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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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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等到晚上,丰还是没有醒过来。医生一趟一趟地进进出出他的病房,没有带来任何好消息,也没有任何坏消息。他爸爸妈妈,早晨没睡醒就被吵醒了来到这里,又是赶飞机,又是办理各类手续,折腾了一天,也都倦态毕露了。人上了年纪,不服老也不行啊!“岁月不饶人,看来是真有其事啊!”丰的爸爸也开始感慨起来。翳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当时闪过很多个念头,万一丰真的醒不过来,她愿意终身不嫁,侍奉两位老人以终老。虽然想到这里的时候很辛酸,但是却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不止两位老人喜欢她,她也是很喜欢两位老人的。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曾经幻想跟这样两位开明的老人生活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啊!只是,万一那种不幸发生,她就算要侍奉这两位老人,也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多伤痛无疑。
“伯父,伯母,我的家就在附近,要不你们先去那里休息一下,这边有我陪着,他一醒我就会通知你们的!你们看,这样行吗?”“嗯,那好吧!”“嗯,也好,我们在这边呆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就辛苦你了!”“你们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的!”说完,就打电话给宇,送二老去她家。
二老刚踏进翳的家门,就触景伤情起来。宇不明就里,看到二老的两眼都是泪汪汪的,觉得很奇怪。丰的母亲以前是当老师的,一双眼睛尖得几乎能洞察人的一切。“唐先生,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人进了这屋神情很奇怪呢?”“不敢有瞒伯母,在下心中的确有此困惑。”“我们是在感慨,这屋中摆设绝大多数和我儿子设想的一样,楼中楼的设计,竹子作的家具,纱的垂地窗帘,大致上都猜对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翳还是喜欢着以前向往的东西。”不愧是语文老师,说话一语双关起来,还能不伤人。“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伯母相告。不知在下可否再请教二位一件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比起儿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丰的母亲也有点欣赏起他来。“唐先生是想问小儿与翳的往事吧?”丰的母亲当然能看出宇心事重重的样子。“嗯,不知道方不方便?”丰的父亲到现在还没说过话,此刻却插了进来,“没什么不方便的!”说完,又把两个人如何相知,相爱,互相承诺又说了一遍。虽然没有刚刚丰的母亲说得那么饱含感情,但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至于其中分手的原由,倒是略去没说,男人之间,有的事情,是不需要明说,就能够了解。
宇回去的时候,又回了一趟医院。翳已经在病床旁边睡着了。因为晚间医务人员有限,所以允许家属进去陪夜,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及时地反映上去。宇悄悄地走进去,脱下身上的西装,轻轻地为翳披上,却不料还是把她弄醒了。想到翳生日那一夜,他帮她披衣服没这么轻,也没把她弄醒,他也完全明白翳此刻的心情了。在有心事的时候,人总是比较警觉的,而这种警觉往往是因为自我保护或者保护自己心中重要的人时才会明显地体现出来。宇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指了指外面。翳看了丰一眼,掩上门,走了出去。
“你怎么还没回去?”翳明知故问。她和丰的事情,他不好意思问她,问萌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丰虽有救命之恩,但一则他现在昏迷不醒,二则贸贸然也不可能问出口。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丰的母亲,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机会咯。事实上,这也是翳这样安排的原因。翳觉得宇既然已经知道了丰的存在,又看到了他对自己的付出,也是时候让他了解她的过去了。
宇呆了没多久就回去了。翳没有挽留,也没有说抱歉。她不知道现在她到底该向谁说抱歉才足以弥补自己因为任性跟自以为是带来的过错。丰一秒钟不醒过来,这种愧疚感就伴随她一秒;一分钟不醒过来,就会伴随她一分钟;一小时不醒过来,就会伴随着她一分钟;……如此以致,如果丰一辈子醒不过来,她就会愧疚一辈子。她不明白,她是那么不愿意看到别人难过,老天爷,为什么还是那么残忍,要在遥远的天上眼睁睁地看她伤心呢?她从来不怨天尤人,一向服从命运的安排,可是,为什么,上天还是不肯放过她呢?她有点明白封建社会的穷苦老百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凄惨了!
