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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绝望地长大 ...


  •   澹台湮紧扣着双手,正襟危坐在米白色的J形沙发坐椅上,一瞬不瞬地盯着端坐在他对面的人。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他身穿很普通的黑色衣物,头戴黑色的宽沿帽,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交叠着搭在拐棍弯曲的把手上。他虽身形微弓,须发尽白,一双灰蓝色的锐利眼眸却完全不显老年人的浑浊与呆滞,灼灼地在帽沿的阴影下闪着让澹台湮心惊的光。

      车厢内很安静,通向驾驶室的隔板已经被升了起来。虽然透过全景玻璃车窗,澹台湮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象,但外面灰色的街景,却还不如车内白色的装饰来的明亮。

      相对无言地端坐了近一刻钟后,心智年幼的澹台湮终于还是率先沉不住气了。

      握紧了双手,澹台湮压低了声音,努力为自己增加了一些气势,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抓我?”

      老人似乎慈祥地笑了一下,但他的目光中,却全是看敌人般的凛冽。

      “我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你是恶魔,这就足够了。”

      毫不犹豫地,老人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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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树终是没有跑去听墙角。因为他觉得这种行为有辱他的人格尊严。

      虽然心里难耐的有如猫挠,但他还是很正人君子地端着咖啡,坐在外堂里等待。

      突然,砰的一声,门似乎被什么东西很大力地撞开了!杨树条件反射性地跳起来,却只见一只浑身湿淋淋的黑猫从外面窜了进来。

      那黑猫似乎对这里极熟,没有丝毫停顿地就直朝内室的门扑了过去!

      “喂!那门往外开的啊!”杨树也不管那黑猫听不听的懂,在后面直喊道。

      然而那门却似乎是有机关的。就在黑猫跳到门前的那一刻,它便自行打开了一道门缝,让它溜了进去。

      杨树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那道黑黑的门缝。

      那似乎是个致命的诱惑。半遮半掩的状态,比一扇大张着的门还要来的诱惑。

      “进去吧!进去吧!说不定,里面就藏着端木零进行地下交易的证据呢!”杨树心里的小恶魔扇着黑色的蝙蝠翅膀,在他的右耳边劝诱道。

      “不,不能进!擅自进去是不道德的行为!”小天使头顶小光圈也立刻飞到了他的左耳边,道,“而且,说不定里面就部着什么机关呢!太危险了!”

      就在杨树心里在这边天人交战时,端木零又怒又急的声音却突然从内室里爆发了出来。

      “你说什么——!?湮被绑架了!!?”

      什么!?

      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的杨树也是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有人黑吃黑!?

      不待杨树想完,下一秒,内室的门便被一大股气浪直冲的碎裂开来,端木零裹夹着满身的煞气,转瞬间便站在了大门口处。

      不知是不是错觉,杨树看到他的眼睛,似乎染上了一层暗红色。

      端木零见了杨树,一双眼睛便死死地盯住了他。那满是杀意的锐利眸光甚至将杨树都逼得后退了一步。

      杨树猛地想起了他的上司宫御涯,想到了他上次的举动。

      端木零该不是把这件事也算到他头上去了吧?杨树一边暗想着,一边防备着端木零化妖入魔般的眼神。

      然而端木零并没有将怒火撒到他身上,他只是警告似的盯了他一眼,便一闪身又没了人影。

      呼呼的雨风从敞开的大门间卷进屋内,飘飘摇摇地送来了一句话。

      “劫走澹台湮的是一辆黑色的林肯120五门,没挂牌照!应该不难找吧?!”

