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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噩梦 ...

  •   今年的夏天来得尤其早些,仿佛一夜之间春天就被暑气打包赶走,煌煌烈日霸占了天宇。

      林鱼这阵子身体虚弱尤其经不起热,萱玉堂屋舍沉沉,呆久了便发闷,她坐卧难安,心情也浮躁,索性长日到国公府的荷花水榭坐着,一歇就是一整天。

      身边有荷风摇曳,手边有凉浸瓜果,竹椅一躺就是悠闲时光,可惜她身边总有小丫头跟着,甩也甩不开,像条小尾巴。

      “你不用在这儿伺候,我自己眯会儿。”
      “那可不行”红烛态度很坚决:“夫人已经落过一次水了,奴婢们自然得紧紧看着。”

      “若不是三爷及时相救,奴婢就见不到夫人了。”

      红烛说着眼睛都红了,林鱼只得又回过头安抚她。奇怪的很,她明明水性极好,怎么就差点淹死了。

      红烛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收敛了神色,不好意思的道:“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我倒是有精力多愁善感了。”

      林鱼看着镂空的竹枕头,手中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安逸,确实安逸了许多。

      林鱼的发作收到了成效。

      秦氏婆母也好,柳氏二嫂也罢,最近几日都没看到,也没有人敢来烦她……也不知道荣时跟她们聊了些什么。

      大约她们也很惊讶,林鱼竟然学会告状了。呵,那她以前是有多么逆来顺受呢?

      她虽然没有记忆却能想到自己在国公府的处境,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婆母,虎视眈眈拨火找事的妯娌,没有任何底气的她,要如何周旋这家庭关系,震慑这一大家子的下人?

      她又不肯示弱于人前,又不能留话柄给别人,更不能叫丈夫失望,那不知得耗费多少心血才支撑下来。

      林鱼悠悠的叹了口气,难怪自己总是这么困,这分明是在补以前缺的觉。

      “三爷是有心的。”

      红烛如此感慨,愿意在后院里,在阿母面前,为妻子出头的男人太少了。林鱼的嘴角却挑起有些讽刺的弧度,这心意,未免来的太晚了。

      荣时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轻轻打开折扇挡住了日光。他素来不喜暑热,往年夏季,都是主动加会儿班,或者干脆看会儿书,等到太阳下山,暑气消散再从户部乘轿回家。

      现在却顾不得这么多了,更漏时间一到,就起身走人,倒叫同僚奇怪他竟然也会按时下值。

      林鱼已经用过晚膳,又带着竹席去亭子里凉快。

      荣时被余热熏出一身细汗,颊上红潮浅浅,先回竹楼换去官服,沐浴过,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来到萱玉堂却扑了个空。

      他看着空洞洞的房子,心头有些怅然。

      以前林鱼总是会在萱玉堂等他,问他累不累,要不要吃些东西,可要沐浴,又会问他衣裳穿少穿多了。他性情寡默,自己话少也不喜欢别人话多,所以明知是关心,听得次数多了,也觉得絮叨,可眼下她真得不问了,他反而觉得压抑又憋闷。

      她甚至,不再等他用晚膳——仿佛将他排斥出了自己的生活。

      “夫人纳凉去了。”
      小丫头垂眸回话,不敢看他脸色。

      荣时闻言,一言不发转身去了凉亭。

      晚风细细,碧波生凉,紫罗帐子一架,隐隐约约传来欢快的笑声,恰似檐角一只风铃,清脆悠远。荣时心中一动,自打成婚后,他就没听过林鱼的笑声了。

      林鱼总是在微笑,端庄淑雅,却从未如此刻般畅快。

      她忘了他,状态反而更好了……

      荣时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他举手撩开帐子,倒叫帐中人吃了一惊。

      林鱼正在跟红烛编柳叶,手指一抽,便是一只细身翘尾胖肚子的草虫。红烛正趴在她身边玩闹,冷不防见了荣时吓得赶紧跳开,躬身行礼。

      荣时倒没有多话,他的视线落在草虫身上,眸光变得悠远。当年在翠屏山下,他受伤不起,缠绵床榻,林鱼编那草虫来哄他开心……荣时不期然有些脸红,哪怕现在回想,他也无法接受林鱼把他当孩子哄。

      如今佳人还在,笑靥如昨,只是这笑脸不是为他而绽了。

      荣时撩袍在她身边坐下,风姿闲雅,林鱼不自觉的从榻上起身挺直了脊背。

      “夫人心情不错?”
      “尚可。”
      荣时仔细端详她面色,肌肤润泽眼睛有光,状态确实好了许多。
      他略微松了口气,心上阴霾终于减轻了些。

