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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琴忆亭 ...

  •   窗沿下的五个孩子更是目瞪口呆屏息凝视,用手紧紧的捂着嘴,生怕一时之间忍不住“啊”了出来。
      尹斟从此番震撼中回过神儿来,挪到卓溢身旁窃窃私语道:“我们这样偷看岂不是有意触犯庄规?”
      “大师兄,你不会又要像小时候那样抓着我们四个负荆请罪吧?”卓溢抬头顽皮又挑衅的看了看尹斟,伏到他耳侧轻声反问道。
      “别总把五六岁时候的事情挂在嘴边上,都多大了!”尹斟愣了愣,无奈的勾了下嘴角,随口说笑道。虽然昨日如同噩梦一般,但看到断魂剑的那一瞬间,浑浑噩噩的感觉顿时消散了。也许是因为年纪还小,不好的事情如过眼云烟般,不会记得太久。
      卓溢轻“哼”了一声,朝尹斟吐了下舌头,又连忙继续偷看着断魂剑。里面说了些什么,孩子们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隔着窗户纸,余光中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顾枫和三位陵君一张一合的嘴唇和上下滑动的喉结。
      正看得出神,潇绰踱步到尹斟身侧,拉了拉他的衣角,尹斟立刻意会,与潇绰一同蹲在窗沿下。
      “不知大师兄还要带着我们在此处偷看到什么时候?”潇绰冷冷冰冰的问道。
      尹斟顿时只觉得脸颊发烫,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刚刚缓和过来的心情也一落千丈,哑口无言,怔怔的看着潇绰。
      “大师兄的脸色如此憔悴苍白,想必昨夜定勤学苦练一夜未睡。”这些年来,潇绰将察颜观色的能力练得极强,尤其是那些不被人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不过,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继续再伏在窗沿处偷窥,并没有挖苦的意思。
      “潇师弟何出此言?”尹斟眉头紧蹙背心发凉,生怕潇绰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卯时将至,潇绰该回去练剑了!”潇绰看着东方熹微的晨光,傲然道。
      闻言,尹斟自嘲般抿了下嘴角,无奈的朝潇绰目光所至的方向望着,心中暗道:“为什么每次与潇绰同在一处时,他都要冷嘲热讽于我?”
      还好突来的一声鸡鸣打破了此时的尴尬,任昔也蹲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大师兄,潇师弟,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被师父和师叔们发现了就不好了。”
      潇绰对尹斟冷哼一声,回手拍了下卓溢和楚辞,五个人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剑气堂。

