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传闻中的亚元 ...

  •   伙计才领着秦谦走了一半,走到京华城西一处屋宅聚集地,就看到一处低矮的小院被七八个百姓围观,里面还夹杂着一阵阵错乱的喊叫和议论声。

      秦谦从人群后方路过,耳中忽然扫到了一道很熟悉的声音,便停下脚步,抬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还真就给他看到了意想中的面容。

      彼时,穆钱正站在院门前,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十五六岁、书童打扮的男孩,正在拼命拍打着那扇腐朽破旧的院门:“文公子!文公子,!求求你帮帮我家少爷!文公子!求求你!”

      见着门内没有动静,书童忽然发了怒:“文公子!平日里我们少爷待你也不薄,为何你见死不救!?我们公子的真心相待,就换来你这般狼心狗肺吗?”

      书童前前后后骂了不少,周围的人听着无趣,也逐渐散开了。人群变得稀疏之后,站在末尾的秦谦便被穆钱看到了。

      穆钱瞧见他后,唇角抬起笑容,还未来得及跟他打招呼,秦谦就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常兄。”

      穆钱本想解释,但秦谦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小小的相遇意外,只看着他笑,倒是让他有几分愧疚,好像他故意想将秦谦支开似的。

      “殿下,事出有因,我没想到殿下来得这般快,还没来得及找人传话。”其实穆钱心里想的事,秦谦醒了以后还会来找自己,明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商量的事务,但现在,似乎成了没事也能一起闲聊闲逛的关系了。

      秦谦没有追问,只看着那个不停拍门、嗓门越来越大的书童:“这人是……”

      “余逑兄的书童,叫小武,”穆钱解释道,“方才去余兄的住所时,正巧碰上了他。他同我说,案发当晚,余兄带了不少吃食,兴高采烈要出门,小武问他去哪儿,他说是约了文公子夜游内湖,当晚外出后便彻夜未归,第二日一早才回来。小武问他是不是在文公子那儿待了一夜,余兄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等等,”秦谦稍微打断了一下,“文公子是?”

      “是余兄的好友,叫文景山。他二人是同乡,亦是同窗,关系匪浅,此次也一齐入京参考,都入了榜,文公子还是此次秋闱的亚元。文公子性格孤僻高傲,平日里基本只同余兄说话,所以他们同期的考生,对二人印象都比较深刻。”穆钱道。

      秦谦听后,表情复杂地看向始终紧闭的院门:“可我瞧起来,这文公子似乎并不像他们所说那般亲密。”

      穆钱无奈地笑:“会试在即,以文公子的才华必然能博得一个好前途,此时不想因为旁事节外生枝,也是可以理解的。”

      “有才无义,又有何用?”秦谦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

      书童在门前喊叫了半晌,院门始终紧闭,他也叫得口干舌燥,只能骂骂咧咧向穆钱辞别,打算去文公子主家讨个说法。

      书童走了,穆钱和秦谦自然没有留下的道理,两人在门外简单商量了几句,也离开了。

      就在门外的人都散开之后,小院内一直僵持在一起的主仆两人,才终于各自冷静下来。

      “放手!”一位穿着青色澜衫、弱冠上下的年轻男子叱喝着四肢挂在自己身上的书童,将他从自己身上甩了下去,抬手就想给对方一个巴掌。

      书童竟是躲也不躲,反而理直气壮:“三少爷想打便打,纵使打死我,我也不会让少爷出这个门,去见余公子的。”

      “你!”文景天将手抬高。书童害怕得闭上眼睛,可这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来临,书童慢慢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平日里挨打挨训都不曾皱过眉头的三少爷,此刻却咬紧双唇,涨红着双眼。他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弱弱地唤上一声:“三少爷……”

      文景天短促地笑了一声,垂下双手,往后踉跄几步,脸上满是自嘲:“打你又有何用?无能的是我,是我,是我啊……”

      他出生在一个清贫的文人之家。父亲空有功名,却无权势,一心想让他膝下三子继承自己的雄心壮志。

      大哥无才,年近四十才堪堪能考上秀才。二哥叛逆,少时便与父母断绝了关系,了无音讯。

      许是因为这样,文老爷才在晚年冒险生下文景天,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从文景天记事起,他就一直在读书。他上着旁人上不了的学堂,用着旁人用不起的笔墨纸砚,当着旁人眼中歆羡不已的天才。

      即便这一切,耗光了文家所有的家当,熬坏了母亲的身体,文老爷都不曾放弃。

      他傲气,高冷,对旁人不屑一顾,其实都是另一种方式的逃避罢了。

      没人会喜欢跟一个书呆子交友。即便有,也会被他的父亲,以“近墨者黑”、“玩物丧志”等理由驱逐。

      余逑是唯一一个,愿意同他交往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为了与他交往,愿意同自己父亲周旋的人。

      余逑对仕途并不执着,一切不过是为了成为他“门当户对”的好友。

      若那日,他拒绝收下那块白玉,若那日,他没有留下余逑……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贪念……是他的贪念害了余逑。

      可他,连承担这份罪责的勇气都没有。

      “无能的,是我啊……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大笑了着进了房间,砰地合上了房门。

      *

      天色渐暗。

      穆钱和秦谦还未用晚膳。在秦谦的建议下,两人决定步行回到有间客栈,在途中选一家感兴趣的小店用膳。同行路上,两人又讨论起这起案子。

      “或许,这案件一开始的调查方向,便是错的。”秦谦道。

      穆钱诧异:“殿下也是这般想的?”