      只是几秒,端木零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澹台湮被劫走的街角。十指翻飞结印,一道道细长如有实质的白光从端木零的指尖溢出,然后掉落到地上。只是眨眼之间,那些条状的白光便扭动着长长的身子,扎入地上薄薄的积水遁走了。

      闭着眼,微微仰起头,端木零静静地感受了一下“水蛇”们的气息,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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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加长林肯停在了一处废弃了的仓库前。

      车刚一停稳,便有一位撑着黑色雨伞,壮如宝塔的保镖走上前来,为老人打开了车门。紧接着,靠近澹台湮所坐位置的车门也被打了开来。另一位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大手一伸,冲澹台湮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澹台湮顺从地下了车。

      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物,澹台湮立刻看出这是南郊的一处已经废弃了的仓库。

      周围的路线图清晰地在脑海中显现出来,澹台湮却不由暗暗心焦。

      这附近既无大片民居也无结构复杂的遮蔽物,即使他能逃出来,恐怕也很快会被重新抓回去。

      难道,真的只能靠别人来救吗?

      心里忐忑不安但外表还要强作镇定地,澹台湮跟在老人身后,走入了这幢破旧阴暗的仓库。

      出乎意料的,仓库里不仅没有堆满废弃物,还被清理的连一张纸屑都没有留下,看起来倒还清爽。空空荡荡的仓库正中央处,摆放着一个与笔记本电脑连接着的巨大背投。背投的正对面处,摆放着两张半旧的暗红色沙发和一个小巧的玻璃茶几。透亮的玻璃茶几上,立着一瓶红酒和一个空空的高脚杯。

      “请坐吧!”老人不失礼节地说着,自己却是率先走到摆放稍侧的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澹台湮盯着仅余的那张沙发看了一会儿,迟疑着不肯上前。

      老人也不急,只是慢慢地靠上沙发背,闭目养神起来。

      环视了一圈周围虎视眈眈的保镖们,澹台湮心知此时由不得他,也只得缓缓挪到沙发上坐了下去。

      啪啪啪——!

      数声清脆的金属相碰声在澹台湮坐下的一瞬间,从沙发上响了起来。只见几个两两相扣的半圆形金属环从沙发的靠背、扶手和支脚上弹了出来,牢牢地扣住了澹台湮的脖子与四肢。

      “你这是干什么!?”澹台湮一惊,剧烈地挣扎起来。

      老人睁开眼,面色平静地坐直了身子,将头上的帽子取下交给身后的保镖后,这才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对付恶魔,不能掉以轻心。”

      “我才不叫恶魔!”澹台湮几乎是尖叫着吼道,“我有名有姓,我叫澹台湮!”

      听着他几乎走了音的叫声,老人的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反而一脸慈悲地道:“恶魔,你最好将你那些黑珠子交出来。只要你交出那些带有邪恶魔力的珠子,弃暗投明,以我主的宽厚仁慈,一定会宽恕你的罪行,让你进入天堂,得到永生。”

      澹台湮听了,不由一愣。

      “什么黑珠子?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种东西?还有,‘你主’又是谁啊?我干嘛要求得他的宽恕?我干嘛要永生?”

      听了这话,老人露出被人扇了一巴掌般的恼怒表情,脸上立志普度众生般的慈悲面色也霎时褪了个干净。

      “恶魔,既然你冥顽不化,还出言辱蔑我主,那我恐怕只能用一种让大家都不太痛快的方法来对付你了!”说完,他似乎还露出了极为不忍的表情,口中喃喃着什么求主宽恕之类的话,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做完这一切,老人抬手打了个响指,一名保镖应声上前,摁下了背投的开关。

      “好好看着吧,恶魔!看看能让你们失去理智的鲜血!”老人的声音骤然变得疯狂起来,“只要你失去理智,我就不信不能从你嘴里套出话来!”

      话音未落,屏幕上便出现了画面。画面里面,是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人。

      他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不过三十岁。他的口中塞着一大团黑布,双眼也用黑色的布条蒙上了。他叫不出,也看不见,他只能用耳朵去听,去听每一丝响动,去听每一个细微的脚步声。因为说不定哪一声脚步声,就是死神到来的声音。

      他什么也掌控不了,只能如一只待宰的畜生般被绑在柱子上,惶恐而绝望地等着屠夫的到来。

      不过屠夫很好心,他并没有让他在这种能逼得人疯狂的无助中等多久。他带着一把小刀和一把斧子,从屏幕的右侧走进了画面。

      澹台湮莫名地和屏幕里的待宰羔羊一起抖了起来。他想他是在害怕,因为那刀刃上闪着冷冰冰的白光。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这种纯净无瑕的颜色,比那阴沉压抑的黑暗还要让人害怕。

      这时,画面里的屠夫已经走到了那人左侧,伸手揪住他的头发往右侧拉,让他脆弱的脖子完全暴露在了他面前。

      然后,毫不犹豫地,屠夫举起刀子,朝他的脖颈侧面割去!

