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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破晓春欢 ...

  •   婉君阁楼前,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子正扬着手中的丝帕招引着路上的男人,楼上更有姿色较好的歌妓倚栏相望。楚天阔虽是初下爻山,但基本世事还是多少懂一点的。见此,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年少时偷看过的那些春宫图,顿时脸颊绯红,心中怒不可揭。万万没想到身旁这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名叫阿飞的白面书生口中的“婉君阁”竟然是烟花之地!
      这些风尘女子见到苏洛,纷纷面露喜色,音如银铃,你一言我一语的讨好于他,他虽是草草敷衍,但还是不难看出是常客。
      在他们交谈之际,楚天阔疾步穿过婉君阁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下只有一个念头——速速离开这青楼!直至数丈外才肯放慢速度,谁知,他衣袖竟霍然一沉,耳边穿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文尔雅的声音:“天阔兄这是何意?不是说好要在婉君阁中与小弟推心置腹促膝长谈的么?”
      “这种不干不净的是非之地恐怕只有你们这种富家公子或达官贵人才有资格消遣放荡!在下楚天阔虽穷酸却有自知之明,实在高攀不起!还是敬而远之的好!”楚天阔将衣袖从苏洛的手中挣脱出来,冷哼一声,讽刺道,目视前方的眼眸中充满了杀气。
      “天阔兄莫生气,阿飞委实不知天阔兄不喜此地。再说了,就算踏进玄关也未必一定要行那些男女苟且之事,你我二人在推杯换盏听曲观舞中推心置腹促膝长谈也不失……”不等苏洛口中的话说完,楚天阔面目略显狰狞,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喝道:“住口!一派胡言!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是尊严?什么是羞耻么?”他只觉胸膛中怒火熊熊,抬臂死死握住剑柄,但理智告诉他不能拔剑出鞘,转身之际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向苏洛脸上打去,却止与其鼻前。
      “倘若只有将阿飞打得七窍流血才能让天阔兄才能消气,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吭一声。”苏洛淡定自诺的看着只距自己鼻尖毫厘的拳头,声音里充满着惭愧和内疚。
      “你可是进京赶考过的秀才,怎么能设身于这种地方?真是枉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实在有辱斯文!”楚天阔愤愤的甩袖收回拳头,松开剑柄,斥责道。
      “方才是在下考虑不周,天阔兄可否原谅阿飞一次,就此既往不咎?”苏洛言辞诚恳的弯腰作揖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愿你不要再踏足这种不干不净的是非之地就好。”楚天阔好像是在淳淳相劝一个学生,很是语重心长。
      “阿飞如此不堪,幸得天阔兄为人大度,不知此后天阔兄还肯认我为朋友么?”苏洛声音胆怯,眼神中夹杂些许期盼,再次深深一揖。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楚天阔怎么因此与阿飞老死不相往来,要是被同门知晓,岂不是要嘲笑我心胸狭隘?”楚天阔扶起对自己前倨后恭的苏洛,回礼柔声到。
      “阿飞想问天阔兄一件事情。”苏洛心有余悸般试探的问道。
      “但说无妨。”楚天阔抬手示意道。
      “那天阔兄可否先答应阿飞莫生气?如果天阔兄觉得实在不堪入耳,阿飞定会中断。”苏洛道。
      “难道是楚某方才的言行举止过于激动,才使得阿飞此刻踌躇不定?”楚天阔言语中带着自责,不禁自我反省起来。
      “并非如此,天阔兄为人坦率刚正直言不讳,阿飞只是……”话说道一半,阿飞抿了下嘴唇低下头,好像在组织语言。
      “楚某答应你就是了!”楚天阔深知身前这人欲说还休是因为什么,拍了下他的肩头,安慰道。
      “好,那阿飞可就说了。”苏洛牵强的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了与神情十分违和的微笑。
      “洗耳恭听。”楚天阔面色平淡,微微颔首道。
      “不知天阔兄可听说过旗亭画壁?”苏洛声音如若蚊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楚某虽只是一介武夫,但年少时还是与同门师兄弟一起读过书的,对诗书还是略微知晓一些的。”楚天阔回答的很是谦逊。
      “想必天阔兄也很欣赏七绝圣手王少伯罢?”苏洛见楚天阔单纯的以为自己是在与他谈论诗词歌赋,心中骤然大喜,便顺势问道。
      “楚某认为阿飞此言差矣。”楚天阔道。
      “为何?”苏洛问道。
      “旗亭画壁中,王少伯、王季凌和高常侍皆是边塞诗人,楚某对这三位前辈甚至仰慕钦佩,怎会自执己见喜他而厌其?”楚天阔道。
      “天阔兄乃真君子也!阿飞思虑不周,惭愧惭愧。”苏洛颔首以示歉意,问道,“不知天阔兄是否愿意与阿飞效仿文人墨客吟诗作对?”