人要在怎么样的心境下,才能有那样的凄惨啊!翳的脸上又被泪水覆盖了。翳这些日子以来流的眼泪,仿佛是要把大学里少流的眼泪都补回来似的。
翳握着丰的手,注视着他苍白的脸,心里面一直在祈求着上苍“一定要让丰平平安安的”。可是,丰依然没什么起色。房间里死一般的静寂,让翳真的很害怕。可是,握住丰的手,她就像握住了全世界的力量,她一点也不怕了。她记得丰曾经说过,“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她反复地跟丰说着这句话,她以前也好像告诉丰“你也是”,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有机会了,可是说了这么多遍,丰能听到吗?
翳说得累了,又睡过去了,迷糊中觉得丰的脸上有一种晶莹的东西还在动。可是,她太累了,又一天没吃东西,连撑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再次醒来是因为觉得有双细嫩的手正抚摸着她的脸颊。她动了动,抬起了头,“你醒啦?”她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好痛啊,不是在做梦。她欣喜地跑去值班室把医生叫了过来,一蹦一跳的样子,让丰又看到了高中时的那个小女生。丰又笑了。丰已经觉得自己好久没有笑过了。医生终于报给翳第一个好消息,“谢天谢地,他在24小时的最后关头终于醒过来了,暂时是没有危险啦!”翳当时就喜形于色了,笑盈盈地看着翳,像是很久没有看见他了。不过,她是好久没有这么细细得盯着他看了。过了好久,她才大叫一声,如梦清醒般,“还没给伯父伯母打电话呢!”“什么,我爸我妈也来了,你怎么把他们也叫来了呢?他们会急坏的!”“可是,你当时昏迷不醒,还没脱离危险期,我怎么能……”“翳,我明白,跟你开玩笑的!你快通知他们吧,也好让他们放心!”翳依言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丰靠在枕头上,看着翳客客气气地跟爸妈说完他醒来的好消息。“翳,谢谢你!”“谢我?谢我什么啊?”翳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刚刚快进鬼门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说‘丰,你也是我的精神支柱’,那个人说了好久好久,一直把我从鬼门关拉到了这里。翳,难道那个人不是你吗?我可只对你一个人说过‘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哦!”丰说得那么悬乎悬乎的,还鬼门关,真不知道,最近他是不是被洗脑了。丰以前是最讨厌迷信的事的,没想到现在也会用这一套来唬弄人。但是,翳的心里还是听得喜滋滋的,嘴上却仍是那句“讨厌,又拿人家开玩笑!”那一刻,两个人都像回到了从前。那么没什么距离地说着,笑着。感觉那么甜蜜,那么美好。翳能感觉到丰的改变,变得越来越适合她;丰也能感受到翳的成长,但仍不失当初的单纯。也许说,这样的两个人已经可以那么近,那么近,从来没有那么近过。前面在酒吧见面的尴尬早已一扫而空。
丰住院的时候,翳就早晨回家,到中午的时候炖个汤什么的送到医院,看丰吃完睡下了,再带丰的爸妈出去吃个饭。丰的爸妈一直待在医院也挺闷的,大家吃完了就一起逛逛再回,天天如此,倒也不寂寞。丰的妈妈倒是很守信用,很少问起她那个三月之期的结果。翳也从来不提起这件事。翳对丰的照顾,是众所周知了,就连偶尔来医院探望的宇也看在眼里。
但是丰出院的那天,翳却没有去接他。丰的妈妈知道,那天就是所谓的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所以,也没有当回事,只让丰晚上去翳的酒吧看看。没有说为什么,连丰都觉得妈妈有点神神秘秘的。
时间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丰到酒吧的时候,发现宇竟然也已经在那里了。更奇怪的是,这个在他心目中应该很骄傲的老板竟是一杯接一杯的灌着酒。他很好奇,所以舍弃了自己喜欢已久的“专座”,也到了吧台。“你好!谢谢你那天救了我!”“哦?是你啊?其实,我有的时候倒希望自己坏一点,从来没有救过你!”说话的声音有点异样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啊!”丰只听得这话怪不啦叽的,满不是滋味的。“丰,我能这么叫你吗?你知不知道,我和翳之间有一个约定……”“约定?什么约定?”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跟他妈妈神神秘秘地让他来酒吧有点关联。