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晴刀

48、第四十八章

　　没想到林佰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句话，裴容一怔之后，先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她确定她此时还是男儿身，只是灰头土脸而已。

　　并未回答他的话，她惊疑地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儿身？”

　　林佰声音平静却又不容反驳地道：“是我先问的，还请姑娘如实相告。”

　　“这是谣传，”她只得如实道，“你我素不相识吧。”

　　林佰神色肃然地反问她道：“当真？”

　　“当然。”她对他的质疑颇有些困惑，“林公子可是有何疑惑？”

　　他默了一默后，道：“虽然姑娘说与我素不相识，但我瞧着姑娘却颇为眼熟，似乎曾经见过。”

　　她愣了一下，问：“公子说的是我，还是那只黑鸦？”

　　毕竟传言中与他有过纠葛的是自己所化的那只黑鸦，更何况，她很确定自己以往并未见过他，更不认识他。

　　林佰对她的这个问题似有些无奈，道：“既非黑鸦，也并非此时的你，而是姑娘你本人。”

　　她更是讶然：“我本人？你何时见过我原本的模样？”

　　她被裴素相救后不久便开始隐瞒女儿身了，照理来说，除了花衣山的同门之外，在这世间唯一见过她原本容貌的便只有她姐姐才是。

　　林佰微蹙了眉头，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我想不起来了，但是，在四凉街看见你时，我便知道了你原本的模样，而且似曾相识。”

　　他的话说得不明不白，她听得自然不知所云：“这是何意？你是说你法术极高，能一眼看穿我的伪装吗？”

　　他却又一次摇头否认：“不必动用法术，只需看一眼而已。”

　　她满心惊疑，哪怕他修为极高，能一眼破了姐姐在自己身上所施用的幻术，可是，他又是如何能看破诡书道的？

　　不用法术便能看穿诡书道，只怕只有诡书同门才能如此。

　　难道说，眼前人其实是同门？！

　　她讶异非常，忍不住问道：“不知公子师出何门？”

　　他看了看她，眸中竟流露出几分迷茫：“不知，我不记得了。”

　　反应了半晌，她才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你不知道为何认识我，也不记得师出何门，难道说，你失忆了？”

　　对她的这个问题毫不意外，林佰默然地将又将眸光望向苍茫雾海：“隐约还记得一些，比如黑鸦山。”

　　黑鸦山？

　　她听着有些耳熟，却想不起这是哪里或在何时听过。

　　见他并未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她只能问道：“黑鸦山是何处？”

　　他提醒道：“姑娘难道忘了，传言说，我负了你，并将你带到了黑鸦山，原本是想要将你喂食给那里的黑鸦，却不料你反而在那里化身为妖，回来复仇。”

　　她终于想了起来，这是孙二姨曾经说过的，她当时的确提到了黑鸦山。

　　不过，她知道那只是流言，故而并未放在心上，难道这世间当真有黑鸦山吗？

　　“公子的意思是说，这世上当真有黑鸦山？”她疑惑问道，“可是，那些不过流言蜚语而已，即便你当真失忆想不起往事，可我却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与公子的确从未见过，更未去过什么黑鸦山。”

　　“但是，我的确记得黑鸦山，也记得……”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突然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后才轻叹了一声，问她道，“请问姑娘，你为何能化身成如此模样的黑鸦？”

　　她怔了一怔，细细回想了一番，回道：“我原本就备着这些字，一些是自己找到的，还有一些是从……”

　　她的话并未说完，因为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她此时的荷包里，收着不少方便她化身的字，比如鼠蚁鸟禽等活物，还有锅碗瓢盆等死物，很多是她在来到凡间后特意从能买到的书卷中剪下来备用的，可其中也有一些是从花衣山带出来的。

　　那些字大多是她的师兄左慕留给她的，那时他经常下山，而那些字便是他带给她的礼物。

　　他说凡人笔下生花，笔墨之间奇观异象数不胜数，单从一句一字便可窥见凡人幻念，故而特意从凡间给她带不少字，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亦不知是何时所写，让她闲来无事时打发时间。

　　在花衣山时她便用过几个字，才知左慕所言极是她，在凡人的笔墨纸间，世间之物皆可千变万化奇异诡谲，而且各个皆可是故事，是以她很珍视他给自己的字，几乎会随身携带。

　　还有一些，是从同门各处搜寻而来的，有些是他们弃之不用的书信，有些是他们随手一题的字画，她只要瞧见了，也都会找些自认为有用的收着，不知不觉中倒也攒了不少字。

　　自从花衣山之变后，她便将以前在花衣山时得到的字和自己在凡间找到的字分开收藏在两个荷包了，平时能用的便是那些凡间的字，可昨日清晨太过匆忙，她也记不清自己是从哪个荷包里拿出那个“鸟”字了。