      “这有何不可?楚某定当恭敬不如从命!”楚天阔道。
      “天阔兄可知旗亭画壁中的旗亭指的是哪里?三位前辈又是在哪里谈笑风生么?”苏洛问道。
      “楚某才疏学浅,委实不知,还请阿飞明示。”楚天阔微微颔首道。
      “旗亭指的酒是酒楼啊!歌姬舞姬所唱所演的正是三位诗人的诗啊!”苏洛倏然间声音提高的几分,神情郑重的凝望着楚天阔。
      闻言,楚天阔怔怔的看着苏洛,脑海中一片混沌,连眨眼都显得很是迷茫。
      “天阔兄这是怎么了?阿飞是说错了什么么?方才天阔兄答应了阿飞什么可还记得么?若要效仿古人旗亭画壁,身后这婉君阁定时首选啊!”苏洛张开五只在楚天阔眼前晃了晃,提点中带着得意和挖苦。
      只要楚天阔稍稍点头,那么他的计划可就成功一半了……
      少顷,楚天阔才回过神来,刚刚苏洛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将目光投向前方的婉君阁,暗自心道:“我已答应了阿飞与他谈诗论赋,又怎可再做变卦?三位前辈既然可在这烟花之地天笑风声,我虽是爻山剑客,但为何不可?大不了回爻山剑庄后再请师父和三位师叔重罚罢。”
      “阿飞,我愿与你同去婉君阁。”楚天阔与苏洛四目对视,云淡风轻的说道。
      “此话当真?”苏洛本以为还要与他几经周旋一番才能说服,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若不是他坚信自己声觉敏感,真的会怀疑自己的耳朵。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我楚天阔刚才已经应允于你,此刻又岂能出尔反尔?”楚天阔斩钉截铁道。
      “如此甚好,谢天阔兄赏阿飞颜面!还请天阔兄再次稍等片刻,我先进婉君阁与酒楼掌柜交谈一番,一面其内的那些不懂礼术的风尘女子玷污了天阔兄。”苏洛高兴得连连作揖道,待楚天阔点头后,他才肯转身朝婉君阁走去。
      少顷,只见婉君阁下的那几个挥动着手帕招揽的青楼女子一脸不高兴的扭头回了婉君阁,楼上的歌妓舞妓也不再倚栏相望。
      穿着各异的男子也相继从婉君阁中走了出来,脸上明显意犹未尽,嘴里连连抱怨。
      苏洛笑容满面的走到楚天阔身侧,拱手作揖道:“天阔兄请,我已安排妥当。”
      楚天阔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心中仍觉多有不妥,但还是微微勾了下嘴角,随苏洛阔步走进了婉君阁。

      迎接二人的是一个身形臃肿,打扮得花枝招展满脸浓妆的半老徐娘,手中拿着一把颜色鲜艳的毛羽折扇,在胸前不停的扇动着,走起路来几乎身上的每一个关节走在扭动,很是让人反感。
      “呦!二位公子快快入座!给您二位留的位置可是整个婉君阁的上等雅座,不管是听曲还是观舞,那可都是没得说!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出高价钱争前恐后的抢呢!”这个半老徐娘说话时表情丰富,肉麻至极,拿着毛羽扇在阁内指指点点。
      “在下只不过是山野武夫,怎配得上公子二字。”楚天阔的声音不算冷,但也没有抑扬顿挫,上下打量了这半老徐娘一番,将目光转移到前方的舞台。
      “哎呦,这话也太过自谦了!这世上像你这般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山野武夫?”半老徐娘非但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更是夸赞讨好,露着红唇白齿,嘴角都快扯到耳根了,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横肉堆积。
      楚天阔微微蹙眉没再做声,他实在受不了这嗲嗲做做的口吻,余光看到她时,只觉得倏然间饥饿感全无,好像喝了一大碗猪油一般,不禁有些反胃。
      “咳,光顾着这位少侠了!阿飞,你这个出手阔绰的稀客可不要挑羽妈妈的理哦!”半老徐娘见楚天阔对自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便没有再自讨没趣,侧身奉承着苏洛。