果然,宇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我跟翳约定好,用三个月的时间在你和我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本来,你不出现,或者你没有为了在雨中追她而住院,没有这一切的一切,她最后选择的人一定是我。你知道吗?所以啊,这些日子在医院,我看到她那样对你,真的有点后悔当初我……唉,算了,翳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说什么也没用了!我看她可能是这阶段在医院照顾你,每天都只睡那么几个小时,今天补觉去了!唉!”丰是越听越听不下去了。“可是,你不觉得,如果她要补觉,也不该忘了我今天出院啊?”“你说什么?她今天没去医院?可是,她也没去公司啊!”丰的话让他的酒意顿时少了很多。难道这就是翳最后的决定,他在心里暗暗想着,但却没有说出来。丰到此刻也恍然大悟,妈妈为什么一定要他来酒吧。为什么翳今天会没有在医院出现,为什么她前面一阵子会对他那么关心,甚至在前面一晚,还在问他“丰,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为了某个原因,离开了你,你会不会怪我?”丰联系着一切的一切,想起来也不是很困难了。他当时的回答是,“如果你得到了幸福,我不但不会怪你,相反,会永远祝福你!但是,如果你不幸福,我会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他还想说的是,“我这辈子,心中只能容得下你一个人”,却被翳堵住了嘴,没有让他说出来。翳说,“人是应该知足的,那样你才能幸福!丰,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嗯,有你这样陪在身边,我已经知足了!”翳当时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他本来以为翳是因为害羞才会那样,现在看来,原来翳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表情。丰回想自己千辛万苦,从北京到上海,在茫茫人海中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酒吧再次遇到她,没想到,却只是不到两个月的相聚,就这样收场。他突然之间,什么都懂了。原来说成全永远是一种理想状态,这个社会,忘却才是最好的成全。际遇是会变的,沉浸在过去里面,就该知足了。他本来是只想看看翳,看看她是不是幸福。可是,在知道她暂时和她的老板还没有确立关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跟她复合,她一定是因为为难了,才会离开的。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桐,你老板说过她今天不过来吗?”桐点点头。“嗯,老板昨天晚上来酒吧找我,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奇怪的话?她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们吗?”桐看了宇一眼,又点了点头。“老板昨天来酒吧,就把我叫到了后面,还交代我要好好工作,不能辜负她的希望,她还让我要好好管理酒吧,说要把帐交到唐先生那边……”说到这,又忍不住看了看宇。宇也听得怪怪的,什么叫把帐交到他那里,难道她是……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就算怪自己逼得太紧,也没必要跟他分这么清楚吧!再怎么说,这也已经算送给她的东西,用得着这样吗?况且,她还打不打算在公司待下去了。虽然,他知道这个理由实在算不上什么理由,凭翳的本事,在哪儿会愁没办法混口饭吃。真是因为翳太能干了,他才会对她这么这么着迷。丰看他们两个突然都不说话,有点等不下去了,“那她有留下什么别的东西没?”桐看了他一眼,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没说出来的事情,他竟能未卜先知呢?但还是说了,“是,有,有给你们一人留一封信,但是,因为她也交代了,如果你们没来,或者没有提起,这两封信也不要交给你们。”“哦?”他觉得,留信是翳最习惯的事情,以前他们闹别扭的时候,翳总是会给他点纸条什么的,或者有什么话说不出口的,也会用这种方式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是,她从来不会写了东西,却不愿意别人看到啊,这有点不像翳的风格了。“那现在我们问了,你就把东西给我们吧!”桐没有说话,进了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果然拿了两个信封。信封很精美,一只贴彩的蝴蝶,展翅欲飞的。