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人海去拥抱你》洳苡

9、第九章

　　这个春节过得很快，到三月时邵霑庭便进组拍了那个综艺节目《极限联盟》，言悦非常喜欢的偶像季翌晟自然也在其中。
　　节目会先连续录制一周时间，分三周拍摄完成，然后剪辑成一季按周播放。
　　他们去到西藏、云南、四川等地取景，领略海拔极高的高原、漫天风尘的沙漠、峰峦叠翠的山川，在不同的环境下进行极限挑战。
　　邵霑庭和季翌晟在节目中被分到一组完成挑战任务，他俩本就相熟，这次朝夕相处、彻夜连日的拍摄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从前几集两人节目里的互动来看，观众们十分心悦这两个偶像的组合，甚至私下为他们取名“霑晟”CP。本来这两人的粉丝数就众多，加上节目效果不错，收视率节节攀升。
　　最后一周的拍摄他们在四川的西岭雪山取景，那里常年有雪山堆积，群峰连绵、白雪如玉、云蒸霞蔚。
　　在最后一项挑战项目中，他们四组人将各自派出一名代表攀登雪山，争夺这季的冠军队伍。
　　邵霑庭在这期的拍摄中因雪山极寒天气和运动挑战过多，年前舞台事故造成的脚伤又复发了，脚踝肿痛难忍，实在无法按照原来剧本设计好的剧情进行攀登挑战，节目组导演只得将目光转向季翌晟。
　　季翌晟想都没想便痛快地一口答应，导演松了一口气，拍摄任务得以顺利进行。
　　这里的登山运动十分商业化，加之作为很多初级登山者的入门级雪山，这里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重大事故，是以节目组才会将此地作为取景处。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一行人攀到5000米左右海拔位置时，突发了一场大雪崩。
　　众人被雪冲下百米，季翌晟穿的两层裤腿被冰爪扎穿，瞬间带下一大片血肉，殷红数米冰雪。
　　拍摄组还未从突如其来的事故中反应过来，一场更大的雪崩降临，众人纷纷解开身上的绳索，还没有来得及寻求庇护之地，又被轰然崩泻的洪流埋住半人深，手中的制动冰镐纷纷脱手而去。
　　耳边传来千军万马奔腾般的隆隆巨响，第三波雪崩瞬间而至，整个山上的雪简直要倾泻下来，千万吨积雪须臾间将从头顶砸落。
　　有人在大声呼喊：快跑！
　　众人拼命去挖身下埋着的积雪，甫一到雪面上，未等站稳撒腿就跑。
　　但是季翌晟脚上受了严重的伤，一时间无法逃脱，被深深埋进了雪中。等到雪崩过去众人拼了命从数米的深雪里挖出他时，他已经是深度昏迷不醒了。
　　数小时后季翌晟被辗转送入当地医院，做了很久的抢救手术。头部被重创、脚部失血过多，剧烈的疼痛和大量的失血令他一度休克。
　　言悦从媒体上得知消息后，一定要和程星阑一起去四川。等她们连夜乘机赶到当地医院时，整个医院已经被媒体围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言悦见缝插针地带她转进了无人知晓的通道，弯到员工通道的后门直达抢救室门口。
　　抢救室外拥满了人，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还有艺人与各自的助理，众人神色肃穆、气氛凝重。
　　程星阑一眼看到了埋在众人堆里的邵霑庭，他颓萎崩溃地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眼里布满了红丝，双手撑着额头，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垂下。
　　这消沉寂然的样子令她心中一震，他该是多愧疚与自责，才会流露出这样绝望的神情。
　　可是程星阑只能隔着众人远远地凝望着他，她一步也不能向前。
　　她想上前去拥抱他、安慰他，可是一道鸿壑横在他们中间，一步之遥的距离，隔开他们的却是万众阻碍，是千山万水。
　　言悦穿过人群走到邵霑庭身边，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他才恍惚着抬起头，在人群中找到了程星阑小小的身影。
　　两人只能以一种静默的方式遥遥相视，相对无言。
　　过了很久，手术室门上的抢救灯才终于暗了下来。季翌晟被医护人员直接推进了ICU观察，手术已然完成，人却仍是昏迷不醒。
　　医生在众人中找到了季翌晟的家属，让他们做好心里准备，因为送医时间拖了太久加上失血过多，情况并不乐观。
