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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拜寿

      “悦悦。”“悦悦。”

      我抬起头,笑得为难:“哈哈,那个,忘记了。”

      苍玉的手指又抬起,狠狠戳下来,恨铁不成钢地:“你你你!”

      我我我,我原以为认字便当又有趣,并可学以致用,省不少麻烦,孰料这其实是个费力活计,我弓着身子,千辛万苦地念,甚至左边右边拆开来念,也记不住几个,一觉醒来,脑子里空空荡荡,了无痕迹。

      我我我,我是故意的么我。

      我心说苍玉不是个好先生,教得不太有章法,可自己也确然不是这块料,学得乱七八糟,看得烦了便对着他一张朝气蓬勃的小俊脸,堂而皇之地走神,且走得一塌糊涂,喊半天才拉回来。

      横竖提点,捺折弯钩,又各各分类,愣是没个准儿,不知比修习时那些心经口诀难上几万倍,实在头疼。

      苍玉摇着一把娘气十足的团扇,无可奈何道:“罢罢罢,许是学得晚了。”语毕,头和扇子一并摇着,出去了。

      说难听些,我便是烂泥糊不上墙,难为他捧来那么一大摞书卷,堆得旁边那张小桌都要塌掉。

      话说自我接了识字的活计,景岚这个原本一干二净的房间,便开始邋遢,且一天赛过一天,如今愈发乱得不像样了。

      之前我还奇怪此处的纤尘不染,好歹是个仙君的寝居,却连个摆件也没有,简洁得过头了。

      苍玉说什么红尘物事皆碍眼,如今可是深深体悟了。

      那不是碍眼,简直要命。

      我握着一支湖笔,百无聊赖地转了半天,顺手移开面前一堆书卷,开始画画。

      刷刷两笔,算一个木屋,再描几株茅草,便是一幅蹩脚风景。看着觉得单调,便想再添个小人,大笔一挥,很自然就勾出来一个大圆脸。

      “画画啊。”苍玉又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仔细辨认,“唔,这是屋子。”

      我吓一跳,应得仓促:“嗯,画得不好。”

      他赞同地点头:“是不怎么样,”又指着圆脸问,“这是什么?”

      我本想说是他,想了想还是含糊些:“人,人脸。”

      苍玉闻言,将团扇往桌上一掼,义愤填膺地:“丈山尺树,寸马豆人,你听过没有?人脸怎么能比屋子还大!”

      我红了脸,很有些吃力不讨好的意思,索性将面前垒着的一堆书卷又摊倒:“不画了不画了。”

      其实妖精我并不甘心,怎么这细细巧巧的一管笔到了我手中,竟比刀枪棍棒还难摆弄。

      好在折腾了没几天,便是苍玉他高祖奶奶的寿辰,且说不是个整寿,没请什么大人物,办得也随意,我经不住他几句怂恿,加上腿脚日渐利索,便理直气壮扔了笔,欣欣然跟他去丹穴山拜寿。

      丹穴山据说是个凤凰窝,小子他那位高祖奶奶,便是凤凰一族赫赫有名的族王了,此处暂且不谈。

      不过狼给凤凰拜寿,真真千古奇闻也。

      景岚听罢,独独问了一句:“你走得动?”

      我点头:“走得,走得。”

      他便站起身,依旧水波不兴地:“走走也好。”

      这一行,正好三人。

      苍玉同我耳提面命:“到时千万跟紧了,可别乱说话。”

      景岚闻言转过身,也略含了笑意:“你好意思说?别自己跑个没影便是。”

      临出门时,倒撞上许久不见的妙悟。

      老和尚来得匆忙,并不与我招呼,只扯过景岚耳语几句,景岚便沉了面色:“我知道了。”

      苍玉挑眉:“有事?”

