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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闹市惊马 ...

  •   女子的尖叫声响彻天际,众人纷纷躲避,热闹的空地前霎时乱成一团。

      叶知溪在北疆曾多次见到有人纵马长街,伤人毁物,直到她父亲严令禁止又当众处罚了几条地头蛇,才将这股邪风遏制住。

      闹市惊马,更是非同小可。叶知溪心念电转,不退反进,同时一把抄起巨大的铜锅,将那冒着气泡翻滚的糖浆泼了过去。

      发足狂奔的枣红马被这锅糖浆迎面泼开,忙扭脖子闪躲不及,仍痛得扬颈长嘶,两条前腿高高抬起。

      叶知溪趁此机会,一把抓住那摇摇欲坠的女子,想将她从车上拽下来。

      逼停枣红马的机会转瞬即逝,叶知溪心头发急,手上用了十分力气。好在这辆马车一路颠簸冲撞,将车辕木头撞散了两根,那女子本就是强弩之末,顺势就被拖拽出来,狼狈摔到地上。

      叶知溪将对方拖起来退开,两名护院对视一眼,一个殿后护卫,一个上前扯缰绳。

      上前的名叫姜勇,力大如牛,他伸出铜钵大的拳头悍然捣去,将那枣红马打得一个趔趄,正要扯住缰绳制服这批疯马,就听咴儿咴儿声响,斜刺里竟又窜出一匹黑马来!

      姜勇心头一跳,忙抄了根棍子挡在身前,准备硬撑着拦上一拦。

      此时叶知溪已将那女子扶起来靠在肩头,对方可能是惊吓过度,此刻瘫软如泥,抖如筛糠,甚至能听到上下牙不停打架的磕碰声。

      眼看又窜出一匹马,叶知溪也是心头发慌,正想抱住那女子就地打滚躲开,便见那匹黑马高高扬起前蹄,猛地冲前面发狂的枣红马踏下。

      这匹黑马显然更加健壮,两蹄子下去就将枣红马踩踏到地,张着嘴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危机瞬间解除,叶知溪松了一口气,命姜勇二人将枣红马捆到旁边树干上,防着它再发疯,然后将那女子扶到树下靠着,对骑黑马的年轻人拱手致谢:“多谢了兄弟!你这匹马真是神骏,厉害!”

      自从到了北疆,叶知溪的骑术进境飞快,对马匹优劣也渐有了解,自然看得出这匹黑马脖颈修长身骨优越,而且四蹄有力眼神灵动,显然是一匹颇通人性的好马。

      “小兄弟有眼光!”对方显然看到了叶知溪泼马救人的场面,拱手回礼,策着马小步过来,得意道,“黑风是今天万花楼的头马,若非接连赌赢三个盘口,光靠银子可带不走它!”

      他翻身下马,姿势娴熟,显然是经常骑马,对自己赢了这匹名叫黑风的马很是得意,夸口道:“不是我吹牛,满京师都找不出比黑风更骏的马。”

      叶知溪:“……”

      方才太过慌乱,加上夜里灯火不甚明亮,此刻这年轻人站到跟前,叶知溪才发现他生得剑眉星目,很是英俊,且说话时眼睛发亮,仿佛落了星子在其中,透着十足的活力。

      可惜装扮得不甚用心,分明是个嫩生生的小白脸,却在下巴处贴了三寸长的胡子,非但和那张俊脸不搭调,还有一小绺顽皮挣开,独自在夜风中颤颤巍巍,随时有掉落的风险。

      好在假胡子的主人身高腿长,肩宽腰细,硬是撑住了这危险的打扮,站在鬃毛飞扬的黑马身边,还能透出两分长身玉立的潇洒不羁。

      都是略作修饰跑出来玩的人,叶知溪当然不会扫兴拆穿对方,只摸了摸自己精心修剪的短胡茬聊作暗示,然后问道:“万花楼不是酒楼吗?怎么还有开盘口赌马的?”

      她先前出嫁时陪送了两匹白马,又被带回家中。虽然也是好马,但朱氏嫌看着堵心,让人牵到新买的庄子上了。

      如果能赌回一匹马……

      想到黑风冲出来力挽狂澜的英姿,叶知溪可耻地心动了。

      “嗨,小兄弟外地人吧?”那粘了胡子的年轻人凑过来,双眼亮晶晶的,“万花楼乃是京师第一销金窟,吃喝玩乐什么都有,每逢京师有热闹,还会开盘口下注,赌什么的都有。你猜京师这两天最热闹的是什么?”

