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蹈火者》小米果

1、荣耀升起之地

　　瓦西里是一名战士。

　　他成长于乌克兰的集体农庄。

　　在家中所有的牲畜和土地都被分走、交税后，瓦西里的家庭连来年播种用的种子都不剩了。

　　理所当然的，瓦西里在无知无觉中告别了满是白面包和蜂蜜的童年。

　　在他有能力记事的时候，饥饿几乎和呼吸一样，在睡梦中也追着他不放。

　　饥饿永远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他的母亲死于营养不良，他的父亲为了多赚一些面粉，死于一次机械事故。

　　瓦西里不怎么记得他们。

　　他太小、也太饿了。

　　他什么都记不住，所以，在他的祖父来接他，想要把他带到山上，去当一名猎人的时候，瓦西里没有为父母的死亡哭泣，他没心思去伤心，他拼尽全力，把整个人都摔在祖父的身上，咬着他露出来的皮肉。

　　祖父被他推到了。

　　瓦西里扯掉了他身上的布包，从中掏出了祖父为回程准备的粮食。

　　干涩、被冻结成块的面包片差点让瓦西里噎死。

　　在他狼吞虎咽的时候，祖父沉默地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泥水和土块。

　　“你要跟我走。”
　　祖父说道。
　　“在这里，你迟早会饿死的。”

　　而瓦西里在饱腹之后，他天性中的良知和羞涩又回来了。

　　“好的，祖父。”
　　瓦西里说道，又小心地扯了扯这位老人的衣服。
　　“谢谢。”

　　瓦西里随这位老猎人在山上住了十年。

　　他学会了如何猎杀，宰杀动物，制作陷阱，辨别毒物，隐藏踪迹。

　　瓦西里仿佛天生就该去当猎人。

　　在山下农庄里的人成片饿死的时候，瓦西里甚至能在两米高的积雪中捕猎，注意到人类根本无法发现的动物活动的踪迹。

　　他天亮前从小木屋离开，天黑后再带着猎物回来，从不迷路，从不失手，手里往往提着几只猎物，有大有小，偶尔还能发现些冬天也结着果子的浆果丛。

　　但祖父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让瓦西里拿枪去捕猎的。

　　某一天，在瓦西里喂完马匹后，他提了一串被绳子绑在一起的狐狸，向自己的祖父说道，
　　“我该怎么吃它？”

　　祖父放下了手里泡着蒲公英根的热水，盯着自己的孙子，惊讶地说道，
　　“狐狸？你怎么杀掉它们的？”

　　瓦西里疑惑地瞧着自己的祖父，但还是乖顺地回答，
　　“我用您给我的猎/枪。”

　　祖父语塞，他咳了下嗓子，组织语言，又说道，
　　“我的意思是，你是如何抓到这些狡猾的狐狸的。”

　　瓦西里这才听懂了，祖父是想要自己教他怎么猎狐狸，瓦西里爱自己的祖父，他为自己能帮的上祖父而开心，因此，他开心地把狐狸放到桌子上，讲述自己是如何抓到狐狸的。

　　瓦西里的视力异乎寻常，在为马儿添好饲料后，瓦西里注意道了在生畜栏附近晃悠的大狐狸。它有身灰色的皮毛，在积雪少的地方几乎发现不了，如果是瓦西里之外的人来喂马，准没有人能发现这只狐狸。

　　但瓦西里没有立刻开枪射击。

　　他想要更多的肉。

　　所以，瓦西里耐心地绕道狐狸的后侧，趴在雪地里，嚼着雪块，掩藏自己身上人类的气息。

　　在狐狸打探好情况，回窝休息的时候，它并不知道有名人类的幼崽背着猎/枪，浑身被雪水冻得赤红，也要跟在它身后。

　　瓦西里很幸运。

　　他遇到的是只母狐狸。

　　狐狸窝里有几只刚换好毛，但还无法自己生活的幼崽。

　　瓦西里冷静地躲在下风向处。

　　他在母狐狸舔舐完幼崽的皮毛，离窝去捕捉野兔的时候，才起身，将猎/枪架在胳膊上，瞄准，杀了那几只小狐狸。

　　枪声唤回了母狐狸。

　　但等待它的，是另一重陷阱。

　　狐狸窝在母狐狸奔跑回来的时候已经空无一物了。

　　大狐狸围着残存的血迹哀鸣，黑色的眼珠里几乎能落下泪水。

　　但瓦西里知道狐狸不会落泪。

　　只有人才会哭泣。

　　他开枪射杀了警惕心下降的大狐狸。

　　随后，瓦西里回到狐狸窝，翻开刚刚挖出的土坑，把埋在下面的小狐狸也翻出来。

　　瓦西里知道自己没办法捕到一只一心躲避猎人的狐狸。

　　所以，他把小狐狸埋在挖出的土坑下，在上面撒上小狐狸自己的血，迷惑母狐狸的鼻子，让它以为猎人已经叼着幼崽离开了，然后，再由瓦西里补上最后一枪。

　　炉里的木柴静静地燃烧着。

　　瓦西里眼睛发亮，瞳孔里像是燃着火苗，等着祖父的夸奖。

　　祖父从厨房里拿来了小刀，说道，
　　“我会教你，但你得自己上手。”

　　瓦西里接过小刀，小心地顺着狐狸的眉心开始，割下一层油亮的皮毛。

　　祖父在瓦西里的身侧站着，说道，
　　“瓦西里，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我有些害怕，祖父。”
　　瓦西里回答。

　　祖父张嘴打算说些什么。

　　“它太小了，我割坏了它的皮该怎么办？”
　　瓦西里用右手背擦了擦溅到眼角的血迹。
　　“我能先用那只大狐狸练手吗？”