　　季翌晟家属听后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失声痛哭，被一旁的工作人员扶着才能勉强支撑。
　　程星阑陪着邵霑庭在四川待了一周，但是终究是没有等到季翌晟醒转过来。
　　他的伤势太过严重，如今能恢复生命体征已是万幸，因脑部大面积的瘀血未消，现在只能依靠医疗机械辅助呼吸，维持基本的生命所需。至于何时能苏醒，只能听天由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网络上，一场前所未有、轰轰烈烈的口诛笔伐骤然而至，势不可挡。
　　季翌晟的狂热粉丝因偶像的生死未卜将矛头与怒火纷纷转向了节目组和邵霑庭。不知是哪个粉丝的路透爆料，当初应该是邵霑庭去完成登山任务，但是邵霑庭借口小伤耍大牌，将拍摄任务推脱给了季翌晟，这才导致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故。
　　而且节目中呈现的兄弟情谊只是剧本效果，传言两人早在当初合作拍戏时就有隔阂，只是当初季翌晟的名气没有邵霑庭大，所以没有被揭发出来罢了。
　　登雪山这种高风险的项目，只是吃力不讨好，邵霑庭自然把这难啃的骨头甩给了季翌晟。
　　那粉丝既有录音，又有视频，说的头头是道有模有样，句句泣血、声泪俱下。
　　这个爆料一下子如冷水浇入了热油锅，激起粉圈千层浪。
　　邵霑庭的粉丝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哪肯让自己偶像吃闷亏背黑锅，纷纷揭竿起义，各种控评、反黑，在战斗一线为偶像申辩。
　　但是仍有少部分极端的粉丝无法理性对待对方少数粉丝毫无根据的内涵、辱骂、造谣，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奋起拉踩，挖对方黑料，恶意投诉举报对方代言产品，这种过激的行为又掀起了另一场更大的骂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圈子的存在就有斗争。
　　邵霑庭的粉丝素以极强的战斗力闻名，由于偶像事发当日并未发声，因此粉丝情绪反应激烈，对于所有的负面评论都同仇敌忾，火药味十足。
　　这场娱乐圈空前绝后的风波犹如龙卷风摧毁过境一般，席卷而来。
　　到了事发的第二日，邵霑庭的工作室终于发了一份正式声明：
　　事发至今，邵霑庭先生对于发生在季翌晟先生身上的事感到无比难过，深感悲痛，也一直在医院和家属一起焦急等待消息。两人一直是相处很好的朋友，也请大家在这种情况下不要有过多的恶意揣测和诽谤，所有的爱与支持都应该是理智积极的，请大家用最大的善意祈祷季翌晟先生能早日康复。
　　但是这场粉丝间的互撕并没有因为这份声明而停止，只是愈演愈烈，所有的人仿佛都失去了理智，铺天盖地的谩骂与侮辱像海啸一般向邵霑庭涌来。
　　在一些人的眼中，内娱圈的资源从来都是有限的，但是明星却是源源不绝的，有人得到了优质的资源，也必然有人会失去。
　　一些别有用心的披皮粉混迹其中，隔岸观火，趁火打劫。
　　跟红顶白，一沉百踩，古往今来，一向如此。
　　愈演愈烈的粉丝掐架的行为不仅影响到了邵霑庭代言的商业产品，也败坏了一部分圈外的路人缘。一些小心谨慎的商家纷纷撤下了他的代言，唯恐引火上身。
　　在这样焦灼到一触即发的情境下，终于发生了让人难以置信、无法接受的祸事。
　　为了得到更好的治疗，季翌晟被家人转入上海有名的脑科医院接受专家会诊。
　　那日夜里邵霑庭驾车和言悦一起从医院探视季翌晟回程，夜已深，高架上很空，排排路灯像流星坠落一般在车窗外飞驰而过，留下一串串光影。
　　从上高架起邵霑庭便发现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紧紧尾随着，在这空荡的路上显得特别显眼可疑。
　　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在高架上风驰电掣，那辆黑车紧随其后依依不饶，开着耀如白昼的大灯直直紧逼，甚至用车头重重撞击车尾。
　　下一个下车道口就在前方，邵霑庭一个急转想要摆脱后车，电光火石间只听见刺耳的刹车音划过黑夜，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无法骤然而止，带着响彻云霄的撞击声和玻璃破碎之声整辆车撞向了隔离带。
　　一瞬间，邵霑庭被猛的撞向了方向盘，巨大的撞击让他晕眩，天旋地转间只觉得四周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懵……