      叶知溪摇摇头。她好些天没出门,对京师有什么热闹看完全不知道,想去个帝景楼还走错路。

      那年轻人压低些声音:“是卫国公府的钟长卿,让镇北侯府的人给打了!”

      叶知溪:“???”

      年轻人竖起手挡着嘴,仿佛在说什么机密:“据说是镇北侯亲自动的手,把钟长卿打得浑身是伤,脸都肿了。”

      叶知溪:“………………”

      她父亲天天早出晚归忙于政务,哪来的闲工夫去揍钟长卿?她也只是打了钟长卿的颧骨啊……

      年轻人再接再厉,又给了叶知溪一闷棍:“今天开的盘口,就是赌卫国公府会息事宁人,还是报复回来。”

      “哦忘了,你是外地人不知道,钟长卿娶了镇北侯的女儿,但是他心系自己表妹,成婚当天就跟人家和离了,镇北侯气不过,才揍了钟长卿。”

      “听说镇北侯的女儿也很泼辣,今天还有新开的盘口赌她能不能再嫁,我押了好大一笔呢。要是赢了,还能给黑风再找个伴儿。”

      叶知溪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押注的哪个?”

      “当然是不能再嫁啊。”年轻人眉飞色舞,显然对自己的选择很得意,“我跟你说啊小兄弟,这太泼辣的女人娶不得,尤其是叶家女这样嫁妆丰厚的,更是不行,听说卫国公府的老太太气病了,现在还起不得身呢。”

      尤其是他小兄弟,生得相貌平平,除了眉目清正,眼泛桃花,看不出一点儿讨女孩喜欢的模样,将来万一娶了泼妇进门,岂不是要天天受气?而且——

      “小兄弟你这么矮小,”年轻人伸手从叶知溪头顶比划过去,将将到自己肩膀,“万一娶了这样的妻子,哪里禁得住镇北侯一拳啊!”

      叶知溪捏紧拳头,感觉自己的涵养已经走到了崩溃边缘,她绷住脸,面无表情地道:“我从北疆而来,当地百姓都知道镇北侯爱民如子,清正廉明,怎么可能因为儿女婚事去跟钟长卿动手?肯定是卫国公府理亏在先,不敢明着露出脑袋,就在背后泼脏水。”

      “依我之见,与其在旧人身上折腾,还不如干脆开个盘口,赌钟长卿什么时候肯娶自己表妹,还有个输赢。”

      “英雄所见略同啊!”那年轻人没有察觉叶知溪态度转冷,反而抚掌大赞,“我今天就开了这个盘口!总给别人下注有什么意思?我也要尝尝坐庄的滋味儿!”

      他眼神热切,大有将叶知溪引为知己的意思,然而叶知溪只是一伸手,轻轻揪住半空飘落的东西,平静道:“你胡子掉了。”

      “啊!”年轻人低叫出声,急忙捂住下巴,眼神四处乱瞟,“我……哎呀谭威怎么过来了!”

      叶知溪暗道果然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能直呼谭威大名,想必还有些权势。她自己也是偷跑出来的,前几天还和谭威打过照面,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当即微微一笑,对那年轻人指了个方向,道:“那边有个小巷子,瞧见那棵大柳树了没?兄台可以过去暂避。”

      说罢伸出根手指朝天上指了指,暗示对方可以爬到树上去。

      “妙啊小兄弟!”年轻人忙转身要走,然而才走了两步,脚下就跟粘了胶似的,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了浓稠的糖浆,这东西也不知掺了什么,将他两只脚牢牢钉在地上,还没拔出去就被谭威堵在当场。

      “九公子,您怎么在这儿?”谭威拱手行礼,心头暗叫不好。

      京师繁华,人口众多,平日偶有惊马就够麻烦的,偏偏今天定国公府的马车惊了,车上还坐着府中小姐,谭威只要一想就觉头痛。

      结果辛辛苦苦跑过来一看,九皇子江镜渊竟然也在!