背景的颜色不是很鲜艳,甚至让人觉得冷清。两个人对望了一下,同时打开信封,看了看,又同时对望了一下。“什么意思啊?”宇首先忍不住问丰。丰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天两个人喝到半夜才回去。两个酒鬼,醉得东倒西歪的,桐不放心,只好跟了出去。结果两个人就那么拥着,你说我醉了,我说你醉了。小桐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他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但他还是看得出来,这两个哥哥都很喜欢他的老板。他们之所以今天喝得这么稀里糊涂的,全是因为老板。他不明白老板和他们到底什么关系,甚至不明白老板有时说的话。他记得,他当初问老板丰是谁的时候,老板跟他说该明白的时候就会明白了。可是什么是该明白的时候呢?这个时候还要等多久呢?他都不清楚。
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两个人回家的方向是同一个?他们不像是住在一起的啊!他们甚至有点敌对的味道在里面,但是,看他们对彼此,好像又客客气气的。这些,他都不懂,他只想看到他们两个人现在能安安全全回到家。所以也就不吭声,跟在他们后面。
最后,他们到了一幢挺大的房子前面。房子前面的花台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绿色的爬山虎爬满了墙,紫藤萝像瀑布一样漂亮。显而易见的是,这个家的主人该是对一些东西甚有偏爱的。譬如说,花园里的花没有草多,而且大多数都是不起眼的小花。星星点点的在总草丛中,别有一番滋味。他猛然惊醒,难道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很尊敬的老板的家。但是老板在酒吧的装潢的风格和这里真的是很不一样啊!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酒吧是宇全部弄好了,送给翳的。翳接受了这份礼物,没有把它改得面目全非的道理啊!
只见那两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同时望着楼上对着花园的那间房间发呆,嘴里还都喃喃地重复着,“她果然不在家!她果然不在家!……”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倒在了门口,不省人事了。桐不放心让他们就这样在地上睡一夜,入秋了,夜间露水很重,太凉了。他就招了一辆计程车,把他们两个都带去了自己住的地方。桐住的地方不大,但三个大男人,勉强也能睡得下。
第二天那两个昨晚喝得烂醉的人,比桐还先醒了过来。他们面面相觑,意思是“我们怎么会睡在这啊”,接着又苦笑了一下。摸摸头,还疼得挺厉害的。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起来,拍了熟睡中的桐一下,看了看,没什么反应,就一前一后的离开了。两个人,都各自去了公司。丰住院好几天,公司的事也堆了不少,还是决定要回去一趟的。
到了公司,他给她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她妈妈问他“情况怎么样”,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妈妈,如果我辞掉现在的工作,你会不会答应?”丰的妈妈叹了口气,“如果你认为值得,爸爸妈妈也都会支持你的!孩子,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丰说了句“谢谢妈妈”,就把电话挂了。想想他妈妈为他操劳了一辈子,本以为老来可以享享清福了,没想到一段过去的感情竟会把一切发展成这样!在他眼里,妈妈不仅是一个慈母,更是一个良朋好友,无话不说,所有自小他就习惯了事事靠妈妈拿主意,什么事情都要请示妈妈。但是和翳之间的一切,他却都是自己决定。翳在他心目中的与众不同,就可想而知了。他想起自己对翳的承诺,所以已经决定放下一切,去找她,哪怕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她。
