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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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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永昌在外面等得久了,又吹了风,便是曲妙妙亲自过来解释,也没得他一眼笑意。
“冒冒失失的!屋里的事情都顾不过来,怎敢效仿母亲去外头管生意上的事?”
见她低头满目失落,崔永昌自知说话重了些,又道:“没怪你的意思。”
“嗯。”
曲妙妙红着眼圈点头,唇角下坠,捏着手中的披风,双手捧在他跟前,“衣裳。”
崔永昌薄唇抿紧,垂目看她一眼,稍稍抬起脖颈。
曲妙妙踮起脚尖,凑近了为他披上。
目送着崔永昌翻身上马,转过巷子,瞧不见身影,她才抹去眼角的泪花,强挤笑意地回了内宅。
好在崔家是辛氏做主。
当天夜里,春姑姑把门口一幕当闲话在饭后说了。
辛氏吐了漱口的浓茶,忖度片刻,笑着宽慰儿媳:“永昌小孩子习性,你公爹平日里又骄纵得厉害,才惯出了他这个话不过脑的毛病。你不要理会,他逗你玩儿呢。”
春姑姑也在一旁打圆全:“可不是么,永昌嘴巧话多,吃醉了酒,就爱着三不着两地浑说,前几天还哭天抹泪地说想姑爷了,没进家门,就在外头嚷着要备马进京找他老子。”
“大半夜地闹了一场,第二天一早,还不是跟没事儿人一样?”
“小孩子家家的,脾气急躁了些,胡说两句,少夫人自不必放在心上。”
都是宽慰的话,但春姑姑的这几句里头,明显的带有偏袒的意味。
偏她是辛氏跟前最亲近的一个,在宣平侯面前都要从本家称呼,喊一声姑爷。
有时候脾气上来,就是崔永昌做错了事,她也打得骂得。
经她这么一番开脱,曲妙妙也只得含笑摆手,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来揽。
辛氏板着脸说公道话:“好不容易没他老子在家里仰仗,你又站出来护他?待会儿就让路喜把人叫回来,把那欺负媳妇的混小子好打一顿才是!”
春姑姑听出是玩笑话,笑着认错:“好好好,怪我偏心,这就给少夫人赔不是,回头您要打那混小子,我头一个在旁边递棍子。”
说罢,她有模有样地端了茶水,递在曲妙妙手中:“少夫人,都是老奴的不是……”
曲妙妙哪里敢接她茶水,赶忙侧走一步,偏至一旁,双手将人搀起。
辛氏嗔她一句:“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嘴上没个把门!”
又拉过曲妙妙的手,直言定要替她做主。
曲妙妙不傻,自然不会盼着辛氏真因为那点儿小事,就把亲儿子按着打一顿。
奈何,听者无意,说者有心。
辛氏早就看不惯儿子夜夜吃醉,醉醺醺不着家的性子,想要给个教训。
次日晌午,崔永昌宿醉方醒,浑浑噩噩的往身边去摸,寻不到人,又欠身探出幔帐:“阿娪……”
隔着半扇珠帘,阳光洒在外间的门槛,许是外头出了太阳,空气中飘浮着细蒙蒙的尘埃,徐徐游动。
不见有人出来回应。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自觉身上没了力气,又重重躺了下去。
放空了片刻,崔永昌鼓足全身力气,喊了一声:“夫人——”
曲妙妙正在对面内室的软塌上与人说话,听见他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新沏的热茶泼了一半,洒在盘金绣缀石榴裙上。
“嘶——”
一声吃痛,隔间那边,某人传唤的声音愈发急促。
“来了,来了。”
顾不得收拾,曲妙妙草草接了宝梅递来的帕子,擦去膝头水渍,便一阵风似的打帘子过去。
桌上有准备好的茶水,在保温的匣子里放着,倒出来就是刚好的温度。
“夫君,吃茶。”
曲妙妙扶他坐起,一边替他摩挲着后背,一边小心地伺候他进些茶水,又拿过帕子,替他细心擦拭。
解了口渴,崔永昌倚在她身上缓了一会儿,意识才算清晰。
他眼神乜斜,不耐烦地睨她一眼。
正瞥见她衣垂珍珠,髻挽翠螺,身上穿的又是出门的华服。
崔永昌当即黑脸:“抬你进门儿,就是叫你放着醉酒的夫君不管,一天到晚的往外头的人窝里钻?”
他语气生硬,抓在她腕上的手使了七分力道,“你也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相夫教子这点儿本分都不记得了?”
