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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元首的蓝宝石42 ...
缓过震惊,诺克稍加思考便明白在该节点突然要他签署结婚文件的用意。
北军从兵团手上一举夺回西区的消息已轰动了全地。
当时在场目睹的仅有两名元帅及其随从,苏罗不可能放任他们向外界告知实情。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首都收到的汇报为——在六七两区援军的协助下,去解救伊诺克少校的北军顺便铲除了敌人。
而他父亲从忠诚眼线那得到的汇报是——兵团头目在混战中带走全部实验资料,销毁了证据,至今还在潜逃。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掌权数十年,大元帅奥古斯自然会起疑,更察觉到以苏霆为首的北军异心渐露。
然而,两者都不想过早地兵戎相见。
至少目前如此。
自认掌握绝对力量和优势的普莱德一派。
苦心孤诣步步为营筹备至今的北军一方。
他们都希望,且断定自己能不战而胜。
接下来就是互相证明的时候了。
笔尖触纸,沙沙轻响,诺克在茶几前压低身子,签完了整份属于他的文件。
按这群人的高效率,预计两天后手续就结成。
由于他登记在首都名册上,他必须要返回一趟,在当地机构也出面作证一次。
并且,堂堂大元帅之子——少校伊诺克·普莱德的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过去。
他以毫无波澜的语气在内心补充。
“呼……”
填写信息相当于以旁观视角重审一次曾经的自己,诺克恍若隔世,长叹着放下笔。
刚好,主桌前的苏罗也停笔了。
青年把住纸张轻敲桌面,边整边问。
“你喜欢什么风格婚礼,传统的还是新潮的?有中意的策划人和司仪吗?”
对方开口前诺克就已坐正等候,此时却欲说还休,憋不出一个字。
这得归咎于屋内两位不得了的电灯泡。
斜前方,斯卡蒂对外名义上的统领苏霆靠着墙,那视线一直锁定着他,仿佛能洞穿铁板,冻结血肉。
右侧方,弗雷泽抱臂站在两盆对称的观赏花旁,那笑容一如既往渗人,仿佛能滴出毒液,腐蚀骨骸。
继对指令的顺服之后,他们又找到一个彼此的共同点。
——想用眼神杀死即将跟苏罗成婚,也曾被青年疯狂追求示好,差点生米煮成熟饭的某人
尽管那全是假的,包括当下的关系确认。
若非条件不许,诺克真想问问首座上笑容可掬的家伙‘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为尽快离开是非之地,他收好资料,顶着重压开口。
“一切听您吩咐。”
他说话只看地板,还没到桌前就把文件前伸,等不及要走。
可桌后的人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接着主持公道。
“那怎么能行,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全由着我,岂不是委屈你了。总得听听你的意见吧?”
这下诺克真不知怎么回复了。
别无选择的他抬眼,顿时从对方的哂笑中找到线索。
那才不是在问他婚礼。
阖眼深深换气,诺克不再拘束身份地开口。
“为什么你们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处变不惊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担忧。
“等你们结束大元帅的统治后,要怎么解决那些历史遗留问题?”他陈述中没用上‘父亲’指代,足够公正客观。
各区间的协调与隔阂,无法忽视的民意与需求,一直对内虎视眈眈的其余势力。
可以说一旦发生叛乱,如今世间维持的微妙平和就要全面崩盘。
恐怕到那时,谁也无法预见未来的形势走向。
这是他最近在哨站学习到,并结合过往见闻提炼出的忧虑。
他清楚现有政体的问题,知晓上位者和统治群体的断层,也亲眼见过一个失败的、执拗于过去繁华的星球最底层是何种光景。
毕竟,他就是他们当中一个该死的典型。
“在那之后,你的眼睛又注视着哪?”