　　林佰仔细地听着她的话，却似乎并未听懂：“字？什么字，又与黑鸦有何关系？”

　　她并未直接言明诡书道，便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此时看来，他似乎的确并不知道她是诡书道中人，甚至很可能连诡书门都未曾听过。

　　当然，除非他在伪装。

　　她想了想，道：“是我失言了，我的意思是，我只是随意幻化的，并不知什么黑鸦山。”

　　“当真？”林佰半信半疑地问道，“可是，你与我记忆中的那只黑鸦太过相似了。”

　　“是吗？”见他并不似说谎，她也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何处相似？”

　　他皱眉，道：“时久之，身长，夜间畏寒，若不能傍火而卧，便只能以长嗷腾飞御寒。”

　　她惊讶，这么说来，他是早就知道她的身子会越长越大，而且夜里若是不能以火取暖便会忍不住飞上高空并长啸抵御寒冷，故而才特意将她留在这偏僻山野的。

　　毕竟若是她留在晋安城，以她的身形叫声定然会引起他人留意。

　　难怪昨夜他会那么快找到那么多干柴，原来是早有打算。

　　可是，这件事也太过蹊跷，他是如何得知自己便是他所知晓的那只黑鸦的？

　　她试探着问道：“公子是怎么知道黑鸦山的，又与那只黑鸦有何关系？”

　　“关系？”林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摇头，道，“我不记得了，只是隐约能想起有位姑娘被困在了黑鸦山，但我既不知她是谁，也不知那是否是真的。”

　　虽然他也承认自己并不确定，但她却总觉得他八成是真的认得自己所化的那只黑鸦。

　　倘若林佰既能认得出自己原本的模样，又与那黑鸦相识，那事情也太过扑朔迷离了。

　　她思量片刻，问他道：“那不知公子还记得什么？”

　　林佰的眸中又浮现了方才出现过的如薄雾般的迷茫，迟疑了片刻后道：“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完全失忆的人吗？

　　她将信将疑地问道：“可是，你有名有姓啊。”

　　“林佰吗？”他忽而苦笑一声，道，“这是救了我的那位老伯为我起的名字，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

　　她自然有信他的理由，因为她与姐姐也是隐姓埋名，如今的名字是她们来到人间后商量着定下的。

　　这样说来，那他也太可怜了些，难怪沈寒查不到他的来历，原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她轻叹了一声，道：“只可惜，我真的不认得你。”

　　“无妨。”眉目舒展了些，林佰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些年我也早已习惯，只是突然听到了自己可能熟悉的过往，还是忍不住来一探究竟。”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不由怔了一怔。

　　不错，她虽然只是凑巧化身为黑鸦，可后面发生的事情定然不是巧合。

　　先是被人误传为杀人真凶，随后又将她与林佰牵扯在谣言中，而林佰偏偏也对黑鸦有过模糊的记忆，这世间怎会有这般莫名其妙的巧合？

　　一定是有人设计的，可设计这一切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她沉思着，慢慢地皱紧了眉头。

　　知道她化身为黑鸦的人原本就不多，而对林佰感兴趣的人更是少数，难道……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又不言而喻，她不由心底生寒，却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倘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想看到这一切的人定然就在不远的暗处悄然旁观。

　　她猛地一颤，忽然转过了身，目光敏锐地在周围搜罗。

　　“怎么了？”林佰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问她道，“难道姑娘也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吗？”

　　除了山石草木外，她并未发现其他异常，可却在听到林佰这么问时讶异万分：“你是说……”

　　她的话并未说完，因为她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猜测竟会被他所印证。

　　“没错，从我去你家花铺……不，应该是从我离家开始，便有人在暗中追踪，此时也有人藏身在不远处。”林佰语气平静地道，“不过，姑娘请安心，这里三面都是悬崖，没人能听到你我说话。”

　　原来这才是他将自己带到此处的原因。

　　所以，她果然是被人利用了吗？

　　她心里暗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随即又徒留几分难言的苦涩。

　　“姑娘不问那些人是谁，那应该也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历。”似是看穿了她的低落，林佰安抚她道，“不过，我想他们也并未有何恶意，至少无意于你我的性命。”

　　她当然清楚自己的性命没什么要紧的，对方想要的应该只有林佰的底细而已。

　　可是，她不喜欢被人这般蒙骗利用。

　　见她情绪低沉，林佰也不愿再让她伤怀，便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话要问我？”

　　她缓缓回过神来，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他，道：“有。”

　　林佰不惊不动地问道：“姑娘请讲。”

　　“你会法术吗？”她迟疑着又加了一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