　　旁边好像有人跑了过来，声音嘈杂，像是在喧闹的市场。
　　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破声，整辆车突然涌出一股炙热的波浪，惊天动地的巨响还在耳边回荡，滚滚浓烟已如满天风沙席卷而来，燃燃火焰直逼天际，吞噬着车里的一切。
　　有人一边呼救一边将他拼命地拖出车子，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直至眼前一片漆黑。
　　半夜里，程星阑还在抱着手机发呆，等邵霑庭告诉她那边探视的情况，突然铃声响了起来，她茫然的接起来，童窈的声音隔着话筒都在颤抖：“星阑！快去瑞华医院！邵霑庭出车祸了，在医院抢救！”
　　她连忙挂了电话急奔医院。
　　她从未觉得医院抢救室的走廊这么长、这么远，无数的病房床位从两边掠过，她觉得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飞过，她觉得自己好像拼了命也永远跑不到走廊的尽头。
　　邵父、邵母和阿姨在抢救室门口焦急地等待，两位母亲已经在门口偷偷抹着眼泪哭泣。
　　“广廷和言悦在里面抢救，路上出了车祸，车子撞翻起火了。”邵母擦着眼泪哽咽说。
　　她从未感到如此的恐怖与害怕，整个人都是麻木僵硬的，为何会这样？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她噙着眼眶里的泪，一点一点忍住，不敢让它落下来，怕它掉了下来邵霑庭就真的离开她了。
　　远处有一阵一阵的人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程星阑茫然的抬头看向那一道道医院木质门上面的小玻璃窗，隔着那一块块透明的小方玻璃，有许多人影匆匆闪过。
　　助理小宋神色一凛，急忙过来拉她，抓着她的手腕就把她推进了隔壁的单人病房。
　　小宋满脸歉意：“是记者，真不好意思大嫂，现在还不是能露面的时候。这是言悦的病房，你先在这里避一避，外面的事我去应付。邵哥一出来我就告诉你，你别担心。”
　　小宋说完便转身关了门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还有医护人员和保安的劝阻之声。
　　然后她听见了急促的推车声，还有许多人起起落落的脚步声，车轮在大理石地面上隆隆滚过，隔壁的门被推开了。
　　医生似乎在说着什么，有人在不停的发问，可是她一句话也听不清，只字片语没有一句落到她耳里。
　　程星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她背靠着雪白的墙壁，让自己的背脊紧贴这冰凉的厚度，仿佛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这块墙壁后邵霑庭的存在。
　　她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不清，眼前床单的雪白之色也变得扭曲起来。
　　终于，她落下泪来。
　　到了凌晨记者们被请出了医院，只留了家属陪护，程星阑这才看到了邵霑庭。
　　此时他已经醒转过来，伤的不算很严重，额头上缝了五针，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身体的擦伤，也并不难治。
　　但是言悦的情况很不乐观，送来时被医生判定为中度烧伤，腿上和手臂上被火灼伤得很厉害，医生做了很长时间的手术才清除了坏死皮肤，而且因为烧伤程度严重，之后必须再进行植皮手术。
　　言悦的母亲听后几乎要昏厥过去，女儿这样一个清秀伶俐的孩子，花季的年龄，正是最青春少艾的岁月，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给毁了。
　　邵霑庭醒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满眼的疲惫，安静的可怕，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沉沦的样子。
　　一直以来，他的眼睛里都有着光，可是如今他的双眸只剩绝望和孤独，黯如永夜。
　　一夜之间，他仿若变了一个人。
　　第二日下午，发着高烧的言悦才慢慢苏醒过来，手臂和腿都被雪白的纱布层层包裹着，触目惊心，一丝一毫的细微动作都让她痛到骨髓里去。