      苏洛向来最受不了其貌不扬的人,见她不仅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还抬起了手中那把毛羽扇,便视如敝履般的向后退了一步,生怕碰到自己分毫。
      半老徐娘哼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毛羽扇,笑道:“你们快坐吧!还要站到什么时候去?我这就给叫歌妓舞妓来给你们唱曲儿跳舞!”言罢,便转身一扭一扭的走开了。她察颜观色的能力极强,很有自知之明,不然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成为婉君阁的主人。

      此刻,婉君阁中只有苏洛、楚天阔两个人,四周一片寂然。二人相对而坐,舞台侧首便可尽收眼底。
      “阿飞已将婉君阁包下,自是无人来扰,不知天阔兄对此还满意么?”为了使当下的局面不那么尴尬,苏洛讪讪一笑道。
      楚天阔一声不响,淡淡的看着苏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天阔兄这是怎么了?是阿飞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做错了什么事?”苏洛满脸不解的问道。
      “无事。”楚天阔垂眸道,不知为何,他猛然间只觉得心神不宁,心跳也随之加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到大一直中规中矩,现下却来到了这种荒唐□□的地方,心中不禁泛起了羞耻愧疚。
      苏洛见楚天阔有些萎靡,心事重重,便没有再同他说什么,只是脸上挂着可掬的笑容。眼看着离他的计划又近了一步,他心中早已乐不可支。

      少顷,只见一位黑发绾成高髻,体态婀娜身形曼妙,肩披薄沙长裙拖地的及笄少女,双手端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银案,迈着轻盈的脚步朝楚天阔和苏洛走来。
      “这是婉君阁的陈年佳汾,还请两位客官慢用。”这少女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就好像盛夏蓝天上的白云一样柔美,莞尔一笑间,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柔荑凝脂般的手指将银案上镂刻精致的酒壶轻轻放在茶几中间,又分别将两只晶莹剔透小巧玲珑的玉杯置于楚天阔和苏洛身前,含羞带怯的垂眸一下,再次屈膝行礼,双手持银案于身前,仿佛一个大家闺秀般向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去。
      面对这个清秀脱俗容色照人的及笄少女,苏洛好像家常便饭一样,并没有多看一眼,随手将茶几上的两个酒杯斟满,看着满脸胀红,一动不动低头眼观鼻、鼻观眼的楚天阔,无奈的要了摇头,轻声笑道:“天阔兄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拘束?”
      “那女子是何人?为什么要在你我身前一晃而过?”楚天阔强做镇定道,但声音里还是夹杂着颤抖。他自幼在爻山剑庄长大,女弟子都未曾见过,方才猛然见到一个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又怎会若无其事?他虽然是爻山剑客,但也是男人,自然做不到波澜不惊。
      “她不过是这里的一个歌妓。”苏洛说的漫不经心,随手拿起身前的酒杯,在鼻前闻了闻道,“天阔兄这是上好的陈年佳汾,你我的年龄加在一起也不见得有这酒放置得久,来,天阔兄,阿飞先干为敬!”言罢,苏洛便将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品味了一番其香醇,爽声赞道:“好酒,真的是好酒!”
