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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相望 ...

  •   秦夫人迎了上去:“这……怎么跑出来了,现在不能出来啊。”

      秦掌柜与新郎官也走过去:“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但我有些话,等不及了。”秦如砚望了望在场之人,此时刘家父母与玄庸等人在前厅,其他人尚在那进门处,隔着案台与屏风,秦如砚只以为自家父母与相公在,也不避讳,直言道,“你们为何……要说那狐狸是自家养的?”

      秦掌柜与刘公子面面相觑,似还在编着理由,却听秦如砚道:“你们说实话吧。”

      刘公子先开了口:“我怕那狐狸是你的亲人,担心大家打到他们,也怕……你会被他们发现。”

      秦掌柜愕然:“原来你知道……”

      前厅席间,几人相视而望,玄庸又瞥向刘家父母,见这对夫妇忍不住摇头。

      刘公子抬手拉住秦如砚:“很久之前我已钟意于你,那时候我去城外道观求姻缘,那儿的道长却说你是狐妖,我想,是不是都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不是喜欢你的身份,可是……我又得知你原来是有婚约的,这就没办法了,后来听说你退了婚,我……便来找你了,我不是故意隐瞒你,只怕你心中芥蒂,不若我装作不知。”

      秦如砚顿了半晌,才道:“遇见你,是我之幸。”

      她再看向自己的父母。

      秦掌柜与秦夫人道:“我们的女儿,她是什么,我们心里清楚,可是,无论你是什么,你永远是我们的女儿。”

      三人相拥,秦如砚的声音里带着些哭腔,几人说了些感恩的话,刘公子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娘子,虽然……我一点都不介意,可我实在怕我爹娘……”他顿了下,“我娘自小见不得带皮毛的动……见不得这些生灵,她不是讨厌,就只是天生的害怕,若有可能,尽量不要叫他们知晓。”

      “你放心,我身上的妖气已除,不会现出原形的。”秦如砚点头,“今儿来的那几只狐狸,的确是我亲人,他们刚刚苏醒,还没能幻化成人,但等不及想来看我成婚,也是……”她笑起来,“无论是妖是人,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是放心不下的,不过我不会叫他们在公婆面前出现了。”

      前厅几人静静听着这番话。

      玄庸笑看向面前两人:“他们不知,您二位其实也已知儿媳的身份。”

      刘夫人叹口气:“我儿子怕我反对,也怕吓着我,可……他喜欢就喜欢呗,我反对什么啊,只是……”她投来请求的目光,“我儿子说的不对,我不单单是不能见有皮毛的动物,我自打得知儿媳是狐妖之后,心里总是怕怕的,就算她不变成狐狸,我一见她也浑身起疙瘩,喘不过气,十分难受,可是总不能往后不与她相见啊,我并没有不待见她啊,道长你的符咒很有用,能不能再给我一些?”

      玄庸笑起来:“你们这一家人,互相瞒着骗着,倒都是好意,叫人不知怎样说才好,这符咒可管一年,你放心带着就是,明年再来找我换。”

      “回头去哪儿找道长?”

      玄庸沉默须臾:“去陆宅找我,还有,我不是道长。”

      刘夫人连连点头:“那……先生您会一直在陆宅吗?”

      他静默了一下,答:“会一直在。”

      屏风后的人说着话,往外走出。

      刘家父母起身,拍拍衣袖,做刚从外面进来的样子。

      内里一行人没多想,相互说着话,玄庸这几个外人显得十分多余,他们打了招呼告辞,秦夫人看见他们,连忙走过来,先打量陈渊:“渊儿你还好吧,我听说你去了京城,一直很担心。”

      席间忙碌,他们几个又是择角落坐的,秦夫人的确才看到他们。

      陈渊摇头:“没事,好得很,说起来是我疏忽了,已回来许久,忘记来看望姑母。”

      上一回来找秦如砚,因怕他们知晓,故意避开他们来的。

      秦如砚也走过来,朝着蒙住脸的梁承看了一会儿,试探问:“陵光神君……您怎么啦?”

      说罢想起什么,慌乱地看了一眼玄庸。

      陵光当初叫她不许透漏他身份。

      一时说漏嘴了。

      玄庸却无半点惊讶:“你不用慌,我都知道了,千里就是陵光神君。”

      秦如砚松口气。

      玄庸又道:“不过这位不是,陵光神君怎么着也比他的身姿端正吧?”

      “喂……”梁承蹙眉。

      秦夫人听了一会儿,接话道:“是之前那位江小哥么,他不是陆二少爷吗,怎么又成什么神君了?”

      “什么?”

      “我爹说的啊,不对,是城外道长说的啊。”秦夫人道,“那幅画,道长们就这样告诉我爹的。”

      “什么画,可否一看?”玄庸的语气不稳。

      莲花映叶,庭树荫荫,亭台楼阁之下负手而立的人,眼中悲悯几许,映荷苑,那是子安的住处。

      而画上的人,是陵光神君。

      秦夫人道:“城外道长当年与我爹说,画中人就是陆二少爷,这是他原本的模样。”

      玄庸的手微微发抖,画卷几乎拿不稳。

      他把画还给秦夫人,转身走出,有人跟过来,喊了他几声,他一句也没听进去,长街上渐无行人,圆月悬在天边,落入凡尘化成片片清辉,他踩在月光上,天与地都化成了虚无,叫人看不清,辨不明,他已不知了方向,眼里只有那白色的月光,朦朦胧胧,叫他所有的思量全都涣散纷乱。

      梁承与陈渊追了上来。

      陈渊急道:“他真的是陆二少爷吗,那就是说,江兄是我二爷爷?”