结束三问他绷紧身体,忐忑但不畏怯。
因为同另外两人赤|裸|裸的厌恶相比,眼前魔鬼的目光竟是最客气,也最没攻击性的一个。
虽说真正威胁到“世界和平”,将要把全人类局面搅得天翻地覆的正是他。
“在注视着哪里吗……嗯,这倒是个好问题。现在你跟小谢朋友勉强一个水准了。”
回忆几秒才想起小谢是指谢云哲,红发士兵气息一松,心情莫名的轻快。
“那我依次回答你吧。”
苏罗下放双手,搁在文件顶端。
“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因为必须做。”
“怎么解决问题?直接解决。”
给出废话般的答复,他望向人微微侧过脑袋,闭起一只眼道。
“至于我未来要看着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反正不是你们家早该告老还乡,腾出屁股的糊涂蛋们。他们还没那资格,远远不够。”
人生的大起大落没有折损诺克察言观色的能力,只四五秒,他脸上的阴霾消散,眸光闪动。
苏罗明确的告诉他,对奥古斯一族的赶尽杀绝非北军的行动目标。
他总算放下心。
作为归顺者,他没有质疑甚至阻拦的能力和资格。
何况他已认同整个斯卡蒂的做法。
但身为子女,他还是会对做出丧尽天良之事的双亲有恻隐之心,不想他们的结局太难看,更不希望因此爆发更大的战事。
否则,就会有更多的家庭遭殃了。
鞠躬致谢完毕,红发士兵自觉地侧身。
他人才迈出半步,苏罗又慢条斯理抽出一副档案。
“洞穴15A的初步探测结果出来了。跟你猜得一样但又不同,挺有趣的。既然是你提出要检测,这些就奖励你拿回去看。”
诺克刚转身,浅蓝色的档案袋就朝他丢来,配合着他手忙脚乱的接应落进他怀中。
得到这份根本不算‘奖赏’的奖品,刚才闪现过的一丝轻快感显出真身。
“给我看?”诺克受宠若惊道。
“那不然呢?”苏罗架子十足地往后一靠,“你跟尤金跟到了现在,还没学会军规吗?”
说实话,诺克真没学过。
无论在哨站还是在西区驻扎的时候,他都没看到任何军纪之类的标文或宣传册。
不过,言行举止的氛围教化远比明文规定的惩戒可怕,他此刻竟张口就来。
“是,属下责无旁贷。”
诚心保证的是他,说完别扭的也是他,为掩饰尴尬,也是防止另外两个人形探照灯瞪穿自己,他搂紧东西低头就走。
岂料苏罗再次叫住了他。
这人还手动扩音,特地用上‘苏洛’时期的甜腻声线送别道。
“嗯!那么我们夜里婚房见哦~”
“咚!”
红发士兵脚一滑,肩膀连脑袋磕到门框上。
这一刻,感受着身后两道陡然凌厉的视线,他难得又在心里对魔鬼不敬了一回。
那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自然是故意。
就像逗弄庭园中饲养的动物,坏心眼地专攻对方一些羞耻但并不致命的弱点,欣赏于小东西满地打滚的窘态。
是捉弄,亦是恶趣味的磨练。
总而言之,普天之下只有他懂得把控火候愚弄旁人,不怕被记恨报复。
“啊,完全就是这样嘛!”
