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晴刀

32、第三十二章

　　裴容再醒来的时候，竟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而且她已经恢复了人形，正躺在许家的那张白玉床上。

　　她的脑袋有些昏沉，直到看见沈寒站在窗前的背影，才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记得自己之前还在沈家，亲耳听到了他与他父亲谈过一番话，似乎他父亲对他有颇多不满，皆因沈暮之故。

　　当时她只觉得沈至清目光凶煞语气骇人，而沈寒在相比之下却平静如水般，可此时再瞧见他的背影，才突然发觉他当时可能并非是不在乎，而是早已心寒而已。

　　虽然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可她却也是在父母庇护疼惜之下长大的，若是他们曾有一刻是如沈至清那般对自己，那她定然承受不住。

　　她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动了动微干的喉口。

　　沈寒立刻听到了动静，转过了身来。

　　“你醒了。”他背对着阳光站着，在她眼中面容模糊，“睡了这么久，可是渴了？”

　　说着，并不等她回答，他便朝她走了过来。

　　等他身后的阳光随着他的脚步渐渐隐在了后面，她才看清楚，他似乎比以前憔悴了许多。

　　因为他鬓角的花白愈加显眼了。

　　她的目光顿了顿，心头莫名一酸。

　　“怎么了？”许是留意到了她神色中的异常，他的眸光流露出几分忧虑，剑眉微蹙，“可是还觉得哪里不适？”

　　她连忙轻轻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哑声开口：“小人没事。”

　　他已经走到了白玉床榻边，原本下意识地想坐下来，但不知为何，在听到她开口后又不仅又站直了身子，而且还不露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无事便好，其实我已经请路谷主来过了，她也说你应该并无大碍，只不过，她并未查到你突然沉睡不醒的缘故，更不知那些莫名而来的黑烟究竟有何来路，故而今后你还需更谨慎些，若有什么不适，一定莫要隐瞒。”

　　她记得他极少一次与自己说这么多话，心头一暖，微微颔首。

　　吃了他递来的药丸后，她觉得舒适多了，不渴不饿，神思也清醒了些。

　　见她精神好转了些，一直等在旁边的沈寒便入了正题，道：“虽然你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但身上的邪寒之气尚未清除，故而还需委屈你这两日继续暂避笼中。”

　　等并无异议的她微微颔首同意之后，他又道：“不过，我又一事，还请你如实相告。”

　　她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肃然，心头莫名一紧。

　　并不待她回应，他已然问道：“福灵河的东灵小龙王，你可认得？”

　　她蓦地一怔，突然想起了自己昨日在昏睡之前听到他与胡曦提及东灵的事。

　　此时的她依稀记得，胡曦似乎承认自己认识东灵龙王，而且她还提起还有一人也认得东灵。

　　难道，她那时所指便是自己吗？

　　可是，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与东灵龙王相识的？照理来说，这凡间不该有人知道这件事才是。

　　“怎么，”见她不答，沈寒目光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是记不起来了吗？”

　　她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对他如实相告，迟疑了片刻后问道：“不知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沈寒倒是坦然，毫不迟疑地道：“是胡曦说的，我向她打听东灵的下落，她虽不知，却告诉我你定然也认得东灵，并且还说你不仅与他相识，而且关系匪浅。”

　　她默了一默，心中对胡曦的惊疑更深，问道：“胡曦姑娘是如何有此定论的？”

　　“这个很要紧吗？”沈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我只问你一句，为何你的问题竟比我的还多。”

　　背倚在床头，她有些心虚地盯着所盖的锦被，稍一犹豫后，仍不愿骗他，便道：“即便我认得他，也是不知他下落的。”

　　“哦，是吗？”他不露声色地瞧了一眼她的头上，声音平静道，“可是，胡曦说，你头上戴的那支簪子，是东灵要送给自己未来娘子的。”

　　他这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却犹如晴天响雷一般，震得她惊愕不已。

　　簪子？东灵？未来娘子？！

　　懵然半晌后，她才愕然地看向他，却见他的目光正有意地停留在自己的头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所言指的簪子还戴在自己的头上，慌忙抬手想去摘下，但手却在触碰到那支簪子时猛地停了下来。

　　其实此时簪子已经不甚要紧了，重要的是他方才说的那些话。

　　似是想通了什么，她缓缓地将手放了下来，强忍下了内心的惊异与慌乱，抬眼看向他，道：“我的确不知此事，这簪子是姐姐送给我的，当时她并未向我说明这簪子究竟来自何处。”

　　“你姐姐？那燕回花妖？”似是对她的回答稍有意外，沈寒只觉得她方才的话既在合理之中又莫名地颇为顺耳，竟立刻便信了，“倒也极有可能，这么说来，那簪子原本是东灵送给她的？”

