的香气将我又引回发烧的那日，似乎的确好像当时有细微的夕照香，但天香的师姐个个都是香喷喷的美人儿，白鹭洲师姐也喜欢各种清淡雅致的香气，我当时因为高烧五感迟钝，只觉得大概是自己闻香能力不佳，错将白鹭洲师姐身上的香气误嗅成了夕照，便没有再深究。
“所以，那个时候鸽子不是去找了白鹭洲师姐，是去找了唐师兄？”我咬着筷子傻不愣登地问道。
唐师兄一脸受伤道：“你居然不是专门让它来找我吗？那日恰好我人在左近，那肥鸽一看到我就直往我身上冲。你那信上什么也没写，就救命两个字，字迹还虚浮无力得很，你师兄我不得立刻跟着肥鸽去找你。我可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两天，还请了白姑娘过来替你问诊，你居然不知道的吗？”
看他这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像我是什么负心的渣女一样。
虽然衣不解带地照顾这几个字确实存疑，毕竟我那时候与他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厚，但只因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就立刻赶来救我，还为我延请白鹭洲师姐。
唐师兄对我的照顾，确实比我想象中还要久远。
然而没等我开始感恩戴德唯唐师兄之命是从，这个男人就一脸坏笑道：“那时与师妹相识未久。只觉得师妹侠义心肠又冷静自若，一个小姑娘偏偏成熟得很。没料想到生病了却爱撒娇，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拽着我哪也不让我去，吃药还得配蜜饯果子否则抿紧了嘴说什么也不喝，我一站起来你就……”
我听不下去了，我老脸红了，我恶狠狠道：“唐师兄！吃完饭我们来切磋！”
还是那句话。
唐青枫你等着，待我武功大成之日，便是你跪地求饶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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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枫依然记得那日收到飞信的情形，他赶到客栈里的时候，女孩儿已经烧得人事不知了。
镇上的赤脚大夫估计医术还不如唐青枫，他便自己给这个才认识了一段时间的师妹把了脉，因着男女有别，他花钱请了仆妇来为她擦身换衣，自己则去配了药让客栈煎了给她端去。
结果平时挺独立自强的女孩，却睁着双因为高烧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那碗乌漆墨黑的药说什么也不肯喝，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娇娇软软地撒娇道：“师尊我不要喝药药。”
好的，唐青枫明白了，他这个师妹十成已经烧傻了。
那时唐青枫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是江湖上最恣意妄为的那道风景，虽说待人如沐春风，却完全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因此好话说尽，替少侠的师尊答应了许多不平等条约诸如一起去看花灯一起去放风筝等等，终于让皱着小脸的少侠咽下了那碗苦药。
只是本以为这便结束了，他亦让跟来的下属去寻离此地最近的天香弟子，又吩咐了仆妇好生照应。结果他刚想离开，衣角却被少侠拽在了手里，病中的女孩哪有什么力气，依然只能软绵绵看着他道：“你去哪里啊？你不陪我吗？”
说着说着就带上哭腔了。
唐青枫能怎么办呢？只能坐下来好声好气跟这位画风突变的师妹说他不走让她好好休息，可等人家真的睡熟了，又不忍从她手里将衣角拉出来，硬生生等到属下请了天香的白鹭洲来，才在两人讶异的眼神中轻咳着说声劳烦，这才继续之前未竟之事。
后来唐青枫与少侠日渐熟稔，却再没见过她撒娇软萌的模样，那日高烧倒仿佛只是存在唐青枫记忆里的一场梦一般。
唐青枫看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盘里拌双笋的少侠，最后还是没忍住夹到了她的碟中，便看到她高兴得双眼放光。
“等到十五的时候。”唐青枫轻声道，少侠没听清，抬眼看他，“一起去看花灯吧。”
“好啊。”少侠笑容明媚，比之万家灯火、竹林晨雨亦或是江湖中的无数瑰景，更令唐青枫心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