尼克·哈里斯大笑着附和。
午休时间,他跟每日往返东西两区的执行官——谢云哲闲聊解闷。
恢复了清白身份,现在的他是西区新驻点的督导,因此跟谢云哲一见如故。
谈及共同的上司,强烈的共鸣又使他俩快速成为一对知心好友。
谁让他们都是被某人折腾过的“受害者”。
“不过换做其他人这样整我,我是真的会生气的。”谢云哲坦言,伸手为尼克续上温水。
提起这茬尼克就止不住地笑。
他实在想象不出,谢云哲手捧十八禁读本看到天昏地暗,看姿势教程看到头晕目眩,最后还要硬挤出微笑应付一个“单纯”求知者的画面。
“那总比我好呀,我可是被丢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兽坑里了哦。”尼克摆动手调侃。
他被切掉的右拇指如今已装上最新的假肢,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像以前一样活动。
那银白的金属光泽让他的手真成了雪狐爪子了。送他这份补偿的人也如此评价他。
没有像旁人一味的同情敬佩,谢云哲神色恬淡,恍若洞悉了对方心底的秘密。
他也直截了当地指明道。
“这也是你期望的任务吧,尼克。”
尼克指尖顶起帽子旋转,不置可否。
名誉,正义,仇怨。
一切在斯卡蒂人民身上合理的动因,在他这始终不成立。
他天性喜欢朝危险的边界靠拢,把自己置于不破不立之地,哄自己追逐不可触及之光。
在害怕失败前,他首先会怕自己没能迈出第一步,致使他余生都懊悔那一次的错过。
可此种理念是被普世价值观忌惮,甚至是排挤的,过去他也没能自己及时醒悟。
尼克摇着头浅笑:“他之前也是这么说我的……”
不,实际上对方没有亲口点出来过。
忆起一年前的走廊捉迷藏,在红屋目睹的骇然大战,还有他单膝跪在“王”的面前授勋的幕幕,除了一份如梦成真的感慨,更勾起后来支撑他在兵团魔窟中走下去的念想,真正的动力。
他一定要回来。
回来见他最想见到,最了解他,最终也成就他的人。
微妙情绪哽住喉头,金发青年指尖一定,重新戴上帽子,也趁机掩饰混在感激中的点点情意。
“没办法,谁让我被蒙迪戈咬了一口,给同化了呢。话说今天大本营有什么新动向吗?”他抬头翻篇道,活动着僵硬的肩膀,“最近所有事项都在同步推进,我有时可真担心那位会比我们先过劳。那才会真的天下大乱呢……”
谁都不愿看到他的离开,也不想他离开。
他们已忍受不了与他分别哪怕一分一秒。
他的存在,对全军上下,乃至整个已知晓他所作所为的斯卡蒂百姓来说就是这样一个荦荦大者。
因此,当他把自己关进会议室,谢绝一切会面时,离他最近的圈层开始轻微“地震”。
马上就五个小时了。
红屋的人们竟替苏罗计时起来。
巡逻兵会借故反复经过大议厅外的走廊,包括谢玉海在内的侍者则会蹑手蹑脚观望。
送进去的茶点饮料没被碰过,午餐晚餐合并的丰盛爱心餐在推车里纹丝不动。
他们卓然的年轻领袖,双手插兜靠着桌沿,面向两幅地图。
就地形来看,两幅图并无太大区别。
一张是保留在历史资料里的《伊克利普斯帝国全地形图》,另一份是现在被彻底拆分,划区标注的《10-3-1总地图》。
十个主辖区,三个特别独立区,一个存在但无法准确标注非正式独立区,即暗环区。
第六次晃悠到窗边,看见的仍是那道肃立的纤长背影,谢玉海投降似的长叹一口气。
他实在不懂,两张地图有什么好看的?
“你有什么事?”
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谢玉海猛起身,面对海勒姆不苟言笑的脸有些发怵。
“请问,他、苏罗先生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看他不吃不喝的,迟早会累坏的啊。”他壮着胆子说道。
——苏罗少爷在处理重要工作
这个回答模版海勒姆已经同其他人说了没有一千遍也有一百遍了。
此刻看着少年倔强又担忧的眸子,他不免轻叹。
有两种时候,是他们万万打搅苏罗不可的。
一是在他完全的私人时间,通常这时旁人都找不到他。
二是在他单挑将会危及他们全员的威胁时,他最厌恶有谁不自量力冲上来添堵,俗称拖后腿。
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可偏要逆行却又是人的另一天性。
尤其当此事涉及到他们最在意的存在后,多少负重都拉不住。
时隔一年,季宇飞久违的推开那扇门。
在旧基地议事厅的暗房,是苏霆原来设立的密室。
进来扫视半圈,他头一回发现这空间小得可以。
总是跟在小少爷身边,他的审美已快被对方奢华宏大的偏好带歪了。
但极致的华贵也只有那人驾驭得了,而不是今天聚在这里的一帮臭男人们。
上到元帅副领事首席研究员,下到哨站队长和派遣的执行官。
最让人意外的是伊诺克·普莱德还有尼克也在。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请问谈到哪了?我还能跟得上吗?”季宇飞笑着脱掉厚外套。
“季参谋长不必担心,拜一些不中用的累赘所赐,我们的进度您等快结束了都能轻松追上,就是迈半步的功夫。”
弗雷泽单人霸占一座长沙发椅,最先接话也挑起龃龉的端倪。
在场都是对他本性一清二楚,或该说——在他的有意展示下看得真切的人,所以毫不客气。
“请问弗雷泽阁下,您说的累赘里有您吗?”