而宇回到公司,就发现桌上有一封信,是翳的辞呈。信中语气恳切,用词委婉,句句出自肺腑。另外给了一个小纸条,写了“学长,谢谢您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三月之约,请恕我最后选择不辞而别。我知道您对我的用心良苦,也不忍辜负丰对我的一往情深。你们两个都是世上少有的好男子,实在不应该花心思在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孩子身上。请原谅我!祝你早日找到让你如意的女孩子。”落款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翳。宇曾经在萌的那部作品的扉页见过。自那以后,宇曾经无数次恳求翳给它签个名,翳都没有肯。没想到,如今得到了这个签名,翳却离开了。泪水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淌。此刻方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不是戏言。一直认为女人与自己永远扯不上什么大关系的人,没想到竟会为一个女孩子哭得这么凄惨!不过,让他欣慰的是,翳还是设想得挺周到的,等于用另一种方式跟他告别了。现在,对萌的那一句话,他算是彻底懂了,不属于自己的恶东西,再怎么强求也是没用的。强求的结果,只是让结局提前出现而已。回头想想,如果他从来没有跟翳订什么三月之期,那么翳可能就不会离开。如果自己自作聪明,让她一个人面对公司繁重的事务和酒吧的经营,翳和丰的重逢也许不会有结果。抑或者,如果不是他放不下尊严,硬要守什么三月之约,就不会让丰有机会每天送翳回家。独处的时候,是最能挖掘出一些东西的。或者,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不听人言,怪不得任何人!想到这,他又想到了一个人——萌。只有萌有可能知道翳去了那里。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个人在外面是很危险的。抱着一线希望,他拨通了萌的电话。
结果是毋庸置疑的。电话那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意外,仿佛压根不知道翳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一样。萌虽然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但那种语气,绝对不像是装出来的。但是,他却很奇怪,为什么翳没告诉萌这件事,她都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翳此刻正藏在萌那里。而翳早就交待过萌,接他们两个的电话时要像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一样,这样,他们才会相信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萌虽然不喜欢骗人,但权益之下,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
萌到了翳那边,只待了两天就走了。但也是留书出走,至于去了哪里,连萌也没有告诉。萌知道她心里难受,只好随她去了。
至此,除了翳本人,已经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大家只是各自猜测着她去了哪里,在回忆中过着日子。
宇每天守着空空的办公室。小芹调去了人事部。整个公司里,本来只有他和翳的办公室安排了秘书。因为两个人等于掌握了公司最重要的动向。现在翳走了,小芹就等于没有了头。宇考虑再三,觉得这个丫头还蛮机灵的,自打翳进来就跟在翳身边,很讨人喜欢,把她赶走太不人道,也太可惜了。这况且,把她留下来,也可以以防万一,万一翳回来,也不用到处麻烦。现在找工作的人是不少,但用人单位能百个当中挑中一个就很难得了。所以,就把小芹暂时安置了下来。小芹本来也觉得,只会当个秘书,有的时候还真的是身不由己,学个东西总是好的,也就欣然允诺了。自此,翳的办公室就彻底地成了宇“缅怀”她的地方。他每天都会去翳的办公室转一圈。下班后,等大家都走了,又亲自去把翳的办公室打理好。他仿佛能感觉得到翳残留的气息一样,依恋着这个办公室。大家看在眼里,背地里纷纷议论着,但大多数都是说是老板辜负了翳,翳才会走。人云亦云得多了,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虽然也知道翳的走有一半是因他而起,但他已经很难受了,听到这些无异于往他伤口上撒盐。可恶那些,会嚼舌根胜于干事的人还乐此不疲地宣扬着。宇急怒攻心之下,住进了医院。经过检查,是急性胃炎。幸好发现得及时,没什么大碍。自打翳离开以后,他就没好好吃过东西。吃早饭的时候,总是想起翳唯一一次和他一起吃早饭的情形。他回味着翳做的早饭的味道,总是嫌外面的东西越来越难吃了。吃午饭的时候,以前也能和翳一起,在职工餐厅用餐。现在没有了翳,餐厅都显得空荡起来,他想想就心酸,也就吃不下了。至于到了晚上,本来就是和翳一起下班,吃晚饭就去酒吧坐坐。他有点怀念那次的赔罪晚餐,虽然被宰了,但却吃得他心甘情愿地掏钱。现在想想,不知道翳有没有吃那个提拉米苏呢?
