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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欢喜
我不知道哀童何时出现,如何折腾,便只能等着,浑身紧绷地,在一团漆黑中等着。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惧黑的,无论是从前跟随狼群昼伏夜出,还是后来在踏月阁中不见天日。
黑有什么可怕的呢,狼族皆有一双天生的绿眼睛,诚如苍玉他高祖奶奶所说,祖母绿一般,夜里幽亮幽亮,能唬到别人,也能辨眼前物事,所以日头于我来说,其实可有可无。
可我的好眼睛在这劳什子的欢喜瓶中,却全然失了用场,许是我化成真元的缘故,只浑圆的一枚,无手无脚,搓指点火的小幻术也使不出,遑论逃脱。我急起来,瞎子一般来回乱滚,贴着周遭冰凉彻骨的瓶壁。
冰凉彻骨,是了,我竟渐渐地觉得冷了,我不能停下来,只能没头没脑地滚。这地方怪异,虽无凛冽寒风,却实在冻得要命,我略一顿住,寒气便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连带着身上结冰般一寸一寸僵住。
冷啊,真的好冷啊。
竟比太华山那终年不化的冰雪还冻人,针刺也似,堪堪戳到骨子里。
我想想,从前我们怎样御寒呢?一场暴风雪,狼群头朝里肩并肩,紧紧围成一个圈儿,互相蹭着取暖,任他外边狂风呼啸,雪粒子狠狠砸在背上,我们咬着牙齿拼死撑着,总会过去的。
总会过去的。
况且彼时的狼群才真正齐心协力,如同铸成一面铜墙铁壁,哪个都不怕。
不过再后来,再后来他们还是丢下我走了。我啥也不知,只眯眼睡了一觉,饿醒过来,整个山是空的,逮不到吃的,饿得嗷嗷叫,便嚼石头缝里的骆驼刺,顺带着磨磨狼牙,再或者,刨一抔积雪来换换口味。
即便那样,我也不怕啊。
森森太华山,悠悠三百年,我功夫长进些,有能耐续命,还是会逢着奇冷的日子,总有个葫芦山洞供我歇息藏身,总有个梅花小镇供我消遣新鲜。
还有什么?啊,记不大清了。
娘诶,我怎么扯到这样老远,回过神来,眼前仍是一片无声又无涯的黑暗。
冷,还是彻心彻骨的冷,脑子闷不作声地疼,从前的那些事,却忽然接连不断地浮现在脑中,一会儿是跪着挨鞭子,一会儿是眠水前挨的三道封印,一会儿是头狼咬我,一会儿又是葫芦石洞中孤身难挨的月望夜。
还有,还有。
还有我哆嗦着站在山顶,迎着灰白的长庚星张牙舞爪,想象自己打倒头狼,做高高在上的山大王,没有一个随从的山大王。
哈哈哈。
我想同那时一样自在地大笑,眼眶却逐渐湿润起来,然后一滴眼泪忽然冒出来,淌下来淌下来,然后停在半途,颤颤巍巍地打住了。
它结成冰了。
没出息,我竟然哭了。可是这种陈年旧账都翻到眼跟前,我又如何受得了。
我闭起眼睛不愿再想,可那些尘封已久的事情却继续潮水一般翻涌上来,不依不饶,历历在目。
原来我这浑浑噩噩的五百年,是如何过得呀。
狼群里一个拖后腿的脓包,太华山上一枚孤零零的石头,贺琴脚下一只苟延残喘的狗。
我竟然这样,无心无肺地挨过来了。
欢喜瓶里静谧无声,我却知道,哀童早已来了。
他将我五百年来的不如意揉成一团,凝成一个冰坨子,狠狠砸在我心口,捅出一个大窟窿,血淋淋的,又丑又可怜。
哀童,哀童,我恍然大悟,原来欢喜叫他尽数收去,便只余了满腔哀恨。
我精神消乏,不住地发抖,却连自己环着自己都不能,眼皮愈来愈重,最终撑持不住,软绵绵地耷下来。
欢喜去了,哀恨堆叠起来,真真要命也。我觉得我要死了,要给自己这念想冻死了。
大概我死了,贺琴不会毫无知觉,正如那日我心口一痛,想是他天魂散去之时,所以长空要折腾我,往死里折腾,直到贺琴那一缕天魂被震出来。
欢喜瓶好像又颠起来了,带着我高高腾起,又狠狠摔下。
我朦朦胧胧地,仿佛趴在踏月阁的青石地上,耳畔是他的冷笑:“你给我起来!起来!”他也这样摔过我,训过我,边训边抽,抽得我皮开肉绽,我便硬着头皮爬起来,一回又一回,抬起头来,能见着他惯常的那种笑,好些日子没见了,一点都没变,还是芙蓉花儿似的笑,真美啊,美得我都傻了。
哪怕是回去呢,继续稀里糊涂地过,也比在这里好受。
我撑起眼皮,强打精神道:“贺琴。”
他点头称赞:“很好。”然后伸出手唤我,大老远地:“过来。”
我迷糊了。是梦么,还是他真的在叫我?