尼克在大哥尤金身边回嘴,笑容与银发男子几分像,但更多一种向上的明媚。
“分明是你一直在乱带节奏和方向。”尤金直说道。
闻言弗雷泽摆出无辜脸,仿佛是在反问——我怎么会存心干扰呢?
“你是想自己先找到线索,然后去邀功吧。弗雷泽。”
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红发士兵在另一边的墙角揭穿他的假面。
对此,紫罗兰般的男人侧过脑袋,狐疑地转动眼珠。
“奇怪,我怎么好像听到谁说话的声音,苏元帅,您寒酸的秘密基地该不会有亡灵吧?”
同样在弗雷泽对面单人霸座,苏霆环着手臂,眼神比姿势更不近人情。
“我这以前没有鬼,至于现在……可以有一个。”
半分钟不到,迷你的战场上硝烟四起。
这群人根本谈不拢啊。
季宇飞一边感慨,边看向跟自己同样惯于协调的谢云哲。
从青年为难疲惫的表情中,他读出了‘试图阻止但多次失败’的无奈。
这里的所有人自然都是向着一个人的。
但同时,他们又不都是仅持有忠诚的。
来前就有预料,季宇飞清了清嗓子,一击必中。
“海勒姆先生告诉我,小少爷刚才禁止接受通讯了,算到现在,他大概也在里面待了九个小时了吧。”
密室内瞬间噤若寒蝉。
迎着或惊诧探究,或担忧焦虑的目光,季宇飞顺势拉下帘幕,展示着两份地图。
“我希望在座的各位清楚一件事,今晚我们是在没有指令的前提下自发聚集到这,有且只有一个目的——为那位排忧解难。即便事后我们会被惩戒。当然,做得好的话,等着我们的就是赞赏了。”
这种对付五岁小孩才有用的手段,成效竟意外地喜人。
站姿防备的换了说敞亮话的面貌,坐姿慵懒的微微挺直,似尊敬又似被那番话里的什么引起兴趣。
季宇飞隔着人群和谢云哲对视,点点头自然地接下去主持。
“其实一年前,小少爷就委托海勒姆阁下去找寻关于一个符号的印记。时间有限,我就先跳过起因和进程,直接来到结论吧。”
他毫不拖沓,直接在一份地图上圈出数个位置附带年份。
“它的出现往往伴着自然灾害,人为事故,并且最终都能被官方记录到。当然,不能简单地视两者为绑定关系。”
红笔圈完,季宇飞又以黑笔画下第一个重点。
“这里,正是苓元帅二十六年前落海遇难的地方。具体发生什么我们并不知晓,只是确定她的身体因此异变。”
“一样的?”尼克诧异道,“那女人坠海的地方是海啸发生地?”
季宇飞在写画中抽空点头:“是的,我后来同苓元帅确认过具体位置,也跟弗雷泽阁下比对过记录,总不能两个都是骗我或出错了吧?”
弗雷泽在沙发上轻笑,算是对质疑声的傲慢回应了。
虽说他做人很成问题,但对交易买卖是严苛到容不得一粒沙。
一口气画完现阶段示意图,季宇飞收起记号笔。
空气里弥漫着墨水介质的酒精味。
“有一次小少爷曾对我和苏元帅说,普莱德他们之所以宁愿跟索拉兵团合作也不想动用武力征服,是在畏惧更大的‘地雷’。”
苏霆立刻就能搜索到当时的记忆,赞同的点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从弗雷泽口中得知“旁白师”的存在的时候。
地雷是什么性质?