      松木桌案上放着冰镇酸梅汤和李子,他随手倒了一杯饮用,便觉口齿生津。这梅汤倒还是以前的味道——她没忘了偏爱的口味,却偏忘了偏爱的人。

      还是说她想起了做酸梅汤的手法,却还没想起他?
      荣时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怎么自己的地位还会不如一道饮品。

      红烛估摸了下时间,荣时应该还没用晚膳,便叫人取些粥饭过来。荣时拒绝了,他最怕暑热,也厌恶出汗后身上粘腻的感觉。吃了热粥热饭又是一身汗,还得重新洗过。

      他才赶太阳回来,虽说不是正午,却仍然心口燥意升腾,着实没什么胃口。

      荣时从不是个讲究生活的人,手头这些东西充当晚膳也尽够了。

      林鱼到他的动作微微蹙了眉,她今日在井水里浸了不少果子,甜瓜杨梅都还好,但李子却太酸了,□□时却没什么反应——他口味这么酸的吗?

      林鱼又慢慢躺回了竹席上,她想三年夫妻,自己在生活上一定很惯着他,所以他竟然不知人在大热之下不能这样吃生冷之物。

      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奇怪,干脆翻过身去装睡。

      荣时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吩咐长青去取一本书来,自己索性也在此歇会儿。

      夫妻二人,成婚三年,长时间近距离相处还是头一次。

      红烛在纱帐外伺候着,感叹道:“我就知道,什么顾姑娘不顾姑娘的都排不上号,三爷心里装的到底是夫人。”

      “这话说的,三爷一年前就不与顾揽月会面了,去拜望顾老先生,也会特意避开她。”

      “呀?竟有此事,夫人一直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总是耿耿于怀了。”

      低微的声音消散在荷塘上,水浪就在身下翻涌。

      林鱼开始头疼,仿佛有小竹片刮着自己的脑子。人明明是躺在席子上,却有着溺水般的感受,胸口憋闷,口鼻滞塞,四肢都无力摆动。

      她透过水面看到这个俊美又高贵的男人,伸出手来抱起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她。

      那个女人眼角有颗黑痣,她转过头来在荣时看不见的角落对她笑,炫耀又挑衅的笑,美艳的眉眼沾染上些许刁钻。

      “我跟丰卿才是一对,我的父亲是他的授业恩师,我们从小就认识,定国公府三夫人本该是我!”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竟然搞挟恩上位这一套。你是家世配得上还是才貌配的上?若是你还有羞耻心,那你就该自请下堂。”

      奇怪,明明是做梦,那场景却真实可感。她甚至能体会到梦中自己的心情。她的内心不安又虚弱,衣袖下的手紧张的攥成了拳头。

      她在恐惧,恐惧自己会失去他,恐惧自己的存在真的是个错,恐惧一直拼命追逐的幸福婚姻不过镜花水月。

      荣时立即察觉到了,他在床边坐下,温柔的抚摸她的背,清越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现在有心温存,那语调便如春风般柔软,一字一句都带着让人着迷的怜惜。

      但他的手刚刚抚上,林鱼就猛然一颤,下意识的要躲开他的怀抱。

      她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都是冷汗。

      梦境中的人让她感到陌生,她穿着绫罗戴着珠花,瘦削的面庞上带着厌世又自弃的神情。

      荣时被她的动作刺了一下,手下的动作变得强势。林鱼不得不就范,头却深深的低下去,不看他,只看自己的胸膛,睫毛微微颤抖,所有情绪都掩下。

      荣时深深的叹了口气:“梦里都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有我在,你不用怕。”

      林鱼心道那恐怕不是假的,是她失落的记忆片段。
      她本是翠屏山下小农女,他却是定国公府嫡公子。这样的婚姻若说没点蹊跷,鬼都不信。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时伸手抚摸她额头,动作温柔的像抚摸花瓣。“梦到了什么,跟我说说?”

      林鱼苏醒过来,被告知缺失了整整三年的记忆。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不安全感。荣时待她很好,可她微妙的觉得这个男人,名义上的丈夫并不可信。

      她被那个女人责难,这个丈夫知道吗?他救了那个女人。林鱼感觉不到他护着自己,他选择了别人……

      “我梦到了一个眼角有痣的女人。”

      她看着荣时眸中的神色由温和变得冷凝,意识到自己挑起了一个了不得的话题。

      “我梦到我们同时落水,你先救了她。”

      荣时抚摸在她额头上的手微微一顿:“你有点发烧了。”

      他弯腰把林鱼抱起,径直往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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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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