这话实属伤人。
青州城里有点儿头脸的多少都知道些,崔家这位打京城抬回来的世子夫人,是崔家千挑万选,给儿子冲喜的妙人。
要不是八字相合,老天爷赏下的富贵。
曲家不过京城小小从四品文官,怎能攀附上宣平侯府这门好亲事呢。
就连出嫁时父母相送前地叮咛,也是再三告诫她,要恭顺贤良,伺候夫君,孝敬公婆,才是正理。
眼下被崔永昌指着鼻子骂不尊本分,曲妙妙心下委屈,酸涩的感觉顿时涌入鼻腔,眼泪也不由的盈聚起来。
没来由地受到埋怨,又不好反驳发作,心头似是有万千只蚂蚁爬过,从脚尖到头皮,都在发麻。
她双唇抿成一条细线,攥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停顿许久,才红着眼圈,开口赔不是。
“这回是我的过错,以后都记得了。”
崔永昌惺忪方醒,脑子里都是糊涂,没看见她脸色不佳,只当她有了悔改之意,信口道:“知道了错了就早早改掉,今儿就去点春堂,跟母亲好好解释,推了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由。”
他迷离着眼睛,懒懒歪在曲妙妙怀中,伸手轻拍她的脸腮:“听话,不给自己找麻烦,也别教我心里不如意。”
“嗯。”
“没长嘴不会应声?”没听到满意的回答,崔永昌不悦地蹙眉。
“记住了,回头我去同母亲说。”曲妙妙笑得牵强。
崔永昌笑着把人拥住,顺势又歪在了床上,喃喃自语:“你乖乖的,自有爷疼你。”
“省得了。”顺从中透露着些许的沮丧。
崔永昌两指轻轻捏着她的面皮,搓摩两下:“大清早的,高兴点儿,冯承业前两天得了一只黄金砂画眉,能打能唱,有趣的很,我念你在家也是清闲,就使银子买了来,找了个训鸟的小子养着,回头调理好了,就让人送来。”
小姑娘皮娇柔嫩,教他大手揉捏两下,脸上便红了一道。
曲妙妙吭哧着喊疼。
崔永昌打眼看见红痕,凑近啄了一口,才满意地趿履起身。
“记得前些天你念了一嘴,说是映悬要来,他是你兄弟,自不必外道,我同母亲说过的,让人把绿橘洲的院子收拾了,另拨一二十个人伺候,你且告诉他,在姐姐、姐夫家里住,只跟京城自己家里是一样的。”
曲妙妙拿衣裳过来,应声道:“那我先代兄弟道声谢了。”
崔永昌长开手臂,方便她伺候穿衣,“谢什么?你统共就那么一个兄弟,虽不是一母同袍的血脉,好在关系亲近,以后还要依仗他来给你傍势,我待他好点儿,咱俩闹了作铻,你也有个帮手不是。”
他故意说着玩笑,歪头打量小姑娘面上得羞赧。
“仗他作甚,有你护着,我谁的势力也不仰仗。”曲妙妙低头浅浅道。
崔永昌眉梢上挑,嘴上虽没再说什么,但嘴角按耐不下的笑意,却把心里的喜悦表现的一览无余。
梳洗作罢,曲妙妙在一旁布菜作陪,随口讲起方才春姑姑过来提起的事情。
说是过些日子家里来且,要调秋彤出去,另添别的丫鬟过来伺候。
“哪个是秋彤?”崔永昌顿住手中的筷子,眉间微蹙,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曲妙妙也定住片刻。
但数宝梅在她跟前告状,提及秋彤那点儿子小心思的次数,少说也有几回。
这人竟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
曲妙妙轻敛娥眉,给他解释:“我才入府那会儿,母亲从跟前拨来的两个大丫鬟,身量高挑那个就是。”
见他还是满目困惑,又道:“咱家药材买办刘掌事家的闺女,她娘如今也在后院伺候,管着府里的一应花木用度。”
崔永昌道:“刘掌事我倒是知道,前些年有临近的大宗生意,我也参与一二,自然认得他的模样,怎么不知道咱们院子里有他家女儿?”
说话间,宝梅拿了一方锦盒进来,笑着插言:“亏得秋彤三天两头的找机会跟路喜搭话,打了那么多回照面,竟忘了在主子跟前自报姓名了。”
她嘴角勾起,打开锦盒给曲妙妙观瞧:“您瞧瞧,是夫人使人送来的,说是拿辉月纱堆出的新鲜样法,簪于发间,流光溢彩,比真花还要俊俏呢。”
辉月纱乃海外舶来之物,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少有使得。
这几支绢花,瞧着轻巧,却是金贵。
曲妙妙取出其中一支,拿在手中细细地看,扭头道:“前几日我去请安,母亲说我戴的素了,今儿就送了花儿,你若连这个也不许我簪,那可就得跟母亲去说了。”
月前,她出门赴宴,回来叫他撞见,沉着脸好一番数落,又说金珠银饰一身俗物,且叫嚣着不准她再戴那些花红柳绿的出门走动。
这会儿辛氏送来的绢花,她回头定是要戴着去点春堂谢恩。
先说清楚了,免得他又无端生气。
崔永昌吃好,撂下筷子,接过宝妆递来的湿帕子擦手,瘪着嘴回她:“脑袋长你身上,我还管得了你往上簪什么花?”
“哼。”曲妙妙低低嗤声,懒得同他分辨,起身去了里间。
崔永昌又探头追进来,补充一句:“在家怎么都好,只是出门走动,还是朴素些好。”
她生得极好,珠围翠绕,愈发得引人瞩目。
他的夫人,岂能叫旁人瞧了去?
只是这些话不好解释,他舔了舔唇,还想再强调两句,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路喜旋风似地跑了进来,请安也不顾,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世子爷……快跑!夫人领了春姑姑来,带着家法,说是要打你呢!”
“为……为什么?”崔永昌吓的直打磕巴。
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他娘。
辛氏严厉,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私下里,动怒了连宣平侯都要挨打。
崔永昌自幼身子孱弱,上头有太皇太后心肝宝贝儿似的护着,在家有宣平侯骄纵,谁不把他当祖宗一样顺从。
唯有辛氏,恼他性子蛮横,不遵循礼数规矩。
常拿家法出来,教他涨些记性。
只是,成亲前挨打也就罢了,如今他都娶了媳妇,怎么还要挨打受过?
路喜跺着脚砸手,“哎呦,我的爷,眼瞧人都要进院子,哪还有功夫发癔症去追那些缘由!”
他拉着崔永昌就往后院跑,后院花木众多,能掩住人影,绕过池塘,还能从角门出去。
不管怎样,先躲了这顿板子。
等夫人气消,再回来磕头认错,怎么的都好。
崔永昌看看身旁一脸错愕的小姑娘,想起自己身为人夫的气概,在她跟前挨打实在不甚光彩。
咬了咬牙,长叹跺脚,跟着路喜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