‘它’一直在那。
从被埋下开始,就不动声色的潜伏着。
它是最有耐心的猎人,只要它的制作者赋予足够多的能量,它也将是毁灭性最强的防御手段。
造成阻滞,造成动荡,甚至……
是终结。
只要有人触发一次就够了,根本不用考虑弯弯绕绕的计谋。
红圈画在了首都正中央,原血红王的宫殿、现大元帅的府邸。
它衍生出一条长线,连接起了斯卡蒂的红屋。
笔尖再次于纸上移动,锁定了某处。
完整的图形展现了一个熟悉的,却是镜像且颠倒的符号。
苏罗高速转动的思绪停滞,为空白填充了一秒。
他盯着自己最后标注的红圈。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在意过的地方。
也是后来弗雷泽传回某个消息,被他忽视的地方。
完成‘苏洛’与‘谢云哲’的调换的医生——佐伊·贝内特,他最后一次被人目击到的地方,其实是这才对。
然后他就人间蒸发了。
这是阿米巴的信息网查出的确凿事实。
“原来如此,所以这里就会多一个空位……所以才会到那边去是么……噗、噗哈哈哈!”
隔音性极好的墙壁回弹着他洪水般的声浪。
这次爆发的笑如子弹横冲直撞,震得他自己的胸膛都微微生疼。
计时十小时五十八分,他终于结束了一场将自己囚|禁的战略策划。
背着他进行秘密援助的部下们也讨论到了尾声。
“所以,这就是一定要去首都一趟的原因吗?”头脑发烫的诺克再确认着。
“就算是为了排查,也有这个必要吧。那边的大部分建筑你并没有直接进出的权力不是么?”
回答的人从解说的季宇飞变成了谢云哲。
但从语气和相似的惊疑神色来看,谢云哲也是在用回应来帮自己梳理头绪。
“要塞旧址那里我可以带人下去确认。”尼克接话,表情是已下定决心的坚毅。
诺克立马出言否决:“但是你们目前还没有针对性的防护措施。与其让人下去送命,还是先放侦察机更妥当,如果有比雷达探测器更——”
“我们能做出来,很快。”
布雷格突然插嘴,也是今晚第一次开口说话。
在与研究学术无关的会议上待满两个小时,他的进步真是越来越显著了。
自此,讨论差不多到了尾声,各人都带着各自的心事分别离去。
作为唯一没有正经领命,也是唯一从会议开始就被全员忌惮到最后的人,弗雷泽却收到了一条密信。
在斯卡蒂,网络信道的运作方式与其他地域完全不同。
其中一部分就参考了阿米巴内部系统的设计,但却无法被阿米巴的专员破译,更别提其他人。
【坐车过来见我】
在西奥多来接自己的车上重复观看密信,弗雷泽嘴角微翘,始终压不下弧度。
指腹摩挲的仿佛不是通讯器的冷硬边框,而是柔软且具备弹性,会因为心脏还在跳动而拥有温度的肌肤。
即便是在昏暗的,一座无人知晓的地下库房见相见,他心怀的鼓动也半点未减。
苏罗手举提灯,站在主屋暗道的楼梯底端。
“来看看呗,你我祖先亲自认定的遗产。”
弗雷泽有片刻迟疑。
凭阿米巴的情报网,他能确定的说,血红王没有留下任何一件遗物。
好奇心又引着弗雷泽向下走去。
大门后是一处标准卧室大小的空间,异常干净也冷寂。
入目就是挂在对面墙上的肖像画,正下方立着玻璃展台,高度快到人胸口,隐在黑暗深处的它们仅供给访客一个模糊抽象的轮廓。
提灯的扇形灯光铺开可见范围,弗雷泽从与人并肩前进到下意识加快一步。
躺在柜中的有两件物品。
一把明显改造过的佩刀,没有刀鞘。它银柄雕花,刀身泛红,有如会呼吸的生物在灯下闪烁。
一只钴蓝色的水晶空瓶,没有瓶盖。它瓶口鎏金,质地透亮,像是能吹奏的乐器在等待触碰。
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观察,弗雷泽终于仰头。
他知道祖先血红王长什么样。
即使对方抹除了所有图文映像的记录,但一些痕迹总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保留下来,又渐渐开始在民众中流传。
眼前的‘遗产’就是最好的例子。
“听说这家伙也是先被放逐后又篡位上去的。”苏罗将灯挂上,道出弗雷泽早就耳熟能详的话。
“父母和兄弟姊妹都被奸人所害,他假死一次改头换面地苟活,然后在仇敌即将正式得到王位时一举将其拿下——现存版本中最普遍被接受的说法是这样。”
弗雷泽盯着与自己身世相近,同样银发紫眸的画中人。
这是在所有他找到的图像中最特别的一个。
只有这幅的王是微笑着的。
而且因为画家的鬼斧神工,观看者站的越近,他的笑容就越明显也柔和。
忘神良久,弗雷泽才接话道。
“那您是有其他看法吗?”