      三位陵君没有向尹斟等人提起顾枫带着断魂剑回来的事情,顾枫临走时,也没有见这五个入室弟子。倘若尹斟等人没有伏在窗沿下鬼鬼祟祟的偷看,定会对此时毫不知情。

      仲夏已至,烈日炎炎。五个少年顶着酷暑苦练剑术,没有丝毫的懈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都是一个剑客要必须要习以为常的事情。正如那句——不经一番彻骨寒,那得梅花扑鼻香。
      傍晚时分,狄湘如往常一样随便考问了潇绰、卓溢、任昔一些功课,三个少年对答如流,他满意而欣慰地点了点头并叮嘱无事早些歇息。
      无意间读到几首嵇康的诗,其中一句“凌厉中原,顾盼生姿”在口中呢喃了无数遍。也许是触景生情,他走进爻山剑庄的藏书阁,取出近十年未动的古琴,在藏书阁的庭院中席地而坐,将古琴置于腿上,喟然长叹一声,一曲《广陵散》在他修长的十指中弹奏出来。
      上官翔的宅院离藏书阁很近,琴声穿过玄关真切的萦绕在卓溢耳畔。只觉得四周顿时杀气腾腾寒气逼人,如同身临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的古战场一般。仲夏的徬晚也不再闷热,反倒几许深秋的寒峭。他一时间睡意全无,理了理身上的中衣,顺着琴声来到了藏书阁。
      爻山剑庄数百年以来,藏书阁一直是未及冠弟子的禁地,唯有庄主和陵君才可随意进出。卓溢听得实在入迷,误打误撞闯进了藏书阁,怔怔的看着席地而坐双目轻合素手拨琴的狄湘,深深地坠入回荡在庭院中的琴声中。
      曲罢,二人四目对视了许久,狄湘脸上带着不悦,起身冷冷道:“卓溢,你好大的胆子,擅闯爻山剑庄禁地,该当何罪!”
      “狄师叔,卓溢知错,甘愿受罚。”闻言,卓溢从刚刚的琴声中回过神来,四周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竟身处藏书阁。顿时面色白如木浆,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重重叩首,迟迟不敢直腰抬头。深知错就是错,无需为自己辩护一句,再多的解释都是没有用的。
      “我记得即使第一个将爻山剑庄庄规倒背如流的弟子,为何闻琴声误到此处?”狄湘居高临下,依旧冷冷的问道。
      “弟子听见琴声,只觉得顿时暑气全消,仿佛遁入初秋般,周身丝丝清凉,便忍不住随琴声闯进了藏书阁。”卓溢低声答道。
      “哦?难道你曾读过有关音律的书籍?”狄湘很是惊讶,勾了勾嘴角,继续问道。
      “不曾。”卓溢答道。
      “那你为何能领会此曲中的意境和深意?”狄湘问道。
      “狄师叔,对不起,卓溢对音律委实一窍不通,刚才应该是一种错觉,是卓溢胡言乱语。卓溢自知有错,不该擅闯爻山剑庄禁地藏书阁,还请狄师叔重重责罚!”卓溢回答不出狄湘的问题,便再次认错,希望可以为自己解围。他不在意挨骂也不怕受惩戒,但这种语重心长般的冷声寒暄却使他心跳加速如坐针毡。
      “你这孩子长大了怎么还喜欢求惩罚了呢?是你上官师叔教的么?”狄湘有些无奈,刻意的说道,“站起来吧。”
      卓溢保持着叩拜的姿势,闷声道了句“是”,才站起身来,胆胆怯怯的逃避着狄湘并不凌厉的目光。
      “我再弹奏一曲,曲罢,你要同我一五一十的将出你所感受到的意境。”狄湘再次席地而坐,手指轻盈的拨弄着腿上的这把七弦古琴。
      琴声落,狄湘将云淡风轻的目光投向了卓溢,示意他道出自己的所感所悟。
      卓溢正意犹未尽,低头思忖片刻,若有所思的看着狄湘,认真的说道:“狄师叔方才的琴声悠扬婉转沁人心脾,时而如一座飞流而下的瀑布,时而如一条蜿蜒的小溪。将仲夏夜的闷热驱逐得一干二净。”
      “好!好!好!你既未尝识过古琴,也不通晓音律,能道出这些也是不易!定是有天赋之人呐!”狄湘满意的击了三声掌,“卓溢,你可记得一些音律?可看清了我的指法?尝试弹上一曲如何?”
      “不不不,弟子不敢。”闻言,卓溢大惊失色,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摆手。
      “来,试试。”狄湘淡淡的看着卓溢,和蔼可亲的说道。
      “万一这把古琴的琴弦被我拨弄断了该如何是好?狄师叔,我还是别了。”卓溢继续拒绝道。
      “没关系,琴弦断了可以换,你张开手指大胆弹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担心。”狄湘道。
      只见卓溢像小家碧玉一般扭扭捏捏地跪坐到狄湘身侧,低头看着粗细不一的琴弦。
      狄湘蹙着眉,侧首狐疑的问道:“卓溢,你方才那走路姿势是跟庄内哪个女弟子学的?”
      “狄师叔,弟子习武读书近八年,从未见过庄内普通弟子,更别说女弟子。”卓溢脸红的速度比翻书海快,低声呢喃道。又心中暗道:“女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呢?会不会真的如书中所写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
      狄湘看着他面红耳赤羞涩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呵”的一声笑了出来,将古琴挪到他身侧,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知道你没见过,抚琴罢。”
      卓溢犹犹豫豫的伸出食指,学着方才狄湘的动作,弹弄了一番。音色虽错杂,看还不至于不堪入耳,有几处曲调还真有许些相似。
      “你当真从未见过古琴?”琴弦余音还未散,狄湘大惊不可思议的问道。
      “弟子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卓溢诚恳的与狄湘对视着。
      “看来你当真是对古琴有着过人的天赋。”狄湘带着几分赞许侃侃而谈道,“若你喜欢古琴,我会去同上官师兄商议此事。你上官师兄的琴艺甚为精湛,你自幼在他膝前长大,想必他不会拒绝教你琴艺。可做到人、剑、琴三者合一,剑法藏在琴音中。自古以来善琴者通达从容,倘若你能融会贯通领悟其真谛,临危不惧遇事三思而后行,待你及冠时,庄主定会将山下的琴忆亭赠予你。”
      “啊?”卓溢张这嘴,呆若木鸡的看着狄湘。生怕这是一场梦,狠狠都是在大腿内侧拧了一下,痛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儿,“狄师叔,我弟子真的可以学琴艺么?万一弟子如朽木般不可雕也怎么办?”
      狄湘将目光至于庭院前的玄关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那弟子擅闯爻山剑庄藏书阁之事狄师叔打算怎样处置?”卓溢耷拉着脑袋,弱弱的问道。
      这件事狄湘并没有忘,若卓溢没有再次提及,他本想就此作罢,可毕竟陟罚臧否不宜异同。垂眸看了看卓溢,思忖片刻后,说道:“罚你明日太阳最毒的时候去山下琴忆亭跪两个时辰。夜深了,回去睡罢。”
      闻言,卓溢起身恭恭敬敬的依礼对狄湘拱手作揖,轻手轻脚的向后退到玄关处才转身变为大步。直到宽衣躺在床榻上,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可能每个人往往都是这个样子——无论犯下的过错是大还是小,在不知道惩戒结果前,都是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其实,卓溢还没有父母双亡遭灭门之灾前,其父当朝宰相卓振飞堪称宣照皇帝的魏征。自古以来,达官贵人的妻子必然是六艺俱全的风雅女子。其母郭氏通晓音律,歌声如黄鹂般清脆。每当卓溢在襁褓中哭闹不止的时候,郭氏便会抚琴弹唱,卓溢听到琴声,立即转啼为笑。长大一些后,时常缠着母亲郭氏学习古琴。来到爻山剑庄后,他的记忆虽被封存,但听到古琴的弦音,恍惚中会莫名其妙的被吸引、出现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也是人之常情。

      第二日清晨,早饭时狄湘阔步走进上官翔的宅院,与他商议教授琴艺一事。上官翔想到琴忆亭多年来一直无人驻守,便欣然同意了。

      狄湘走后,卓溢一五一十的向上官翔阐述了昨晚擅闯爻山剑庄禁地藏书阁一事,上官翔并没有像卓溢想像中的那样疾言厉色的训斥,只是云淡风轻的摆手道了句“去罢”。

      巳时刚过,天像下火了一般的炙热难耐。
      卓溢乖乖的脱去上衣,腰板挺的笔直跪在山下的琴忆亭前。
      太阳很毒,布满了沙土的山路也很烫,坦露着上身享受阳光浴,晒伤肯定是再说难免的,但卓溢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习武练剑是他每天不得不做的工作,可琴艺却是他的爱好所在。这种机会来之不易,哪怕要他去跪极伤髌骨的石子路,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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