      楚天阔看了看身前的那只玉杯,思忖许久,始终没有拿起,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苏洛云淡风轻的说道:“楚某并非有意驳阿飞兄的面子,只是从未喝过酒,实在惭愧。”
      “没关系,万事都是有第一次的,还请天阔兄万万莫要推辞,小啜一口可好?”苏洛振振有词的劝道。
      “我爻山剑庄庄规森严,庄内弟子不可饮酒,楚某恕难从命。”楚天阔眉头紧蹙,略显为难道。
      “天阔兄此言差矣,旗亭画壁中的那位诗人当年就是在旗亭酒楼饮酒时互赏其时。”说着苏洛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他深知如果楚天阔执意不肯喝酒,那么自己的计划可就功亏一篑了,便继续言辞恳切道,“所谓知己,必定是爱好追求一致,兴趣性情相匹的同一类人。你我方才聊得如此投机,又如此投缘,难道是阿飞的某些举动惹得天阔兄心生不满,才以拒绝饮酒的方式否认了我这个朋友?”他言语中带着几分灰丧之意,眼中尽是落寞。
      “阿飞请勿多虑,并非如此。”楚天阔连忙解释到。
      “既然如此,天阔兄能否与阿飞共饮此杯?”说着,苏洛双手端起酒杯,起身颔首作揖道,“酒与知己者饮,话同懂己者诉。”
      “看来我今天是必犯庄规不可了,回爻山剑庄后再请师父和三位师叔数罪并罚罢!”楚天阔心中暗念道,随即也拿起了酒杯,不等他开口说话,苏洛先一步举杯与其向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笑容真挚,再次仰头一饮而尽。楚天阔也学着他的样子,酒刚一入口,他只觉得辛辣无比,呛得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但还是强行咽了下去,随之便是一阵猛咳嗽。
      苏洛疾步移至楚天阔胸前,为他拍着后背,并递上手帕连声安慰道:“我当年第一次饮酒时也是这个样子的,觉得它极其辛辣难以入喉,不过慢慢就是发现它的醇香甘甜之处了。”
      “楚某失态,还请见谅。”猛咳后,楚天阔擦了擦嘴角,抱拳道。
      就在二人重新入座寒暄之际,舞台上丝竹声响起,鼓乐声随奏,只见方才那位及笄女子手持一把淡蓝色团扇,头上插着一朵雪莲花,漫步走上舞台,舞姿轻盈颇有翩若惊鸿之风,窈窕娉婷之态,盈盈秋水中流露着数不尽的相思之苦,歌声婉转悠扬夹杂着道不出的失意忧伤。
      楚天阔本想对台上的歌舞全不理睬,视若无物。可当下身涉此景,他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怔怔的注视着那女子的歌舞。
      苏洛借此机会,一杯一杯又一杯的向楚天阔敬酒,楚天阔迎合着杯杯皆一饮而尽。
      当那个及笄少女以黄鹂般清脆的嗓音唱到“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时,楚天阔猛然一惊,心若游离,神情恍惚,任凭她再唱什么,那句诗始终萦绕在他耳畔。
      就在这时,苏洛的机会来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袖口中的春欢散投入了楚天阔的酒杯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起酒杯再次向楚天阔敬酒。
      楚天阔的戒备之心早就消失殆尽了,怎么留意到苏洛方才已在杯中下毒?他想都没想,甚至省略了碰杯,直接一仰而尽。
      放下酒杯后,楚天阔只觉得视线越发的模糊了,台上的歌舞又使他神志不清,他侧首在影影绰绰中看着苏洛,还不等他开口,便昏倒在了茶几上。

      迷迷糊糊中,楚天阔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抬到了床上,他觉得周身滚烫气血下凝,不断的喘着粗气,后来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日,他在一阵刺耳的啼哭声中迷迷糊糊的醒来,看到床榻的里面躺着一个哭的眼周通红的女子时,他大脑一片空白,猛然掀开被子,看到床榻上、他的身上、那女子的身上都还残留着已经干了的血迹,他顿时不知所措,翻身掉到了地上,慌忙站起身来,将衣服胡乱的往身上套。
      “剑侠,我叫任若初,本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妓,但是苏洛苏公子为我赎了身,并把我卖给了公子……”任若初柔声细语的哽咽被楚天阔的怒吼打断了。
      “你不要再说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要回爻山剑庄!我要见师父!我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楚天阔面目狰狞的疯喊道,一手握着霄翎剑,一手指着任若初,跌跌撞撞的走到玄关处,慌忙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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