苏罗笑而不语,当着对方的面从侧面打开展台,抓起佩剑。
站上顶端,他划了两下便让画布脱落。
意想不到的画面令弗雷泽微愣。
画的背后竟然还有一副画。
那是更为年轻靓丽,神情亦更加稚嫩的血红王坐在椅中。
但他却不再孤身一人。
另有名男性站在旁边,手搭着椅背,他的过耳乌发似绸缎又似浓密的海藻,体态之优雅全然不输于其他版本里的王。
可气势上看,他倒更像一个文弱艺术家。弗雷泽只能用这点判断了。
因为,这名未知男性没有脸。
既然五官是一片空白,弗雷泽又从细节下手。
“他是……血红王的情人吗?”他用七分不确定的语气问。
二人的衣着有意安排成对,前景是玫瑰凉亭,远景是碧波海洋,明亮的光线在画布上流动着,种种元素构成一片浪漫祥和的氛围,犹如沉醉美梦。
历史上的血红王是有一个伴侣,但他绝不长这样。
“不是。”
苏罗的否定跟弗雷泽内心推论同步了。
他持剑跳下地,回眸一瞥。
“但是,他希望这个人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算是死了,就算永远离开了他,离开这世界……真是个笨蛋。”
看似重复的悲叹在另一名后裔心中投进巨石,激起浪花。
“就只是为了他?”
他不可置信。
末代撼动世界的帝王,找到并将蓝月能源的运用推广到极致,研发颠覆常理的生物记忆芯片……
仅仅是为了复活一个死人?
弗雷泽低喃出来。
“说复活也不太准确。”苏罗转回身,将刀如拐杖拄在手里,“理论上,把嚼碎的、吞进胃里的食物复原是不可能的,生物的形体都不完整了。同理,如果用维度或能量等级划分的话,活人和死人经过‘机能丧失’的转变过程,其生命状态已经落在界线两侧了吧。”
沉思的银发青年向苏罗投以一个惊讶程度翻倍的目光。
“既然那边的人带不回来,那就由这边的人跨过去。”他以连弗雷泽都觉得平静过度的口吻阐述,“他要跨进你们以为的‘死后世界’。”
若别人说出这通荒唐的理论,弗雷泽甚至不屑于听完。
可他知道,身边眼神讥讽但无诋毁之意的青年不会在这种事上对他造假。
弗雷泽一时无言,稍作调息便又是那副寻常嘴脸。
“那您认为他成功了吗?”
“我又不是他本人,我怎么知道。不过——”
在此停顿片刻,苏罗哼笑一声。
“不过,他某个项目的试验品之一倒是成功了,估计他们当时也没料到吧。”
试验品?