　　祖父沉默地允许了。

　　在瓦西里割下完整的皮毛后，祖父说道，
　　“现在，你得自己去料理她。”

　　瓦西里学着祖父以前做饭的样子，将狐狸的肢体分解、切块，用水煮熟去腥，再洒上调料炙烤。

　　坐在餐桌边，瓦西里虔诚地切下一块黑面包，做餐前祷告。

　　在胸前划完十字后，祖父说道，
　　“瓦西里，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狐狸的肉又柴又干，还有一股难以处理的腥味。

　　但瓦西里不在乎，他将一块肉放到嘴里，细心咀嚼，回答道，
　　“感谢上帝，祂给了我幸运的一天。”

　　祖父为他的回答而笑。

　　贪婪、自私自利、永不满足，六岁就能忍受一整天的饥饿和冻伤，绝不为所行之事后悔。

　　人性之恶仿佛流淌在这孩子的血管之中。

　　他无法把这个孩子带上正途了。

　　“瓦西里，你是一个坏孩子。”
　　祖父说道。
　　“坏透了。”

　　······

　　但是，瓦西里也是一名好战士。

　　在敌军的炮击和压倒性的武力差距下，瓦西里作为狙击手，在巷战中猎杀了无数的敌军。

　　他吃完就睡，醒来便捕猎，脑袋里不想第二件事，永远精神充沛，信心十足。

　　因为他是在为保卫国家而奋斗。

　　瓦西里从来不会做噩梦。

　　直到他被弹片击倒，鲜血将要流尽之时，瓦西里又再次感受到了严重的饥饿感。

　　像十年前去猎狐狸时那样，胃酸灼烧着心脏，唾液分泌，激动到牙齿酸疼，渴求的欲望让骨头和皮肉都开始颤抖。

　　···好饿

　　好饿！

　　生吃也好、杀人也好、屠杀也好

　　只要能吃饱，什么都可以！

　　瓦西里不想饿死。

　　只要不是饿死！

　　炮弹爆炸的地方是一座大厦，瓦西里用来隐藏的据点之一。

　　在他藏身的三楼，有一间雕塑店。里面用作装饰的圣母怜子图被炸成了碎块。

　　瓦西里不相信神灵。

　　他的母亲是一名牧师的女儿。

　　至死都带着自己的玫瑰念珠，不敢向上帝祈愿。

　　“我未行善事，微不足道，世上不公之事如此之多，我有什么资格向祂祈求呢？”

　　瓦西里握着母亲的手，直到天亮，父亲下工回家，母亲冰凉的手掌才被从他的怀中夺走。

　　瓦西里相信因果报应。

　　他是坏孩子、贪吃的坏孩子。

　　所以，母亲为了让他吃饱，饿死了。父亲为了赚更多的面粉，让他吃饱，死于事故。祖父讨厌他，但却教会瓦西里如何靠自己生活，所以，祖父死在一次狩猎中，冻死在冬日的森林里。

　　瓦西里是贪吃的、没有感情的坏孩子。

　　但是···

　　神啊，一次也好！

　　让我饱腹吧！

　　让我幸福吧！

　　弹片击穿了他的血管，瓦西里就像小时候被他隔开血管的小狐狸一样，只能无助等待着死亡。

　　“主啊···”
　　人生第一次，瓦西里哭泣着。

　　如果他真的那么坏，也请给他一次悔改的机会吧。

　　炮火声渐渐消失，城市里响起零星的枪声。

　　一双手轻柔地覆盖在瓦西里的脸上。

　　有着紫色眼睛的女孩，认真打量着瓦西里的面孔。

　　她和斯大林格勒里众多流窜在建筑中，躲避枪炮、寻找水源和食物的孩子一样，浑身的衣物破破烂烂，只有脸蛋还算得上是干净。

　　“你是士兵吗？”
　　她问道，瓦西里身上狙击手作战用的隐藏装饰让她分不清敌我。

　　“···是的。”
　　瓦西里气若游丝。

　　“你快死了。”
　　她说道。
　　“你有什么遗言吗？我可以帮你记下来。”

　　我想要悔改！
　　瓦西里在心里说道。

　　但现实中，他却说，

　　“救救我。”

　　瓦西里又哭了。

　　结成冰霜的泪水挂在他的睫毛上，让他的脸看起来滑稽万分。

　　“别怕、别怕。”

　　紫眼睛的女孩轻轻俯身，健康又红润的脸颊暖热了瓦西里的脖子。

　　“你愿意保护我吗？”

　　“我愿意！”

　　瓦西里用所有的知觉抓着女孩给他的那点热度，最后的热度。

　　“你会得救的。”

　　“我保证。”
　　女孩说道。
　　“你保护我，真心实意，相应的，我也会让你受到保护。”

　　女孩的话天真可爱，像是瓦西里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哪怕是一个将要死去的、比她还无力的士兵说要给她庇护。

　　瓦西里的泪水被拭去了。

　　“——”

　　在下一秒，士兵瞳孔放大，血液停滞，呼吸停止。

　　瓦西里长眠于梦中。

　　女孩耐心地等着，像是在等一个美梦出现，她说出了一段诡异的、不能被理解的话语，

　　“苏醒吧，我的勇士。”

　　一阵暖洋洋的呼吸从瓦西里的内脏涌现，让他的骨头也变得轻巧起来。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法让瓦西里的生命本质发生了变化。

　　饥饿永远不会出现在这具身躯上了。

　　瓦西里睁开眼睛，破碎的天花板露出了一片蓝天。

　　他像是从未苏醒过那样，从长梦之中醒了过来。

　　“为您而战，我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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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开吧，我的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