      平白摊上这么个活祖宗,这都什么事儿啊……

      罢了罢了,不过公事公办。谭威熟练地在心中安慰过自己,撑起场面式笑容:“今天定国公府惊了马,好在人没事,不知九公子可有受伤?要不下官派人护送您回府?”

      江镜渊站在原地,摆摆手道:“没事,我自会回去。怎么今天骁卫营的还没到,你就先来堵我了?”

      谭威露出抹苦笑:“下官为处理惊马一事而来,哪里知道骁卫营行踪?不过……”

      江镜渊转头一看,就见几个骁卫营的人面色严肃,挎刀而来,显然是来捉他的。

      江镜渊:“……”

      江镜渊脑子一转,飞快道:“哎我有个小兄弟,今天仗义救人,小兄弟你——”

      他欲寻知己兼帮手,却见树下只有定国公府的仆婢围着那惊了马的女子忙乎,哪还有他小兄弟的影子?

      江镜渊:“…………”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九公子的小兄弟不是凡人啊。”谭威权笑呵呵地道,“既然骁卫营的来了,下官就不打扰了,方才撞伤数人,下官先过去看看,告辞。”

      眼看谭威满脸写着“我知道你在说瞎话但是我善解人意不拆穿”,江镜渊心头憋闷,恨不得时光倒流一点点,将他小兄弟的手捉住好作证。

      说起来,他这小兄弟模样平平,一双手倒是极好,仿佛玉雕似的,也不知哪里人士。

      “九公子,请吧。”

      骁卫营的几个人围追堵截半晚上,终于找到了江镜渊,虽不能对他发火,脸色都黑黑的,将其团团围住。

      江镜渊拔了拔脚,带出无数黏丝:“我都这样了,走得了吗?”

      骁卫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前用刀铲地,终于把江镜渊从糖浆中拯救出来,江镜渊又道:“带上我的黑风!它可是我赢来的稀世好马,要拉去配种的。”

      他不提黑风还好,一提起来,众人脸色各异,打开包围圈示意江镜渊看——

      那批发狂倒地的枣红马还拴在旁边小树上,哀哀低叫,而他口中的稀世好马,正甩着舌头,在枣红马脑门上一舔一舔的,说不清是在舔糖浆还是在占便宜。

      总之,形貌猥琐,和“稀世好马”完全不搭边儿。

      江镜渊:“………………”

      叶知溪把那胡子都粘不好的年轻人指到糖浆堆里,就匆匆回转家中,连着数日没有出门。

      她辛辛苦苦出趟门,走错路不提,还遇到惊马,还意外发现有人拿自家事开盘口,一下子把出门看热闹的心浇个透凉,连带对京师众人的游手好闲颇有微词。

      有钱有闲的干点什么不好?嚼别人家八卦还开盘口,真是坏透了!

      气归气,她照旧指挥捧诗拿银子去万花楼下了注,不拘大小,但凡跟钟叶两家有关的都下一点,全赌的是对钟家不利的说法,譬如钟老太君肯定是装病、镇北侯府不屑跟钟家计较之类的。

      如是清闲几日,就到了八月十五,百官休沐。叶孝节一大早便命人赶上两大车的礼物,带着妻儿往梁国公府去。

      他们回京后只去梁国公府拜访片刻,便推脱家中事务繁忙走了,此后叶老夫人多次捎信儿,让他们八月十五过来团节,阖家团聚图个完满。

      叶孝节也有多年未曾和老母亲一同过节,自然无有不应,今天兴致勃勃地骑马走在前面。

      叶知嶙与妻子罗淑惠同乘马车,叮嘱道:“你未曾去过梁国公府,到了就跟紧母亲,要是有人说闲话,也不必受着,左右一年见不了几面。”

      “相公不必担心。”罗氏最近结束孕吐,整个人精气神好了许多,“我这次呀,还想多看几个人,给知溪妹妹掌掌眼呢。从来亲戚连亲戚,说不定就找到如意郎君了。”

      叶知嶙一愣:“这种本家聚会,能有什么人家要看?”

      自古同姓不婚,他们自家团聚过节,哪有相看的道理?

      罗氏轻笑道:“你天天上朝忙碌,当然不知道啦。我听母亲说,这次姑姑家也要来,还有几家亲戚,人多得很。”

      叶知嶙不置可否:“到了再说吧,不要劳累,知溪的亲事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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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闹市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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