      刀不大,只比一把削皮刀大一点点,握在那屠夫的大手里,几乎只能露出那截刀刃。

      刀也不锋利,因为澹台湮看到,那把刀子只有像拉锯一样地运动起来,才能割进那人的皮肤……

      口里塞着的布团已经不管用了,凄厉的惨叫声直接从灵魂深处嘶吼了出来。

      不知是因为背投的音效太好,还是因为仓库里太过空旷,澹台湮的耳朵里满满的都是那惨叫声的回声。他能清楚地听到,第一声惨叫的回声是如何慢慢地弱下去,就如同那声源中的生命力渐行渐远了一般。然后,就在他以为听觉的折磨到此结束的时候,第二声更加瘆人的惨叫又铺天盖地地席卷了上来,将之前的余音又掩埋了下去……

      如此,反复,反复,反复,无穷无尽……

      颈动脉很快就被割破了,鲜活的血液伴着挣扎着的生命力,如喷发的岩浆般,“噗”的一声,喷了数米远!

      血喷到了镜头上,一道道血红自上而下蜿蜒下来,很快便将整个画面都染做了红色。

      澹台湮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看着那屠夫握着刀子,来来回回地,吃力地割着那人的颈部肌肉。

      刀刃拉锯般的来回运动,每一下似乎都间接作用到了澹台湮的脊椎骨上。一下一下,咯吱咯吱地,要将他拦腰折断!

      澹台湮这才想起,他可以紧闭上眼睛不看的。事实上,他也照做了。他紧抿着嘴唇,紧闭上眼睛,扭过头不去看那画面。

      若不是手不能动的话,他还要捂住耳朵的。因为那已然变弱的嘶吼般的惨叫,比画面还要有穿透力。

      澹台湮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哭的,应该把所有的恐惧与无助都哭出来。但不知为何,无论他心里怎么痛苦,他的眼底,始终都是干涩一片……

      这时,老人走过来,使劲揪住澹台湮的头根,把他的头拉的仰了起来。

      轻柔地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蛊惑般地道:“说吧,那些黑珠子,在哪里?”

      澹台湮更用力地紧扣着眼帘,竭力忽视头皮上撕裂般的痛,挣扎着道:“我…我不知道……!”

      攥着他头发的手猛地松开了,下一秒,一股大力啪的一声扇上了他的脸颊。

      澹台湮的头被扇的侧到了一边,几缕发丝凌乱地散了出来,遮住了他热辣辣的脸颊。

      维持着这个姿势靠左在沙发上,澹台湮紧闭着眼睛,听着耳朵里嗡嗡的乱响,却不由得高兴地想,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会再听到那折磨人的声音了……

      然而不一会儿,他的头发又被人揪住了。头始一仰起,另一只手便大力扣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了嘴。

      干什么!?

      澹台湮慌忙睁眼,却见老人正将那只高脚杯送到了他嘴边。

      透明的高脚杯里,装的,不是香醇透亮的红酒,而是,腥甜浑浊的,鲜血!

