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死他乡》心平气荷

1、(暂放)和灯眠舟沉李碧园

　　天上的月是铁青的。脚下是一踩就“咔啦”作响的白骨，分不清是那一部分。雨后的泥土泛着腥味，它警告着这个不速之客。
　　严子舟提着绿火青灯，从杂草蔓生中缓缓走出来，抬手挥散几只张牙舞爪的小鬼。风吹得他有些作冷，面前的石碑安静地插在黄土上。前面摆着一碗酒，一碟发馊的小菜。
　　“李给，我又来看你了。”严子舟一撩衣摆，靠在石碑坐下，望着天，端起那泛着尘土的酒碗敬月光，“真可惜，你不知道东边新开了家扬州楼，热闹得紧。也是，你也见不着。”
　　“哦对了，给你带了松山的李子糖。”严子舟从兜里掏出一包混乱极恶的东西，掂了掂分量，“他们家总是缺斤少两，也不知道这次怎么样。”
　　枯草窸窸窣窣地晃了起来，偶尔钻出来几只蜘蛛蜈蚣，很快又钻别地去了。就剩严子舟一个，在这半生半死没点活气的地方，说着些不人不鬼的话。
　　“你再说这些话，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正当严子舟觉得此情此景，连自己都要忍不住感动落泪时，他脚下踩着的土地突然震动起来，打开了一道暗门。
　　“脚拿开，踩我头上了。”李给从地底下走出来，掸了掸肩上的灰，一掌拍开严子舟没轻没重的脚，“还有，我说过我不爱吃李子糖，又苦又腻还粘牙。”
　　严子舟“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给你带的，又不是给你吃的，这人真自作多情。你还活着呢？我以为早饿死在底下了。”
　　李给一拳把严子舟挥翻在地上：“滚蛋，没事就少搔别人。”
　　“嘿，这才是李给。”严子舟捂着被锤的脸，“呸”吐出一口黑血来，“聊正事。”
　　李给揉了揉手腕：“你这狗嘴里还能吐出正事来，鬼都不信。”
　　“那神信不信啊？”严子舟撑地起身，揩掉嘴角边的血，凑近李给，“我发现你脾气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
　　李给别开脸：“这话你问我做什么，天上神明哪个你见不着面，非来找我一个凡人？”
　　“是啊，我的凡人公子，你对捉凤凰有没有兴趣？”严子舟拖长了尾音，“哦，不对，这人啊就怕妖啊怪啊的，怎么会信我这狗嘴里的话呢——”
　　“你说凤凰？”李给嘲笑道，“确定不是陪你去野沟沟里逮野鸡？”
　　严子舟佯怒：“怎么说话的你，假阎王的话还有假的？我可和你讲清楚了，住在云山林的那只雌凤凰就要死了，就七日后。”
　　“雄为凤，雌为凰，雌凤凰，感情你也说得出口。”李给话虽如此，还是环胸站着，施舍地抬起点眼睛看着严子舟，“确有其事，不是诓我？”
　　严子舟：“拿我的命打赌。”
　　李给：“你命值几吊钱？”
　　严子舟笑了：“那你可真是抬举我了。”

　　就挨着那石碑坐下。严子舟坐那嚼他的李子糖，粘得牙都张不开。
　　“九君，我知道她。”李给突然说，“天之骄女一般的存在。”
　　没人开口。或者说，鬼都不开口。
　　等了许久，严子舟才叹了一声。
　　“和我讲讲凤凰一族是怎么没落的吧。”严子舟突然伸了个懒腰，“不早了，我还要去赶班。”
　　“真是少见，你居然没跳起来打我。”
　　严子舟偏了头，看见李给眼睛里的泪。
　　“爱而不得？”
　　“还是得而复失？”
　　“都不是。”李给闭了眼，“希望你的话和你的寿命一样短。”
　　严子舟：“不出意外，我能给你送终。”
　　李给又不说话了。严子舟就等着。
　　“凤凰，与日轮王同生共死。前者是山月精气幻化的灵物，后者是执掌日升月落的君王。”
　　“天下魔气大盛，中立的凤凰一脉逐个落入深渊。日轮王手持斩灭一切都相成剑，奉灵尊之命，斩妖魔，除邪祟。”李给淡淡道，“一日血横三千里。”
　　“有够老套。”严子舟哈哈大笑，“那照你这说，那雌凤凰要死了，日轮王也就这两日要跌下神位。可我瞧那岩星高照，可是一般如日中天。”
　　李给摇头：“这孽缘，一时半刻说不清。你只需知道，那剑可斩断一切。包括灵魂。前数百者，无一幸免。”
　　“她本命不该绝。”
　　“那岂不是要赶着那日轮王到前收了九君的魂魄？咱们加起来不过四条腿，哪比得上人家乘风万里？”
　　李给松了眉头：“你担心这个做什么。近几日日轮王要去念他妻子的好，脱不开身，咱们抓紧点赶路就成。”
　　严子舟一拍手，扯着李给站起身来：“等的就是你这话！咱们快去快回，说不定还能赶上我的生辰。”
　　李给被拽得生疼：“...送你一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