对于弗雷泽疑惑的目光,苏罗眼神示意门口,淡淡回道。
“你刚才还坐着他的车来呢。”
某一年的某个暴雪天,被斯卡蒂北军发现倒在深山处的濒死男性。
没有身份证明,没有找到符合的基因数据,他本人失忆只记得一个名字,于是他被视作难民留下,从此干些打杂的活,后来又在某场袭击中表现出不错的身手,提拔成苏霆的个人护卫与专职司机。
“西奥多·T·缇格。”苏罗念出一个大众并不陌生的名字。
血红王手下的首席战将,于帝国解体三年前病逝。
在脑中将那名司机的样貌和久远时期的名将比对,弗雷泽沉默,继而一点点眯起眼。
“您要知道,其实人类的长相是很容易出现重合的例子的。”他含蓄地反驳了一小下。
“我当然清楚。”苏罗嗤笑一声,“可我又不看脸认人。”
他转身,手不偏不倚戳在弗雷泽心口。
“人类从这里散发的味道,要比任何特征都可信。姿色也好,习惯也罢,换个壳子就会出现不一样的成效,每个年龄段的学识才情都会影响观念,每一场亲历的重大事件也会重塑性格。”
指尖在布料上轻轻旋转,像金属钥匙在拧开不匹配的锁孔。
弗雷泽还真听到有喀哒喀哒的声音。那是他牙齿紧咬,关节互摩的动静。
“唯独从某个时期起就开始空芯腐烂的味道,一生都会在体内发臭。就像你,和平时期下的你绝对是条害虫。这点到哪都不会变。”
虽从不自诩君子,但听对方亲口说出来,弗雷泽牵动嘴角,不免假笑道。
“说得真过分啊……原来在您看来我就这么不堪入目吗?”他垂首抚摸着手腕上的链子,“亏我还一路盼望着您的邀请,应和着您的期许……”
抛弃过去和曾经经营的一切,将自己整个人当作加注,赌在轮盘中跳动的红色小球上。
“还不够。”
绝然的声音下,点在自己胸口的手指又戳了戳,弗雷泽对其他情绪的调动瞬间被打断。
“完全不够。”
盯着狐疑抬眸的男人,苏罗复述出一年前在酒桌上给人开出的真正合作筹码。
“一年时间,我会让你目睹普莱德政权的败落,让你欣赏到这颗星球的毁灭,让你看到我的人如何向养育自己的天地征战。如果你没从观众席跳下来的话,我自是会兑现承诺的。”
可那天,自己从那艘即将爆炸的飞艇上跳下来了。
弗雷泽恍然,不变的微笑里渐渐渗透苦涩和玩味。
跳下来,然后直奔向他敞开的城门,相当耍赖的索要了一个更近的位置。
“哈……”
弗雷泽张嘴,仅仅是发出类似笑的音节。
他一直认为自己足够理智也克制,但没想到私心对人的掌控是绝对的。
如果只是想玩赏能让脊椎颤栗,让血液沸腾的破灭光景,他没必要成为亲自推动的一员。这才是他的作风。
“那您现在是要赶走我么?这样一来,深深爱戴您的部下们也会很高兴的。您大概不知道吧,他们今天冒死背着您偷偷讨论战术呢。”
这条毒蛇爽快地出卖了叫他参会一群人,随即缓缓敞开双臂,似讨要拥抱又似要举手投降。
他故意露出和去年相似的挑衅神态,说道。
“我能被您利用的地方已经没了,现在只要赶走我,您也就不用担心,我会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还故意在您眼皮底下——”
他忽然被捏住下巴,视线亦被强硬地掰正。
“你刚才没听懂吗?我说,还不够。”
弗雷泽少有地呆了几秒。
提灯旁的乌发青年半边映光,一明一暗的双面笑脸在他看来美丽也惊悚至极。
“另外你别忘了,无论你是在观众席还是在舞台上,你都是活在这片领域的人,我的人……”
——而接纳并凌驾于你之上就是我的义务
弗雷泽靠记忆自动补全他听过一次的后话。
当年他只当这是酒桌上的漂亮话,如今再听一遍,感受已截然不同。
所以,这是真的要接纳他?
接纳一个真面目为人神共憎的……他?
用爱感化吗?
恶心。
用权收买吗?
可笑。
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用他无法拒绝的兴趣钓着他?
答案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
紧捏他下颌的青年绽开一个堪称残忍,仿佛有浓浓血腥味扑面的笑。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的这颗病变、腐臭、扭曲、追求毁灭某物某人,完全异于常人的心脏,从今以后的每一秒都必须为我,只准因为我跳动。否则,我会第一个把它挖出来。”
弗雷泽完全僵住。
灵魂在这一刻剧烈颤抖,犹如飘升至极乐天境。
灌入耳中的字词,完全称不上情话,也非他期待的虚假誓言。
偏偏就是它们撬开无药可医,也无钥可开的幽黑心房,让进来的人与里面饲养的邪魔面对面。
而他认可了它的存在。
他让它不需要躲藏伪装,不需要被迫改变,仅仅是遵从本性冲着他来……
“这可真是吓我一跳。”狂喜过后,弗雷泽依然嘴皮灵活,风趣地眨眨眼反问,“所以您是让我以后——只想着毁灭您吗?您可想好这样的后果了?”