      梁承没空去挑他话里乱了辈分,跟在玄庸身边道:“就算是又怎样,神仙哥哥一定不是故意骗你的,你不能怪他啊。”

      他终于停了脚步,世间在眼里慢慢清明,他面向梁承:“你哪只眼看到我怪他了?”

      “啊?”

      他抓住梁承的肩:“我想见一见你师父。”

      回到陆宅,梁承将铜铃摇起,寂照禅师一句“承儿”刚说完,改口道:“妖王,原来是你找我。”

      玄庸道:“前些时日,禅师提起陆公子,在下想再请教几个问题。”

      寂照禅师了然于心,笑道:“陆公子就是陵光神君,当年渡劫来人间为一世凡人,与妖王你亦有过渊源。”

      他将手中串珠轻扬,那画卷中赫然是当年禅寺中的烛烟寥寥,烛明禅师道:“他是妖,你介意吗?”

      陆琮道:“我只知,他是我朋友。”又道,“有人曾说我为仙人转世,心头血能治伤,或可一试。”

      玄庸慢慢捏紧手,感觉心口也疼了起来。

      画卷一转,那皇城的天牢血迹蔓延,锁链下的人化成光点,飘飘洒洒浮动于天际,落于浮云之上,那白色身影慢慢转过来。

      玄庸的手陡然又松,心内骤起澎湃巨浪。

      寂照禅师道:“仙界断念石一覆,忘却凡尘,陵光神君这一趟来人间,想来应是不记那时旧事,但他与妖王你之间的渊源还未尽。”

      玄庸的身子微微颤抖,心也颤抖,他那许多过往的犹疑突然都明了了起来,他思念至极的爱人,原来,很久之前,就回到了他的身边吗?

      他该欣喜,原来那人不是天上地下寻不到的,却又胆怯,万般情深早已与他说明,可他们彼时相见不相识,他仍有着莫大的悲,他想见却不敢见的人,本已时时相伴。

      他陷入巨大的慌乱与迷惘之中,一时喜一时悲,又是惊又是惧,而狂烈跳动的心与战栗不止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后,又生出丝丝甜蜜,人类繁杂的情感,叫人这般折磨,却还是趋之若鹜,心向往之。

      接连几日,他都是这般魂不守舍。

      他该去见见那个人,该去把所有的思量都与他细细说来,他就是那个叫他深爱的人,也是这个一直陪伴的人。

      曾经惊天动地的爱恋,如今细水长流的陪伴,都是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为何偏偏离去了呢?

      他才从悲欢交杂之中走出,又落入无可奈何的困扰里。

      他没法去找他,那个人如若不肯来,他又怎么去见?

      那个人……

      他在做什么?

      他可还会头痛?

      可会心痛?

      他身边,可是已有人陪伴了?

      他若已有人陪伴,该是多么令人难过?

      他被这样的思量萦绕,反反复复,逃离不得。

      半月后,梁承举着铜铃来找他:“你别要死要活的啦,我师父问你可要去仙界找神仙哥哥?”

      他一下子回了神:“他有办法?”

      梁承打开铜铃。

      寂照禅师在画中道:“妖王你的灵力封印在五行灵器中,你把五行灵器全部收回,仙界自然挡不了你的路。”

      他那燃起的希冀摔得粉碎,差点连人也摔了:“禅师,这个法子若是能用,我也用不着等到现在了。”

      寂照禅师向铜铃旁边探头的人望了过来:“未必一定要他二人就此殒命。”

      “什么?”

      禅师道:“引魂灯点燃,可聚七天魂魄,他二人死去七天,你收灵器汇灵力,但七天需还,否则他二人再不能醒来。”

      玄庸没有立时回应。

      身边两人不明,向禅师问询,寂照禅师将他二人体内携有灵器一事与他们说了说。

      陈渊可算是明白这人为何一直说等他死,起初以为是故意讽刺之话,现下看,原来就是表面意思。

      但他没什么问题,梁承也没有,两人道:“只不过是暂死七天,就当睡一觉了,还能活过来,师父,劳烦您着人把引魂灯送过来。”他再拍玄庸,“你还犹豫什么啊?”

      玄庸望向画卷道:“此法风险极大,若稍误时辰,魂魄便散,他们就真的死了。”

      “也只是有可能啊。”陈渊道,“不一定就那么倒霉吧,你按时回来不就是了,不要顾虑那么多啦。”

      玄庸思量片刻:“我再想一想吧。”

      寂照禅师点头:“若你想好了,再叫承儿找我。”

      梁承收起铜铃,叹道:“你不想去找神仙哥哥啊?”

      “想,非常想。”玄庸承认,“可……”

      他觉得自己在人间久了,好似变得优柔寡断了。

      也或许是,小心翼翼了。

      他不再说话,走进自己的房间,门一关,留下门外的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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