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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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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3月19号晚上,何敏兮听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愁容满面。要是家里忽然漏水,请了泥瓦工就没法吃饭,要吃饭就没法请泥瓦工。
一整夜,她都没有睡好,一直提心吊胆地看着天花板。床顶虽然铺满了尼龙袋,但如果雨势过大,照样会淋湿整个床铺。
3月20日,她踩着漏水的雨鞋前去上学。脚丫子已经事先用尼龙袋套上了,又将裤脚严严实实地扎了进去,理论上鞋子里的水不会把脚弄湿。
但是事与愿违,不知什么时候,尼龙袋破了,挡不住积水的进攻,最后,她的整个脚丫子都泡在水里。
到了教室里,只见同学们陆续将鞋子脱掉,以晾干脚上的水。室内顿时弥漫着一股劣质塑胶的味道,熏得大家面面相觑。
何敏兮看着窗外渐下渐大的雨势,不由皱紧了眉头。这天是周五,趁着放学早,她又去廖磊家干活,因为雷雨的关系,大家都不敢放电视。由于黑云压顶,只好点上煤油灯。
晚上回家时,床顶已经积了一滩水渍,她用抹布擦干,又在头顶的尼龙袋上放了一个脸盆,每隔一会便去倒掉盆里的水,免得将床顶压塌。
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3月21号,何敏兮来到廖磊家做鞭炮,但是每隔半个小时都会回家收拾一趟。但是到了下午,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户,没人敢开门,不然雨水就会飘进来。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
下午5点钟,她换掉床顶的水盆,又在旁边垫了一些吸水的纱布。收拾妥当后,她搬了个椅子来到灶屋斜靠着坐下,又在身上盖了条毛毯,静静地祈祷老天爷停止这场泼水劫。
忽然,随着一声巨响,何敏兮吓得抱头缩到了桌子底下。
门前的泡桐树被风拦腰折断,压在卧室的房顶上,房顶像是开了个口子,卧室瞬间泡了汤。
何敏兮来不敢去卧室抢救任何东西,因为房顶还在继续掉着瓦片。她只知道,王翠的嘴真毒。
过了好半天,何敏兮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明明已经春分了,明明前几天已经转暖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像冬天一样寒冷。今晚她要怎么过?这间灶屋会不会塌?有没有人收留她?
不多时,有人敲她的灶屋门,“敏熹,是我,你春燕伯娘。”
何敏兮打开门,这一面的风显然小得多,雨水并没哟过多地飘进来。
“我看你房子塌了,今晚去我家住吧?让国礼打地铺。”
“伯娘,我家房子没了,怎么办?”
国礼道:“等到天晴了,找个修瓦工来。”
“那得多少钱呢?”
“三四十。”
那一晚,何敏兮睡得格外踏实,她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房子是爸爸的心血,只要她在的一日,便不会放弃这座房屋。
第二天,几个邻居来到何敏兮家帮忙。柜子里的衣服还好,但是床上的被子全部浸了脏水,只能报废。
从那日起,何敏兮便安心在家做鞭炮。一日春燕要出门,她就拿着课本去问王刚生家里,问他的初中生儿子。
因为没有受益,王刚生并不愿意搭理何敏兮。“你爸爸还没放出来吗?”
王刚生的老婆张爱云问道:“你妈妈那边的亲戚呢?”
年幼的何敏兮即使伪装得再用力,也会露破绽。而王刚生夫妻俩显然很期待她崩溃的瞬间。
两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何敏兮只依稀就得,妈妈喜欢穿红戴绿,有时爸爸不在家,她自己就会出门。等到回来的时候,就有人说,她的妈妈被谁睡了。
虽然当时只有五岁,但她从大人们的表情可以依稀判断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妈妈,怎么会有亲戚?外婆膝下一共生了6个孩子,2个有精神疾病,有病的大姨夭折了,二姨、三姨、五舅和小舅认为妈妈玷污了他们的名声,使得他们背上了“遗传病家族”的臭名,连累他们找对象时颇费周折,一个个能躲多远躲多远。
有时候,她也会担心自己发病,落得和妈妈一样的下场。每想到这件事,一颗年幼的心瞬间变得脆弱不堪。
面对王刚生夫妇有意的刁难,她羞愧地踏出了房门。
临走前,她记得王刚生的儿子在读《红楼梦》,旁边还放着《三国演义》、《西游记》和《水浒传》。她知道,王刚生的儿子在学校年年拿奖状,所有人都说他成绩好、聪明。所以,总有一天她也要读这四本书。
过了几日,黄老师找上门来。一进春燕的门,就大声抱怨:“问了半天才问到路。”
何敏兮连忙放下手中鞭炮,喊了句老师。
“何敏兮,怎么不去上学?”
“我家里没钱。”
“没钱就不去上学?你不上学就更没钱。明天来上学,不然开除你,一旦开除,你永远都别想再读书。”
第二天,何敏兮便出现在课堂。很快,她就后悔了。交200多块就是为了学这些简单的加减法吗?学校真的是在骗钱吗?
她在本子上写了个“浒”,问石建月,“你知道这是个什么字吗?”
“《水浒传》的浒。”
何敏兮听罢,心想,廖国礼果然念错了,这个字根本不念“许”。直觉告诉她,石建月才是对的。
“你知道《水浒传》?”
“知道啊,那不是四大名著吗?还有《红楼梦》、《三国演义》和《西游记》,我家里都有。”
“能借我看吗?”
“不能,”石建月道,“我爸爸在县城里花了好多钱买的,你手那么脏,我不会借给你。”
“我会洗干净的。”
“放屁,你们的手洗不干净。我妈妈说,你们是农民,需要下地干活。”
“难道你不需要吗?”
“当然不需要,我回家可以看彩电,可以玩游戏机,逢年过节,我们家还去县城玩。”
“我怎么做,你才能借我看呢?”
“你给我一毛钱,我借你看一次。”
何敏兮心想,她现在认不得几个字,等长大之后,她一定要向石建月借来看。“你家这么有钱,为什么让你来这里读书?听说中心小学的老师水平更高。”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在这里读书不花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