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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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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的生活当然算不得顺遂,但租界还是相对平稳些,有了喘息的空档,似乎也有了些盼头。
人类,真是坚强的生物,经历苦痛擦掉眼泪就会站起来继续走下去。
第二年的秋天,秋高气爽,马光英甚至有了心情给孩子们扎风筝。
唯一的蝴蝶风筝自然是归了林惜媛,可剩下的两只金鱼风筝,却引发了一次兄弟二人小小的争端。
看上去就是小孩子那种“别人手里的就是好”“抢来的饭吃着香”心理,老爹也是这么觉得的,便和苏文谦说池铁城霸道,让着他云云。
风筝是老爹亲手做的,两只金鱼风筝除了颜色不一样,其他地方是一模一样。若是旁人,可能还会因为前后工作熟练程度不一造成的质量不同。但老爹是谁,副业那么精密的钟表修理都能做到松江一带的一流手艺。
林惜媛左手一只蓝色金鱼右手一只黄色金鱼,左瞧瞧右瞅瞅,除了颜色怎么也没看出来两只风筝哪里能分出高低上下来。半晌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池铁城,新缺的门牙说话漏风“大哥,你嘶不嘶觉得二哥摸过风筝,都要比别的贵?”说完又去瞅苏文谦的小胖短手,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二哥哪都好看,粗了手,大哥眼瘸吗?”
池铁城:……
苏文谦:……
马光英:……
“哎哟!哎呦!我嗦的明明嘶实话,为什么敷撸我!哎呦!老爹你也敷撸!”
最终被敷撸炸毛的小姑娘气哼哼地,趁着当天晚上的月黑风高实施了她的报复。
第二天兄弟俩一脸木然地看着两只串色儿的风筝,蓝色的金鱼长着黄色鱼翅尾巴,黄色的金鱼配着蓝色鱼翅尾巴,怎么看怎么一言难尽。
只有老爹坐在圈椅里,拍着大腿笑得快要仰过去了。
没有教过,只是看着,阿媛就学会了拆装风筝,可见其天赋。
林惜媛顶着一脑袋蓬乱的鸡窝一点都不生气,摇头晃脑蹦蹦跳跳就拿着自己的蝴蝶风筝在外面疯了一个上午。
真真实实一个疯丫头。
连平时的小伙伴都不敢接近的那种疯。
马家的林丫头疯疯癫癫出门玩耍,当家老爹却不能闲着。那两只金鱼风筝也不全是风筝,是他们下个任务的道具,被小姑娘搞串了色儿还得再串回来。
林惜媛才多大点,就算比同龄人手巧又能巧多少,是以她的改造粗糙到粗暴,竹骨扎得歪歪扭扭松松垮垮,浆糊也是糊得深深浅浅凹凸不平。只是单纯的玩倒没啥,但要精准控制还是差得远了些。时间不等人,重新糊两只风筝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是蘸水慎之又慎地将浆糊化开擦去拆下尾巴翅膀,交换回来再细细粘好。
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全靠耐心和控制力道。
马光英懒得自己动手,起因不还是因为池铁城想抢苏文谦的风筝吗,于是两只金鱼统统丢给老大,自己则在摇椅上快摇着了。
看似快要睡得几乎打起呼噜来,虚眯的眼睛就看见苏文谦小心翼翼地蹭过去戳池铁城的肩膀。
他戳他躲他再戳他又躲,脾气上来的老大老二无声无息地你来我往好一阵,最终还是苏文谦开开心心地坐在别别扭扭的池铁城旁边,帮他拆装金鱼风筝,一边动手还一边嘀嘀咕咕要把小妹捉回来好好教教怎么使用手指头。
老爹闭一眼眯一眼地看兄弟俩互动,最终一言不发地任自己在透过门窗的暖洋洋和隐远的桂花香中睡去。
真是个适合的睡懒觉好天气呢。
嗯,也很适合放风筝。
命运多舛的两只风筝终于是飞上了天,一蓝一黄,明亮鲜艳。
少年们一边感受着风的方向和力量,一边控制着线的长度。
任务并不复杂,不过是传递信息而已。赏金猎人接的任务也不全是性命相搏,像这样的文战,轻松安全还能训练徒弟,他也是乐得接的。
在郊外经过半天的训练,两小就掌握了顺应风速控制风筝的方法。
接下来连着三天午后,蓝黄的金鱼在松江某条街巷的天空上上下下,最终在第三天的傍晚纠缠到一起齐齐坠落,掉进江里捞都捞不回来。
任务顺利完成,少年们假哭几句,蔫头耷脑地牵着妹妹回家去了。
如果不是有心人,谁会闲到无聊去记录两只风筝的高低追逐。
但是闲到无聊的孩子却是有的。
晚餐时分,正端菜上桌的苏文谦看到坐在桌旁的林惜媛两根手指做鼓槌敲桌边。
咚咚哒哒咚哒咚,上上下下上下上。
背得滚瓜烂熟的暗码条件反射地映在脑子里,吓得他顿时一后背的白毛汗,伸手啪地就盖住了小妹的两只。
不仅林惜媛疑惑抬头看他,就连分着碗筷的池铁城也看向他,“文谦?”
“铁、铁城。”苏文谦说话都有些恍惚了,接着看向端汤出来的马光英,“老爹……阿媛背下来了。”
“啊?”“背什么?”
一开始池铁城还没反应过来是背啥,然后下一秒就想到了还能是啥。
“……他妈”
还没说完就被马光英糊了后脑勺,“不许在妹妹面前说脏话。”
他们知道林惜媛的脑子好使,学东西又快又牢,但一家人哪个不是顶聪明的,是以往常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虽然扎风筝没避着她,但交代暗码却是没让她知道。林惜媛能获知暗码的唯一途径就只有为了混淆视听、将她一块带出去放风筝的这段时间。
三天,三份不同的暗码,只重复一遍。小姑娘不仅记下了,甚至还分清了暗码的起终。
马光英挠头龇牙,想着之前觉得闺女太小,跟她讲道理恐怕没法理解,又怕她在外玩耍的时候童言无忌。是以就算偶尔借用她的天真无邪套取情报或骗取机会,但也没有和她讲过她的师傅和师兄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就连林惜媛和饶神父抱怨老爹出门干活只带哥哥不带自己,但要问她是做什么活,也只是模模糊糊答是修钟表或者当临时的神侍之类的。
毕竟还是小孩子呢,不清楚大人的工作也很正常。
男人们还在愁怎么和小妹妹解释出去不能做这些动作,她倒是自己从老爹和兄长们的面面相觑中察言观色到了。
“老爹放心,我嘴严着呢。”林惜媛学着老爹小大人地挺胸抱手,骄傲地仰着小脸,“我兹道老爹大哥二哥都是大英雄,这是我们家的秘密,我才不会出去嗦。”顿了顿,“教我的那些我也不嗦。”
末了,自己还认可地点点头,“神父嗦,这些都是我们家的秘密,嗦出去有危险,嗦以不告诉别人。”
煞有介事的模样加上敷敷漏风的故作严肃,惹得三人瞬间没了脾气,把骄傲地快要尾巴上天的小姑娘围在中间好一顿揉搓。
至于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帮他们解除了隐患的饶神父,隔了几天收到了一瓶来自故乡的好酒作为谢礼,这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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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神父:赚了。
注:
老爹做的金鱼风筝不是传统的单线风筝,而是双线风筝,近似于现在的运动风筝。虽然不像现在的运动风筝这么灵活,但人为控制迅速上升下降还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