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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真假公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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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我的儿啊!到底是哪个天煞的将你伤成这样?!娘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我可怜的儿啊呜呜呜。”
听到熟悉的嗓音,钱子云努力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皮。
“娘……”
“娘在,娘在,你告诉娘,到底是谁将你伤成了这样!”
“是赔钱货……”
“赔——秭归?!这个贱皮——”
猛然想起自己还在大街上,夏春翠立时屏住话头,尴尬的扯了扯唇。
夏春翠年届不惑,但风韵尚存,尴尬的绯红划过脸颊,又平添了几分姿色。
围观的人里有那见色眼开的见状绷不住了,七嘴八舌的开始抢白。
“我们亲眼所见,是你家闺女不小心给砸的。”
“她也着急的很,托我们照看着,说是身上没银两,要先回家找人。”
夏春翠咬碎一口银牙。
不小心?她看就是故意的!贱人的女儿就是一肚子坏水!
等她回去非要打断她的腿不可!
夏春翠抬眸,楚楚的看着说话的几个男人,面有难色道:“谢谢几位大哥,眼下我、我怕是搬不动他,不知几位能不能搭把手?”
最后钱子云是被三个男人合力抬进医馆的。
夏春翠问清了三个男人的住址,说是改日登门道谢,才同他们依依惜别。
这档口,大夫已经问诊完了。
他捋着山羊胡子,摇了摇头:“伤的不轻呐,单就这腰……恐怕好不清咯。”
“腰坏了?!”
夏春翠大惊失色,几欲栽倒,幸好被大夫眼明手快的扶住。
她看向躺在床上面色绀紫犹在痛哼的儿子,眼前阵阵发黑。
腰对男人有多重要!
她的儿以后娶媳妇儿都成了问题!
都是那个贱皮子!
她卖艺不是没受过伤,新伤叠旧伤,总是将养个一两天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儿子就得一辈子遭罪?
对,她得把贱皮子找来,她的儿一日不好,贱皮子就得跪在床头伺候一天!
夏春翠满身戾气的往外冲,一头撞上惊慌失措的钱子凌。
“着急慌忙的做什么?!”
钱子凌被吼的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哭出来。
“娘,爹他疯啦,他、他说秭归带着什么信物跑了,他要杀光我们然后离开这里。”
“什么?!”
夏春翠面孔瞬间扭曲,掐着钱子凌胳膊的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
秭归是怎么知道那东西藏在那里的?她拿那些东西想做什么?
莫非——
想到什么令人惊惧的事实,夏春翠脸上那点儿血色褪了个干净。
“她还留下一张字条。”
钱大壮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努力撵平了递给夏春翠。
爹、娘:
秭归今日终于知晓自个儿的身世,也明白了娘为何如此不喜爱秭归,但养育之恩,秭归莫敢忘。
为报爹娘养育之恩,秭归决定去认回外祖父,等和外祖父团圆,秭归会给娘亲买好多好多胭脂水粉,给爹买喝不完的酒,弟弟也不怕在赌坊输钱了。
爹、娘,请你们千万不要挂念秭归,静待秭归回来。
夏春翠摸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这贱皮子一定是故意的!
“快去把她找回来!”夏春翠咬牙切齿。
阿欠!