      景岚略点一点头:“你们先过去。”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摘下个东西套在我手腕上:“苍玉,丹穴山大,你一定顾着她些。”

      我摸着腕上的珠子,浑圆剔透,穿着一根细细的金箔链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你若有本事惹恼扶风那尊圣人,我便放了你。”

      苍玉道:“景岚的护身摩尼珠,定着你元神,可千万收好了。”

      摩尼珠乃是护体神器,玉清天的上乘圣物,贺琴据说也有这么一颗,大抵贵重得很,从未见他拿出来戴过。我若毁了珠子,他景岚再淡的脸,再大的肚量,怕也按捺不住。

      正想着,苍玉伸手将我袖子一扯,盖住摩尼珠:“走罢。”

      此去丹穴山,须朝东走上五千里,只能驾云无疑,不过我十分怀念个把月前苍玉驮我的那回:“路远,你再驮我一回罢。”

      可这回他却不依了:“上回你废了一般,我怕你抓不住摔了,实乃迫不得已。本上仙混到这个级别,还变真身驮你,啧啧,没道理。”只招一朵大云彩过来,不由分说拽着我上去。

      途径祷过山,苍玉念叨一句:“也不知你家那位踏月仙君调养得如何,悦悦,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头也没敢低,只扬手劈开脚下祥云,自己腾着另一半,悻悻地走了。

      方才一片春光烂漫的心情,愣被他说没了。

      苍玉笑嘻嘻地赶上来,念诀将云重新并作一团:“莫动肝火,莫动肝火。”遂朝前一指,“你看,那便是丹穴山了。”

      说话间便踩着他家地界,底下湿气重得很,放眼望去景致幽深,间缀着几朵粉紫的小花,大概是蝴蝶兰。山脚下立着一面石壁,上头刻了四个字,苍玉指着,一一念给我听:“丹穴灵宫。”顺手扯了一片不知什么叶子来,放在嘴边吹。

      周遭绿意盎然,衬得此景颇有诗意,只可惜音色实在不佳,嘶啦啦地,同锯木头也似。苍玉有些尴尬相,悻悻地丢了叶子道:“我小时吹得很好,现在全忘了。”语毕一把抓住我肩头,足尖一点,便带着我直奔山头。

      行至半山腰,才见着一条像样的山路,铺着七彩云石,一路蜿蜒而上。苍玉松了手,却仍在我身后虚扶着:“地滑,你当心些。”

      我嗯了一声,随他放慢步子,沿着七彩石道上去,隐约看见不远处一面石门,才渐渐地觉出些烟火气。

      我叹道:“你高祖奶奶倒是个清静性子。”

      “她才不清静,”苍玉似有些沾沾自喜,“我带你走的近道,直接从后院进,免得撞见太多人。”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迭银铃般的叫唤:“是小殿下!小殿下回来了!”

      苍玉这厢嘴角还扬着,却当即面色凛了一凛。我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两个宫娥从一片幽绿中闪出来,皆著了鹅黄衫子,双手捧着琉璃盏,径直过来朝我俩身上泼了一盏水,不由分说就拉住朝里走,边走边还喜出望外地嚷嚷:“小殿下回来了!”

      被唤作小殿下的却十分无奈:“这是,山顶的圣水,圣水。”

      我前襟被这圣水弄湿了一片,稀里糊涂地跟着拐进了门,却见着一个偌大的庭院,尚未来得及惊叹,眼前忽然涌出一大帮女子来,“哟,苍玉啊。”女子多是少妇打扮,七嘴八舌地挤上来,紧紧围住我俩上下打量。

      苍玉低低地哀叹一声,抚着额头一一招呼:“舅母。”“四姨。”“七表嫂。”“三姑姑。”“五姑姑”“……”一圈儿叫下来,已笑得万分勉强。

      小子提前交代过,说他丹穴山里男子大多十分出息,一早飞升登了仙箓,便余了一帮姑姨婆娘张罗,不过我看这个浩然仗势,还是有些担受不住。

      那位三姑姑眼神尖,一早将我瞄了个通遍,便抓过我殷勤说道:“可是头一回见你带姑娘来,看来是相中了。”

      苍玉一把将我扯到身后:“是朋友,一个朋友。”

      七表嫂接上:“看着面生得很,谁家的?不是本族的罢。”

      苍玉扯谎:“在灵佑宫当值的。”

      三姑姑眼睛一亮:“碧霞元君处么?倒也般配。”

      五姑姑个儿小,好容易从后面挤过头来:“苍玉的年纪是不小了,该找个姑娘,收收性子。”