　　事已至此，虽然她不愿向外人透露姐姐与东灵之间的那段往事，但也知若是沈寒当真想要知道，也迟早能查得出来，更何况如今东灵下落不明，让他藏在暗处也并非便是好事，倘若能帮沈寒查到他的行踪，说不定还能提前避开他，便决定对他不再隐瞒，如实道：“东灵之前的确对我姐姐有过非分之想，不过姐姐并不情愿，而且当时在他还未得逞时，我与姐姐便从福灵龙宫逃了出去，故而姐姐与他并无关系。后来，我们听说东灵的确在四下追寻我们的下落，便刻意隐藏身份避开了他，这些年也并未与他有任何瓜葛，更未见过他，至于这支簪子……”

　　想起头上的那支漆黑如墨又朴实无华的普通簪子，她心中疑惑渐起，皱眉道：“姐姐送我时只说这簪子是她在一家铺子买的，她听那掌柜的说它适合男子戴着，便买回来送给了我，并未提及这是东灵之物，而且我也从未听姐姐说过东灵送过她什么簪子以作定情信物……”

　　此事的确奇怪，但她觉得姐姐不可能会收下东灵要送给自己未婚妻子的信物，故而这簪子要么是东灵与人同谋骗姐姐买下，要么便是胡曦在撒谎。

　　若是后者倒也没什么，毕竟无论胡曦说这番话有何用意，这簪子都与东灵无关，但若是前者，那便表明东灵很有可能藏身在暗处，而且已经多年了，毕竟这簪子是五年前姐姐送给自己的。

　　思及此处，她不由背脊一凉，难道说，东灵一直与她们一样藏身在凡间吗？可这些年她们的生活素来平安无事，若他当真深藏暗处，又为何毫无动作，而且他有什么理由要这般隐忍呢？

　　她越想便越有些不安，脸上的担忧便藏不住了。

　　沈寒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沉吟了半晌，却突然道：“这簪子看起来的确没什么与众不同的，不过，你姐姐为何要特意送你一支适合男子戴的簪子？难道你往时戴的簪子不适合男子佩戴吗？”

　　正满心都是东灵的她蓦地一怔，没想到他思虑了半天，竟问的是与东灵毫无干系的问题。

　　还是听起来颇无道理又这般刁钻的问题。

　　裴素特意送她一支适合男子佩戴的簪子，自然正如他所言，她在此之前并无专门男子所戴的簪子，可是，这件事她如何能承认。

　　她只好心虚敷衍道：“姐姐说，我以前的簪子都太过秀气了些。”

　　沈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置是否，似乎并未听到她的回答一般。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寂静有些过于压抑，仿佛还透着几分尴尬的气息。

　　她沉闷了良久，终是先忍不住了，抬眼问他道：“公子，胡曦姑娘是否瞧错了？”

　　“你是想说她在撒谎吧，”一言便道破了她的心思，沈寒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外面明晃晃的日头，语气颇为笃定地道，“她既不可能看错，也绝不会撒谎。”

　　她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相信胡曦的话，但他并未再给她质疑的机会，而是直接解释道：“胡曦说，那支簪子原本是她的师父送给东灵的，并非凡物，故而在沈家看见你的第一眼，她便已经认出了那簪子，只是她觉得你的出现对沈家并无恶意，故而才并未道破而已。”

　　她有些讶异，并未意识到胡曦早已留意自己，但回想她刚来沈府时胡曦待自己的态度，倒也能寻些不同寻常的踪迹。

　　“其实，你与东灵是何关系并无关紧要，只是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沈寒微蹙了眉头，似喃喃自语般道，“既然东灵早已失踪多年，为何偏偏在这时他有气息出现在京城？”

　　她也觉得此事有些奇怪，心想定要给姐姐带个口信，让她早做提防，免得又被东灵纠缠。

　　正思虑着如何与沈寒提及此事时，她突然发觉方才还站在窗前的他不知何时竟又回到了白玉榻前，不觉讶异地抬头看了看他。

　　与她四目相对时，沈寒竟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将手探进了袖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物来，并递到了她的面前：“给你这个。”

　　竟是一支崭新的簪子。

　　虽也是一支木簪，但却是原木色的，上面细细地雕刻着几根挂着叶子的树枝，簪尾嵌着一点白玉，虽小巧却夺目。

　　看起来与她头上的那支一般朴实无华，但这一支的做工却显然精致多了。

　　所以，他是想让自己换支簪子吗？

　　她心中突然百味陈杂，但更多的是仍是疑惑不解，并未伸手去接。

　　“你头上那支簪子已戴了几年，却仍无磨损，质地倒是不错。看来的确不是凡物，”他又将手中的簪子往她面前递了递，一向笃定决然的语气里竟透着几分不确定，“不过，此物毕竟与东灵龙王有关，也又并非凡人，此时还是换一支普通的更为稳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