常锦揉了揉鼻子。
嘿,一定是养母想她了。
想起自己写的莲味儿十足的信,常锦忍不住嘴角又扬了起来。
躲在小巷里梳理完之后,常锦回了那个家。
循着记忆飞快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留下一封信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估摸着时间,夏春翠应当正好发现了钱子云受伤,常锦掂了掂从家里顺来的银两,转身走进了一家武馆。
一切安排妥当又买了身衣服换上,她才不紧不慢的在城门口附近寻了个客栈住下。
翌日。
夏春翠寻了大半夜都没寻到秭归的下落,浑浑噩噩的回了家,刚睡下就被门口的动静弄醒了。
拢着衣襟打开门,夏春翠那点睡意瞬间消散。
又来了一封信。
【娘,外祖父府上的人接纳了我,将我安顿在城门边最好的客栈,说要让我第一时间迎接外祖父回朝,告诉他这件事,勿念。】
夏春翠捏着信纸的手青筋绷起,一抬头,发现一堆官兵正挨家挨户的敲门询问,看着方向是寻他们而来。
啪嗒,门砸在门框上,震得墙灰簌簌下落。
不一会儿,晨曦之中,一女二男,一家三口猫着腰,狼狈的逃离了自己的居所。
另一边。
云江城的大街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今日镇西大将军燕向南边关大捷班师回朝的日子。
常锦一早便在客栈的窗边候着,她昨日里买通了武馆的人,让他们去衙门状告钱子云打架生事,想来官兵已经摸到了他们住处。
现在她只需等着燕向南的军队进城。
巳时刚过,一阵骚动,城门外黑压压一群人出现在视野中,光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能辨别这支军队训练有素。
常锦将昨日里偷来的信物在袖子里藏好,施施然下了楼。
才一会儿的功夫,街道两边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甚至还有爬到路边树上只为一睹将军风采的。
时间差不多,夏春翠应当寻过来了。
常锦不时在人群之中搜索,果不其然,很快就看到了逆向而来的两男一女,不是夏春翠一家是谁?
常锦莞尔,鱼儿还是来了。
这潭水也该搅浑咯。
钱大壮也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常锦。
他双目圆瞪的指向常锦,然后率先冲了过来。
燕向南的队伍也在慢慢靠近。
围观的百姓欢欣鼓舞,姑娘们满面含春,还有大胆的往路中间抛着锦帕。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两边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兵压制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常锦只有一次机会。
她舔了舔唇,掐着时间,几乎是正正巧燕向南的汗血宝马到面前的那刻,一个矮身从官兵的腋下钻过,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噗通一声栽倒在路中间。
饶是让谁看,都像是被人踹倒的。
正巧赶到的钱大壮和夏春翠大张着嘴,一脸痴傻。
常锦脸上有被擦破的血痕,身上穿着粗布麻衣,露出的一截腕子伤痕累累,燕向南猛地勒住马缰才避免了马蹄直接将对方小小的身子碾压成泥。
“来者何人?”
声音雄浑,中气十足。
官兵反应过来就要来拉常锦。
常锦这副身子的力气一定拗不过。
她只能抓紧这一刻的时间,徐徐抬起头,眼泪跟瀑布似的夺眶而出,她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看着钱大壮和夏春翠的凄凄道:“爹、娘,我会报答你们的,你们缘何还要伤我至此?”
官兵不知这是哪出,但先抓住钱大壮和夏春翠总没错!
常锦也很快被官兵制住。
被托起的瞬间,她袖中的包袱一不小心掉了出来,直直的落到了将军的马下。
金黄色的绣线精致,纹路讲究,即便寻常人都能看出并非凡品。
燕向南目光骤缩,勒住缰绳的手跟着一紧。
——这纹案的尾端小小的烟字,是他的女儿,如今的皇后独特的落款。
利落的翻身下马,燕向南将包袱捡了起来,蒲扇似的大掌仅仅打开了包袱一角,又赶紧捂上了。
常锦明白,燕向南,她的外祖父,或许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燕向南情难自制的向着常锦走去。
“父亲!”
男子的声音打断了燕向南的脚步,燕向南被从沉溺的梦境之中拖了出来,生生停住。
夏春翠慌了。
如果再不做些什么,燕向南听了秭归的片面之词,她会被秘密处死。
于是她开始挣扎大喊,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让燕向南也不能轻易动她。
“ 我是夏春翠,我要见陛下,我为他生了个孩子!”