      另一个却嘀咕:“前阵子分明听三婶婶说过,是同老四家的那个好着呀。”

      “我几时说过!”三姑姑斥道,“苍玉模样俊,自然要多拣一拣。”转头对我笑道,“我凤凰族历来民风开阔,没有那许多坑人的死规矩,异族也可通婚的。”

      我听着不太对劲,正要说话,却被苍玉暗掐一把:“悦悦啊,我去看奶奶,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那七大姑八大姨又怎肯放过?纷纷拉着扯着要我进去:“等这?这算什么道理!方才老夫人还念呢,来了就一并见见呗。”

      一个不小心,拜寿的倒做了上门媳妇。

      苍玉没奈何,只好低声与我说道:“由她们说去,你尽管自己看着吃着,不碍事。”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自然也不碍事,便被一帮女子重重簇拥着,连推带搡地进去了。

      那三姑姑自扯着我一只胳膊,便未曾松开过,十分熟络地同我说道:“咱们去里面坐。”

      出了庭院,过一条廊桥,却是一个更大的园子,里头有不少人,也见着几个男子模样的,大抵是宾客,或站或坐,说笑谈天。丹穴山族王做寿,果然百鸟来朝,虽不是整寿,也少不得门庭若市,原来山下清冷,热闹光景却全在此处了,更有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三三五五地聚作一堆,见我们来了,便红着小脸四散开去。

      我不算太瞎,也看得出小姑娘们红脸的缘由,全赖身边的这位无疑。

      苍玉这小子个头高,娘胎里又顺来一张好面孔,一个叽叽喳喳的裙钗队,就属他最惹眼。

      有个豆绿衫子的小姑娘趴在廊柱后面怯怯地喊:“玉哥哥,玉哥哥。”

      她这位玉哥哥果然回过头去,小姑娘羞答答地捂起脸,顺带着引出廊柱后头一串儿笑。

      苍玉也颇有风度地笑一笑,脚步却未停下,身上的宝蓝长袍飒飒有声,真真是,架子摆足,风头出尽。

      三姑姑边走边问:“姑娘多大了?”

      我思量着,不好在此地折了他面子,斟酌片刻,方挑了句文绉绉的客套话来应:“痴长五百岁了。”

      苍玉却自来拆台:“丫头装什么老,本上仙活了三千多岁,零头都比你大。”语毕长手一撩,自然而然地撘在我肩上,倒惹得我一个没来由的哆嗦。

      三姑姑见状,笑得愈发有意味,顺便放了我胳膊,道:“年岁这么小,怪不得耳朵眼儿都没扎。”

      我抹一把汗,也没太听清:“没扎,没扎。”

      如此,众人絮絮叨叨地,一路行至正厅,早有几个年岁大的在等着贺寿,寿星却不知去了哪儿。

      三姑姑便问:“老夫人呢?”

      下面丫头应道:“方才还在呢,说丢了个帕子,许是回房里去拿了。”

      三姑姑差苍玉去老夫人房里寻,自己却扯着我坐下来,没什么可扯,便继续扯些耳朵眼儿的事体。

      “这耳朵眼儿啊,非得天冷扎才好,把耳朵垂儿就着冰块搓到通红,一针过去也不觉疼,穿了线多扯几回,半个月就成了。”顿了顿又神秘兮兮道,“老人家藏着一对珊瑚耳坠,专门留给玄孙媳妇的。”

      我总算明白了,这三姑姑实在火热心肠,竟五次三番地暗示我,若想嫁进他凤凰窝,须为那串家传耳坠早作准备。

      小子家风开明至此,令我咋舌不已,想是他这桩婚事实在蹉跎太久,堪堪急杀一帮勤于操持的长辈,我只好陪着干笑两声,见三姑姑又去招呼别人,连忙悄悄走开去。

      苍玉不在,我便一个人瞎晃,晃出厅堂,也不沿方才的大道走,只拣一条羊肠小径慢慢踱步。

      人生地不熟地,我走得也当心些,时不时抬眼四顾,免得出什么岔子。

      于是乎,也不知是哪一个抬眼,我便瞧见了潮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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