　　她不说话，只是躺在床上淌眼泪，一滴泪刚从脸庞滚落，另一滴复又顺着未干的痕迹滑过。
　　邵霑庭守在她的病床前寸步不离，他一直在和她说对不起，说抱歉悔恨的话，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根本不会发生那样可怕的事。
　　言悦对于他来说，是家人，是至亲，是心里那个永远长不大、永远应该被呵护的小妹妹。
　　可是这个瓷娃娃一般纯洁无瑕的小妹妹，如今却因为他被伤害到这个地步。
　　他恨不得是自己被烧伤、自己承受这种锥心刺骨之痛。
　　言悦始终不肯说一句话，没有责备、没有哭闹、没有激烈的言语，但越是这样沉默，越是比冰锥扎进心的剜心刻骨更残酷更痛。
　　许久，言悦终于有些疲倦，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邵霑庭脸色很差，额头上缝线遮着的纱布正在隐隐渗血，殷红斑斑。
　　“让医生来清理一下伤口吧，纱布渗血了。”
　　邵霑庭眼神里充满了憔悴和疲惫，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她，不说话，又垂下眼去。
　　她上前去拉住他的手，但那手很冰凉，没有一丝的暖意。
　　邵霑庭已经一整日没有吃东西，程星阑让他去吃些东西，但是他不肯，只是将她的手挡开，守着言悦不肯踏出病房半步。
　　邵母过来安慰她：“让他去吧，你先去吃点东西，不然身子扛不住。”
　　童窈半小时前和她通过电话，因为不能进医院病房便在附近的餐厅等她。
　　程星阑神色憔悴的到了餐厅，在童窈那张桌前坐下，胡乱的点了一些吃的。
　　“他还好吧？”童窈小心翼翼地问，唯恐触到了禁忌。
　　“他还好，因为路人救治的及时，没有被火烧伤。但是他妹妹很不好，已经动了场大手术，之后还要植皮修复。”
　　童窈叹息说：“他们兄妹感情这么好，他一定愧疚死了。”
　　“外面的人怎么说？”
　　程星阑说的外面的人，自然指的是媒体和粉丝。
　　童窈摇了摇头：“已经被疯传的不像样了，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你让邵霑庭不要看微博朋友圈，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营销公众号，说出来的话太不负责任。我看他工作室已经在尽力压制了，只是现在牵涉的人太多，肇事者又没有被找出来，一时间想压下来还挺难的。”
　　“他经济公司已经报案在调查那场车祸了。”
　　童窈点点头：“放心吧，一定很快能出结果的。”
　　程星阑打开微博，上面铺天盖地在报道这场车祸，案发现场的照片、视频、他的伤势、言悦的灼伤，张张触目惊心，鲜血淋淋……
　　他的粉丝简直气的要发疯：
　　“简直欺人太甚，这是犯罪！是谋杀！肇事者应该被严厉制裁！”
　　“哥哥为什么这么惨，这段日子被抹黑网暴撤代言难道还不够吗？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心疼邵霑庭，哥哥，你一定要撑下去！游艇们永远支持你！”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抵制邵霑庭，我就是讨厌他！”
　　“楼上的还是人吗？闭嘴吧你！”
　　……
　　程星阑没有再往下看下去，骂战愈演愈烈，有些话太不堪入目，让人怀疑这世间是否还有崇德向善之心。
　　童窈见她神色不对，忙说：“如果有需要，随时告诉我。”
　　“嗯，谢谢。”
　　一日之后警方根据监控找到了肇事之人，那人是季翌晟的极端粉丝，才刚刚踏入社会，原本是得了消息想混进医院的，没想到半夜看到邵霑庭居然出现，头脑发热便围堵跟踪。谁知后来发生了重大事故，吓得逃逸。她因故意伤害刑事犯罪被警方拘留，等待进一步调查审讯。
　　邵霑庭在得知粉丝群起激愤、义愤填膺之时，只发了一条微博：“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帮我讨回公道，请不要再伤害到我身边的人。”
　　至此之后他便仿若和外界断了通讯，再无任何发声回应。
　　就连程星阑也只能在医院探病时遇见他，她想知道他的近况，想尽自己的全力帮助他，可他永远是沉默回应，无声推开她。
　　言悦的植皮手术在一个月后顺利进行，在医生的帮助开导下也愈加坚强，渐渐愿意与人交流。
　　邵霑庭推掉了所有的影视资源和综艺节目，撤下了商业代言，外界的纷扰谣言像一座牢笼，将他禁锢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