      秦谦点头:“自然。路小姐作为路府千金,身旁随时有人伺候,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若她消失,只有两种可能,这第一种,就是被歹人所掳。”

      “若是有人挟持了路小姐,要么为财,要么为仇。”穆钱分析道,“若是为财,他大可以用路小姐做要挟,想必路府很愿意花钱免灾,哪怕失手被捕,也好过现在被全城通缉。若是为仇,对方恨不得路府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可能到现在都排查不出一个可疑人物。”

      他顿了片刻,继续道:“若说劫色,多数的采花大盗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愿沾惹人命,很少会有采花贼用这种极恶的手段。再者说,路小姐是在街上失踪的,以京华城的巡守,要在青天白日绑走一个四肢健全的少女,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显然,整件事有许多不符合逻辑的地方,所以极有可能,是犯人故意拿走路小姐身上的财物,想要伪装成劫财劫色的临时犯案。”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路小姐出于某种目的,主动避开了随行的下人。之后,她或许是去见了什么熟人,被熟人所害,又或者,她是在孤身一人的时候,恰好遇到凶手,进而遇害。所以,只需要查清路小姐入京前后的交际关系,从中找出路小姐当日想见的人,问出约定地点和时间,扩大搜索,便能找到新的线索。”

      秦谦看着穆钱一本正经的分析,颇觉有趣:“想不到常青还懂得断案。”

      穆钱正沉浸在案情分析中,又吐了几个字才发觉秦谦同平时不一样的称呼:“常……什么……”

      “常青。”秦谦仔细又郑重地唤了一遍,“想来我与常青的关系,应当可以互称名字,常青也可以叫我,玖深。”

      “这……”穆钱一时不知所措。直呼皇子名讳,先不论是否合乎礼节,可在他看来,自己与秦谦,似乎没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见他犹豫,秦谦笑着道出了一个小秘密:“秦陆文,秦玖深。我与六弟名中均带着自己所属齿序,外人都以为这是父皇赐名。其实,父皇赠我的只有“谦”一字。玖深,是母亲为我取的名字,只是她也没想到,她用于纪念深情之名,到最后竟恰巧与我“九皇子”的身份对应上了。”

      “竟是如此?”穆钱自认为对秦谦的身世也算了解,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密辛。但这依然无法让他脱下与秦谦相处时的马甲,将他当做亲近的好友,这“玖深”二字,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见着穆钱略带窘迫的神情,想来今日的自己或许过于殷勤,让这位本份的“生意人”感受到了些许的不怀好意,秦谦不好再强硬要求下去,便抬手点了一家街边小店,带着穆钱进去用了晚膳。

      期间,两人都只谈论着一些生意上的琐碎,没有再提方才的事。但秦谦却不再用以前的称呼,已然直呼其名。他每叫一次“常青”,都让穆钱心口略微紧张。

      他姓穆,名长情。“常青”之名乍一听,就像是在亲密地叫他的名字一样。穆钱现代的亲人朋友,都不曾这样叫过他。他的父母对他更多的称呼,是“乖儿子”、“兔崽子”等等。

      穆钱就带着三分羞赧,两分镇定,艰难地吃完了这顿晚饭,同秦谦一起回了有间客栈,互道晚安后,各自回了房间。

      *

      秦谦心有好奇,同时也算是为了穆钱打听,第二日便寻了借口去府衙,想要了解余逑一案的案情,很不巧,周大人不在。但又很凑巧的,周大人麾下的得力干将彭钟彭捕快,刚从京外查案归来。

      彭钟看完了案件卷宗,卷起卷宗就往旁边的小捕快头上敲去:“这就是你办的案,平日里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小捕快捂着头略带委屈:“是师父你说的,如果案发现场有丢失财物,就要从财物查起。”

      “我——”彭钟抬手想打人,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压抑着胸口怒气,耐心教导爱徒,“那师父有没有说过,谋财害命者,通常更喜欢挑腰圆脖子粗的肥鱼,不喜欢挑弱质女流呢?”

      “可师父你也说过……”

      师徒二人你来我往辩论许久,坐在隔间后的秦谦便听了多久。一边听,还一边替自己斟茶。

      彭钟教训完不争气的徒弟,开始说起了案情:“路小姐失踪三日才被人发现,发现时仵作验尸,推测她死亡的时间应当是在她失踪后第二日的凌晨。那路小姐失踪后的第一天去了哪儿,你有没有想过?犯人掳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杀她,必然是留她有用。留活口要么是做人质要挟财物,要么,就是单纯的为了这个人。只是后来因为某些缘故,不得已杀了她。”

      “路小姐貌美,难道就不能是想将她留下,逼良为娼,卖个好价钱吗?”小捕头反驳道。

      “我——”彭钟又是一个抬手,“你觉得花楼和路老爷,哪个给的银子会更多?嗯?”

      小捕头捂着头不说话了。

      彭钟将案卷中的线索逐条清理,并讲解给这不争气的徒弟听,得出了最终的结论:“想必,犯人是路小姐熟知之人,如此,我们该从路小姐身边的随从和友人下手……”

      秦谦肯定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与常青所想无二。想来这捕头也是有点能力,只要给些时间,应当可以查出些端倪。

      秦谦听完了自己想听的内容,轻轻起身,打算离开。

      “咦……师父,你脸上怎么多了一条疤?”小捕快问道。

      “啧,别摸,”彭钟打掉小徒弟的手,“伤好了,自然就留了疤。”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秦谦的脚步顿住了。

      伤好了,自然就成了疤。

      伤……好了……

      秦谦脑中浮现出穆钱后腰上那道显眼的疤痕。

      此前,他一直觉得疤痕眼熟,却始终想不起自己该在何处见到。

      可如今,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熟悉的不是疤,而是伤。

      那个后腰中刀,伤口还未成疤,就永远消失在自己世界之中的人。

      秦谦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个疯狂的想法油然而生。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