我想伸手去抓他,却忘了自己形状,结果身子一歪,又开始在瓶底打滚,滚得昏昏沉沉,眼皮一耷一耷地,又要合上了。
“起来!不准睡!”他又在吼,凶巴巴地,“小妖精,醒醒!”
啪嗒啪嗒,冰凉精湿的东西滴在我头顶,顺着脸庞淌下来,然后颈上的链子倏然震动,心口随之抽痛起来,仿佛被人拿刀子戳着,一下又一下。
我痛得喃喃求饶:“你别念了,求求你别念了,我,我给你磕头。”可是我还在满地滚,止也止不住。
“起来!你再敢闭眼试试?!”链子震得愈发厉害,仿佛被他狠狠扯住,连带着琵琶骨都要断掉,“聋了?!我叫你起来!”
他一定气炸了,所以声音会抖得那么厉害。
可是贺琴啊贺琴,我起不来,这回恐怕真的起不来了,你少惦记我,自求多福罢。
我这么想着,索性放松下来,闭着眼睛任由折腾。渐渐地,心口好像也不痛了,眼前却逐渐亮起来,依稀见得一片瑰丽景致。
夜沉似水,一道浅银色天河蜿蜒而过,晶莹荡漾,星光流转。有女子悠长的歌声,伴着缕缕清风,回荡在广袤无垠的天际间,有些落寞。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那曲调用的变徵,听着十分凄婉,可女子却是嘻嘻笑着唱的,伴着清脆的击水声。
我听得发怔,抬头四顾,眼前却只有漫漫天河,洒着星星点点的寒光,丝带一般,袅娜着流往东南。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歌声愈发辽远缥缈,似乎要顺着星河一路去向天际,消融在这茫茫的夜色中,却仍在幽幽回荡,时而呢喃,时而清晰,伴着击水声,一遍又一遍。
我就那么傻傻地听着,听得骨子里都沁出深深的凉意来,哆嗦到浑身麻木,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只觉得心中难过,眼泪不住地淌下来,却欲罢不能,直到眼前一黑,复现出长空那张脸来。
他蹲着,将欢喜瓶笼入袖中,饶有兴致地打量我:“哟,哭了,方才想到什么?”语毕,伸手扯住我颈上的金箔链子,慢条斯理地朝外一拽,痛得我腿脚一软,瘫在地上一汪水潭里。
我溅了一脸泥水,这才发现自己又变作真身,被他拿一根指头粗的铁链拴着,弄得浑身透湿。
四脚着地,我已在欢喜瓶外,心有余悸地立着。
可是没有天河,没有歌声,也没有贺琴,也许方才一切只是梦靥,我还活着,还在临安。
雨早已止住,天色却如浇了墨汁一般,不见半点星光。
长空放了手,拍拍我的脑袋:“你愿意驮我么?”
我挣扎着爬起来,睁着一双肿兮兮的眼睛瞪他,眼里还使劲憋着一包泪。
鬼才驮他!