人活在记忆里,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回忆,看得见摸不着,说它空它就空,说它真它又真。人最大的悲哀不在于回忆,而在于喜欢拿回忆中的事情跟现在的状况做比较,然后就会越来越讨厌现在,烦恼也就会越堆越多了。
宇很快就出院了。这种病是需要自己悉心调理才会好的。待在医院的日子,让他更加怀念起翳来。同样是住院,丰就能得到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他却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来探望过他的统共才两个。一个是他的秘书。老板没去公司,第一个知道的也只有秘书。至于,另外一个,倒是他想不到的人——丰。丰那天路过宇的公司,想到“两个人也算朋友一场”,想跟他辞行。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住院了。住的医院就在他上次住的医院。他想起自己住院,又有爸妈相伴左右,又是翳的悉心照顾的,而他虽然掌控者一个偌大的公司,却连一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太冷清了。所以,就去医院陪了他会。
这样两个人见面,能聊的东西能有几样。话没说几句就绕到了翳的身上。无疑是增添了一些伤感。看到宇平时那么健康的人说倒下就倒下了,丰也不免多了些感慨,只是,没有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宇问及丰往后有什么打算的时候,丰照实说“自己想去找翳”。宇很惊讶,“难道,你知道她在哪吗?”“老实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像这次一样,我们一定会重逢的。”宇此刻终于真正明白了,翳选择逃开的原因。幸福是不能拥有太多的,什么东西一过头,就失去了它原来的意义了。他佩服丰,看起来那么娇弱的一个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不怕千难万险,路远迢迢,前途未卜地去找。这份为爱的执著,他恐怕没办法与其相比。当然,他心里想的,是过于自谦了。如果他没有这份执著,他就不会躺在病床上了!只是,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爱就爱了,真正陷进去的时候,是没有孰深孰浅的。
丰离开医院的时候,千头万绪的,真的感到世事难料了。虽然以前翳老是跟他提到这个词,而他也丝毫不以为然,还数落她说,“小丫头片子,知道个什么呀,别没事,学那些和尚尼姑的,口里念着阿弥陀佛,还说什么世事难料,你懂什么呀!”翳每次都用同一句话堵他的嘴,“哼,说了你也不懂!”但是现在他懂的时候,翳却已经不在她身边了。至于,翳究竟为什么会在那时就有那样的感慨,现在也不是他最关心的事了。在他想来,找到翳才是最重要的。翳虽然已经参加工作了,但毕竟社会阅历尚浅,认人识人的本事还不强,在外面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因为要向总公司递交辞呈,他的第一站也就定在了北京。翳最好的朋友也在那,找她打听,这也算是最方便不过的捷径了。他抵达萌的住址附近的时候才给萌打的电话。萌还没有睡醒的样子,说起话来迷迷糊糊的,还有点打哆嗦。丰想,就算翳果真在萌那边,萌也不会真见得就会说实话。所以决定,索性来个一探究竟。他在北京的人脉,早就打听好了萌的详细住址,现在确定她在家,还真是个绝妙良机,他哪里肯放过啊。
到了萌的家里,好半天屋里才有反应。萌出来开门的时候果然很没精神,手脚都有点发抖,这是半点也伪装不来的。“萌?你是不是病啦?”伸手一摸额头,还真的烧得厉害。翳在这,是绝对不会任由萌烧成这样,也不闻不问的。确定翳不在这边,就急急地把她送去了医院。想想最近大家还都挺多灾多难的,竟接二连三地有人住院,忍不住叹了口气。萌勉强笑了一下,“我说,高中的时候,你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对所有人都爱理不理的,怎么这时也多愁善感起来了?”丰苦笑着回答,“我只是觉得命运真的很爱捉弄人。既然安排了翳能和她的老板处得那么幸福,为什么还要设计我们的重逢?既然安排了重逢,又问什么要安排我们的再次离别?看到她老板因为她的离开,终日茶饭不思的,最终也住进了医院。这么健康的一个人,你说,怎么,这病来,还真的如山崩了一样,倒得那么快呢?”萌看了看丰,“难怪翳会这样喜欢你,这么久都没有忘记过?看来他早就看出你和她之间的相似了!”“什么相似?”“一样的多愁善感,一样的为别人着想,又一样的念旧!或者,这就是你们冥冥之中吸引着彼此的一条线吧!”“但愿如此吧!”再看丰的时候,他已经把头扭向窗外了。萌心里暗暗叹息,如果这两个痴情的男孩子有一个喜欢的人是身为翳的好友的她,事情也许就都不一样了。她对这两个人也很有好感。不停地听翳提起他们两个人,萌已经也融入他们的感情当中而不自知了。萌希望自己也能像翳一样轰轰烈烈地爱一场。那样,她才真的算不枉此生。翳老是说她要求太高了,不懂得珍惜眼前的。她当然明白她指的是谁,但是,她每次都跟翳打马虎眼遮掩过去了。翳又不忍心逼她,也就懒得过问了。不过,现在在医院,她看到这个以前一向在翳面前贬他为“冷血恶魔”的丰竟能为爱如此痴狂,她的心也终于开始动摇了。
有道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