松开手,看着男人脸上的粉红印痕,苏罗换上更随和也骄矜的笑,拍了拍对方脸颊,声音脆响。
“先等你能做得到再说吧,现在是我预定你的心脏,你给我记住。”
那必然是要等一辈子了。
翌日踏上离去的路途,身负新任务的弗雷泽也一路带着笑意。
不是往常虚与委蛇,让自己扮作常人的假笑,真实的喜悦如彩糖融化的暖流,涌动在喉舌胸腔之间。
那让他按住心口反复品味,睁眼闭眼都是得到那个‘承诺’时的场景,回忆他快到让人昏死的心跳。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一人能让他这般心旌摇曳……
“已经到了,领事。他们就在外面等着。”
随行文员出声,唤醒今天不知走神多少次的弗雷泽。
他的状态接近宿醉,还好他向来能稳住表象,于是一边在心里沉浸美梦,一边跟这次会面的对象交涉。
五区元帅阿莫什——上次缺席苏霆发起的“交易会”的中立派。
此人也才三十出头,虽是一副严肃老成的长相,性子却很直爽。
他没有将降落点选在基地,而是自家庄园的空地。
两队人马汇合,阿莫什以东道主的身份带领客人穿过一段露天长廊,介绍着人工湖旁绚丽的花海。
当说到这些花都是专门找了一队研究员,耗费大手笔培育养护后,阿莫什没辙地笑道。
“我弟弟就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玩意儿,我是欣赏不来,不过谁让他喜欢呢。”
“哦?您弟弟。”神游的弗雷泽收敛几分,探究地看去。
就他所知,阿莫什元帅是家中独子,现有的亲戚中也没有比他年纪小的。
“是的。”面容粗犷的将军忽然软化了表情,目光柔情似水,“因为某些缘故,他一出生就走失了,好在我没辜负父母的期望,终于将他找了回来。他才刚成年,我原本想再等等才宣布、啊,他在那呢。”
其实在听见‘走失’一词时,弗雷泽就蹙了下眉,后来到‘找回’的部分,他更是生出一丝微妙的戒备。
某种毫无缘由的戒备。
可当他顺着阿莫什所指的方向转头,望见花丛中的人影时,这点直觉感应瞬间罢工。
咚,咚。
心脏在体内发出奇怪的,根本不自然的声音。
诱因是那名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少年。
白皙的肌肤在太阳下如珍珠夺目,浅色长发渗透阳光,垂挂肩头,轻抚花丛。
在一样看呆的同僚当中,银发男人保持着呆立和皱眉,缓缓按住心口。
他想要否定。
否定这股在看见少年起就席卷全身,将理智淹没的汹涌爱意。
因为谁都没有比他更清楚,他是不能够爱的异类。
那现在的异常感……
“介绍一下,这是安杰尔,我的弟弟。”阿莫什在旁介绍着,仿佛没注意到弗雷泽的异常举动。
也可能是他看多了为自己弟弟痴呆愣神的初见者。
“安杰尔!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弗雷泽副领事,他代表斯卡蒂北军拜访我们!”
应这呼唤,花丛中的少年抬起头,用顾盼生辉的双眸送来仰慕与纯净的快意。
在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声里,弗雷泽垂下了手。
他的心好像被改变了。
他突然想要爱这个仅一面之缘的少年,爱到哪怕要他奉献出整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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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元首的蓝宝石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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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段评已开,日更或隔日更,如果中间没更就是单章太肥~ 感谢阅读~祝大家开心每一天 隔壁同期连载《超脑入侵》[快穿],大魔王系统受,欢迎感兴趣的宝贝戳一戳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