夏春翠的话像投入沸水的石块,围观的百姓短暂惊愕过后,激烈的议论起来。
燕向南目光微闪,命人将常锦和夏春翠都带走之后,立刻离开。
但他知道,这件事会像燎原之火一样,迅速传开。
常锦被请回了将军府,两天没合眼的她心安理得的睡了一觉。
她知道燕向南这次进宫,会直接被封为护国大将军,还要和狗皇帝秉烛夜谈。
但常锦没料到的是,燕向南竟半夜从宫中回来直奔她的住处。
所以燕向南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小小的人蜷缩成一团,干瘦的不成样子,气质却无比从容,即便是梦中,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回来的路上,燕向南已经迫不及待的看了包袱里的东西。
如果东西是真的,那眼前的稚童便是他的亲孙女,而如今宫中那位承欢膝下的,只是宫女所生。
“叫醒她,将她带到书房。”
燕向南惊觉自己声音早已沙哑。
常锦迷迷糊糊中被弄醒,一路被带到了燕向南的书房。
燕向南屏退了所有下人,骤然空荡的书房并没有因为人数减少而显得空旷,长期刀头舔血带来的煞气摄人心魄。
燕向南目光灼灼的盯着常锦。
常锦低着头,识趣的表现出一个孩童应当拥有的惊惧和恐慌。
沉默许久,燕向南方开口:“包袱中的东西,你可看过?”
常锦摇摇头。
因为用力揪着衣角,不合身的衣服露出大半截胳膊,上面伤痕密布。
燕向南面色沉了沉。
他打量着常锦,半晌道:“父母待你不好?”
常锦咬了咬唇,选择不回答,钱大壮和夏春翠还是她名义上的父母,背后指摘爹娘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月满中天。
将军府的大厅异常热闹。
燕向南,燕重云、燕重阳都穿着一身官服坐在大堂之中,几人面色冷峻,紧抿的唇角透着一股杀伐的莽气。
“说!你们但凡隐瞒了一个字,查出来便是死罪!”
常锦跪的笔直,而夏春翠和钱大壮却是吓的一抖。
夏春翠鬓发凌乱,衣着狼狈,她惶惶落泪,瞧着还有些楚楚之色。
“将军饶命,我当年是东宫侍女不假,曾和皇上有过孩子不假,那包袱中的玉佩便是御赐之物,但掉换婴孩的事儿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啊!”
她说着竟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只是哭了半晌没有半点回应,到底有些尴尬,才停下来。
“娘,您怎么能扯谎?”常锦同样双目含泪。
夏春翠瞬间露出教训秭归的恶毒神态,随即反应过来,她这还扮演着小白花呢,赶忙又收了回来。
“那包袱之中的书信你要作何解释?”
包袱里的玉佩是浓情蜜意之时,天子的赏赐。但里面还有些钱大壮和夏春翠苟且之时通的书信。
信里记载着夏春翠如何引导钱大壮做出掉换婴孩的过程。
他们留着这些东西,原是为了相互牵制,没想到却被常锦抓住了马脚。
“那那那些,都都是秭归捏造的!”
呵。
燕向南发出一声以为不明的哼笑。
恰在这时,燕向南派出去的官兵回来了。
官兵一路小跑,将手中木盒交到了燕向南手中。
钱大壮看到木盒的瞬间,失魂落魄的瘫倒。
燕向南打开木盒,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他一声爆喝:“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夏春翠不知木盒之中是什么,但见势不对她毫不犹豫的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钱大壮头上。
“将军明鉴!我只是一介妇孺,什么都不懂,当日生下龙种离宫,是钱大壮向皇上求来的,都是他的错,与我无关!我从没做过掉换婴孩之事,那些信不过是他这个阉人为了控制我捏造的东西啊!”
“你这个毒妇!”
钱大壮扑到夏春翠身上,揪着她的头发就往地上砸。
后脑勺磕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夏春翠不住哀嚎,尖利的指甲也划破了钱大壮的脸。
“放手!你们当这是哪里!岂容你们放肆!”
燕重云一声爆呵,钱大壮蓦地一松,委顿在地。
他膝行上前,不住磕头,指着夏春翠道:“将军不能相信这毒妇,这毒妇口中没有一句话是真的,我和秭归都是受害者!我都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求求你们饶我性命!木盒里的东西是我特意留下的,它能证明秭归确实是皇后所生,是被这毒妇掉换的!”
“钱大壮你闭嘴!你个阉人,缺德玩意儿!你闭嘴!”
夏春翠满脸鲜血不管不顾的大喊。
燕向南从木盒之中,掏出一件金灿灿绣着凤纹金线的婴孩肚兜,肚兜之中还有个小小的金镯子,内侧同样刻着小小的“烟”字。
看到肚兜的瞬间,夏春翠眼白一翻,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