      冰凉的杯沿,缓缓地,沿着他的唇形,从他的下唇上碾过。冰凉冷硬的触感让他的嘴唇瞬间便褪了颜色。

      “很新鲜的人血,你会喜欢的,不是吗?”老人阴森森地笑着说着,猛地将那杯血灌入了他的嘴里。

      黏、腥、咸,微微的还有些甜,温度微凉的浆液从他的舌尖一路滑入喉头、滑入食道,所过之处无不留下一层粘腻的薄膜,紧紧地包裹住了他的每一个味蕾。浓重的铁锈味填满了他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让他的味觉逃无可逃。

      澹台湮突然有种错觉——他的口腔内壁其实应该是铁做的,只是这鲜血,完全腐蚀了他唇舌,才让他尝到了铁锈味。澹台湮感觉得到,那比他的体温要低很多的浓稠液体已经完全滑入了他身体的最深处,然后,它开始慢慢地——就像屏幕里的屠夫一寸一寸地割断那人的喉咙般——一点一点地凌迟他的灵魂!

      胃剧烈地痉挛起来,澹台湮左右摇摆着头,想要躲避这些恶心的液体。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蜿蜒了下来,在他苍白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艳丽的痕迹。

      一杯鲜血终于灌完,澹台湮除了干呕和咳嗽,却没有其他任何“应有的”反应。老人亲自动手,连扇了澹台湮四个耳光,气急败坏地吼道:“快说!!那些珠子在哪里!?”

      澹台湮红肿着脸颊,虚弱地睁开眼,轻蔑地瞥了一眼眼前面目可憎的老人,便将视线向别处飘去。

      然而澹台湮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眼神的一飘,却推倒了命运的多米诺骨牌……

      眼神漫无目的地移到老人身后,澹台湮却突然怔住了。

      他看到,屏幕上,那屠夫举起了斧子,利落地一挥,将那人头身最后的连接——颈骨,喀嚓一声砍断了!

      澹台湮看得很清楚,他看到满是鲜血的头从肩膀上滚了下来,他甚至看到它落地后还微微弹了两下,然后,才缓缓停止了滚动。

      遮着眼睛的黑布已经滑脱了,圆睁着的眼睛扭曲地向上翻着,露出了大片的眼白。塞着黑布团的嘴大张着,黑黢黢的有如噬人的黑洞。污浊的血从他的口鼻中流出,沿着紧绷扭曲的面部肌肉一路流淌到了地上,形成了一小汪血泊……

      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个圆滚滚的头颅,澹台湮清楚地听到,记忆深处,有一根弦,嘣的一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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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没有赶上……!

      当端木零赶到那座废弃了的仓库前时,那数十米高的水龙卷正在慢慢消散,重新化为了地上的积水。

      十余条数米深、几十厘米宽的螺旋状裂口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撕裂开来,如同怪物留下的巨型抓痕。原先的地面建筑早已不复存在。地上四处散落着碎裂的建材,与,人类的残肢……

      空气中,弥漫着血与土的淡淡腥气……

      “湮……”望着背对着自己站立在断壁残垣前的小小的背影,端木零放轻了声音唤道。

      背影微微一怔,时间凝固了数十秒后,澹台湮这才缓缓地,回过身来。

      结好的发辫早已散了,蓝色的结络摇摇欲坠地挂在发尾处,看起来很是无助。凌乱的发丝被水沾湿,紧紧地贴附在他的脸侧与身上。喷溅状的血污将他的衣裳染的斑驳,然后,血迹又被清水冲稀,最终,只留下了一块块淡红的印记。几缕半干的鲜红血痕从他的嘴角溢出,沿着苍白的皮肤一路直下,直至没入了衣领之中。

      虽然知道那绝对不是澹台湮的血,但端木零还是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轻轻地、怕惊扰了他般地走到他身前,端木零半跪在地上,紧紧地搂住了澹台湮僵挺着的脊背。

      “回去吧,湮……”

      端木零近乎乞求地轻声道。

      澹台湮没有回应他,他只是将头搁在他的肩上,没有焦距的眼眸,干涩地,直直地望向灰色的天空。很久很久,澹台湮像是累了般,缓缓阖上了眼帘,嘴唇微动,说了些什么后,便软倒在了端木零怀里。

      端木零身上突然一僵,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息无可抑制地从他身上辐射了出来。他无知无觉地半跪在满地的碎裂了的水泥块中,任由哗哗的雨点一个一个地砸在他身上。

      因为,最后,他听到澹台湮对他说——

      “你来了,端木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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