他毫不在意地笑笑:“不愿意?那么算了。”然后手腕一转,绕住铁链另一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我仍旧犟在原地,卯足了劲儿瞪他,却被脖子上的铁链朝前一扯,险些栽个大跟头,只得跟着跌跌撞撞地走,眼泪又禁不住,哗啦啦洒下来了。
长空在前面带着,大步流星地:“等他死了,就由不得你。”
夜已深了,街上冷清,行人三三两两,却都频频回头来看我,面带惊诧,议论纷纷,仿佛我是个怪物。
“你看他的狗,脸盘这样尖。”
“是啊,还有尾巴,扫把样,一点不讨喜。”
“是狗么?怎么生成这样。”
我猛一抬头,恶狠狠地瞪过去,吓得说话人连连后退:“这眼睛,哟哟,凶杀,凶杀。”
有个小姑娘嚷起来:“叔叔,你的小狗生病了。”
狗狗狗,这些个睁眼瞎!是狗也不是他的狗!
“乖,莫看,莫看。”老婆婆慌忙牵起孙女,呸呸两口,趔趄着走远。
长空回过头,似笑非笑地:“好笑啊,他们一辈子没见过狼,只当你是怪物。”又把我扯过去,揪一揪我耳朵,“怎么,弄得这么脏。”
我看看自己,浑身狼毛都黏着泥渣子,是方才水潭里那一跤的,如今干了,便皱作一块一块的,一副邋遢相,愈发丑陋。
罢了,临安城里没有狼,我是个怪物,落魄的怪物。
长空看着我,又道:“临安名士辈出,又有西湖十景,凡人趋之若鹜,夜夜笙歌,连神仙也爱做个下界的歇脚处,可今夜偏偏人少。你知道凡人都去哪了么?”
我也看他,看他再耍出什么花样来。
他笑笑,继续牵着我,一路走到段家桥上,没有平湖秋月,没有曲院风荷,只有秋蝉声声叫唤,还有一座烟雨迷蒙的孤山。
长空也不笑了,只望着眼前景致,幽幽地道:“孤山至此而断,所以段家桥,又叫断桥。”
一座小小的石板桥,万人践踏而过,谁又曾经驻留在意?断桥伴孤山,只好如此。
长空继续说道:“凡人忧心故去的亲人在地府挨冻,便定在十月初一,去坟上替亡人烧五彩衣。每年此时,各司众鬼都聚在幽冥界口,等着子时到来,一旦界门大开,便相伴到凡世来取衣。”他凑过脸来,“像你这样的,魂归地府,一样无亲无故,无人挂碍,便是孤魂野鬼,只能独身游荡。”
他看着我,叹息摇头,眼神萧然:“你真可怜。”
猫哭耗子假慈悲。他分明是故意的,他知道我的弱处,便可劲地往里抠,他要我难过,要我哭断肝肠,好引贺琴出来,我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
我今日十二万分的没出息,被他一逗弄,眼泪一阵接着一阵,狼爪子抹掉,又掉下来。
我觉得我再任他引下去,眼珠子也要哭出来了。
我边胡乱抹脸,边凶起声音警告他,不露出一丝哭腔:“再说,撕烂你的嘴!”
他又笑:“你真可怜,我都不忍心了,快唤一声贺琴罢,说不定他已经来了。”
想得美。唤来贺琴,他便阴计得逞,我如何甘心。
我说:“你做梦!”
可是我暗暗地,还是忍不住地想,希望贺琴忽然出现,举着一把流星鞭站在我跟前,同从前一样威风凛凛地,杀他个片甲不留,横尸临安,好好地伴这劳什子的断桥孤山。
我一直佩服贺琴本事滔天,命大得很,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我怕他,别人恐怕比我更怕他。
可是琵琶骨上的链子却静静地垂着,黯淡无光。
贺琴没有来,来的却是景岚。
我不知道景岚何时来的,我只知道他来时,我那一张狼面孔,哭得泪花花的,还抹了不少泥巴,应该很难看。
其实彼时我肿着眼睛,看远一些的东西,已觉得颇费气力了,只隐约见着桥头一袭白色,飘飘忽忽的,并不清明,正如那日夜里,在思花林里见着的一般。
所以我当即想到是他,一定是他。
果然,景岚清冷的声音响起:“放人。”
古相思曲,貌似出处有问题,不过俺就是无可救药地萌那么一句,诶,终于可以睡觉了,去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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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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