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双生 ...
-
“福金，这是真的么？”
一到书院，赵福金就找到杜鹂，拉她到一旁，兴奋地告诉她这个消息。
“嗯嗯嗯！”
“是真的，我掐了自己好几下，发现这不是在做梦，杜鹂，我好高兴啊！”
她跳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手舞足蹈。
“恭喜你呀，福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杜鹂浅笑道。
“等明天一到，我要第一个给谢迢看，看他还敢不敢小瞧我！哼！”
她还对那日的事情耿耿于怀。
杜鹂闻言一笑，不由拖长声音，道：“好”
“哎，你这手上怎么回事？怎么起疹子了？”
赵福金眼尖，忙握住杜鹂的手，看了看上面的一些细小红点，担忧问道。
“前几日新试了一些青螺粉，许是有些不适 ，应该过几日就能消了 ，不妨事的。”
杜鹂一愣，随即拉过袖子，遮盖起来，淡淡道。
“那下次可一定要注意了，别伤了自己，我是最怕用这些脂粉了，一不小心就红花花一片，可吓人了”
杜鹂抬眼看了看她未施粉黛的脸庞，觉着这话着实可爱，不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
两人随即笑语开来，谁也没注意到，这枝叶扶疏后，有一身影在暗中窥伺。
崔若湄藏在一粗壮树干后，柳眉倒竖，长长的指甲嵌进树中，引得树皮一阵驳落。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想起自己府中那盆花，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她请了长安城里那么多有名的花农前来栽植，用尽办法，也终不见它发芽，怎得一到她的手里，就那么容易呢？
若是让她再拿得一枚玉符，那可就真是难办了。
心中真盘算着，余光中黑影一闪，不由一惊，再抬眼时，就见赵福金和杜鹂两人从回廊处走来，她忙向后一躲。
许是太过兴奋，赵福金今日格外精神抖擞，连课上诵读的声音都好像要飞到云霄里去，引得张无道连连侧目。
传到崔若湄的耳朵里，更是刺耳得紧。
即使知道无论赵福金再怎么努力，结果都不可能改变，可是看着她此时那副轻松快活的模样，她心里就一阵不痛快。
她环顾四周，本想找几个平日里相好的姐妹聊笑几句，却发现她们无一不在低头读书。
也是，以她们的那些才学，怕是也和那位睁眼瞎差不多，只不过，披了件世家是衣裳罢了。
更何况，这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她烦躁地翻开书卷，却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纸条。
“我会帮你”
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正刺心怀，她吓了一跳，警惕的目光转向四周，无人应答。
目光停留在纸面上，这上面的字迹鸾跂鸿惊，就连她也不禁暗叹，辨认许久，竟是丝毫也认不出来。
她身边竟然还藏着这样的人？
思绪纷繁中，崔若湄暂且按捺住心头的疑惑，将纸条悄悄拢在袖口中。
————
“今天晚上，谁都不许睡觉，谁睡觉就是小狗！”
赵福金双手叉腰，站在花圃旁，一本正经道。
“好！”
买得和清涟站地笔直，齐声答道。
赵福金满意的点了点头。
乌云遮月，光影黯淡，庭院之中，三人围坐一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花圃里的嫩枝。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哈欠。
两声哈欠。
三声哈欠。
相互对视了一眼，三人只觉头顶一旋，眼前一黑，齐齐伏倒在桌面上。
不知何时，皎洁的月光悄然地从云层中倾泻下来，似轻纱般地笼在花圃间，围绕在那朵花苞上头。
仿佛像是受到什么感召似的，那花苞竟以极其惊人的速度迅速绽放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极为浓郁的异香。
赵福金鼻尖一动，被这味道刺激地连打好几个喷嚏，悠悠转醒，一抬眼，就看到，一朵飘飘袅袅的柔粉花朵立在枝头，似蝶扑飞。
“呀！快醒醒，快醒醒，花开了，花开了！”
她一个激动，连忙摇醒她们。
突然，一大片浓重的阴影，从她的头顶越过，混杂着细翅扑飞阵阵嗡声，铺天盖地 ，席卷而来。
她回头一看，不由得厉声尖叫。
只见那是一重重乌泱泱的黑色飞虫，个头不大，却分布的极为密集，数以千计地聚在一起，宛若黑云压阵。
也就是在这时，赵福金才猛然觉悟，那日，朱夫子言语之中的暗藏之意了。
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们不由都纷纷愣住了。
而就在这愣神的一瞬间，一大片飞虫直奔花圃而去。
赵福金吓得连忙跳起，连忙挥手驱赶。
清涟见状，立马也跳起来驱赶着。
可是虫群反而更加兴奋了。
香味持续性的散发，引来了越来越多的飞虫，它们的目的极为明确，都是要蚕食掉那朵花。
“不要，不要咬我的花！”
鹅黄色的花芯之中已经有不少黑点在蠕动了。
赵福金心底一急，顾不上许多，她连忙跳进花圃里，蹲下来，护住花朵。
这花圃本就为避日光焦灼，建在浓荫之下，再加上里面养料充足，难免会滋生出许多蚊虫。
猛然跳进这么个天然美味，它们个个不由得扑翅急飞，准备大肆掠夺一番了。
隔着衣物，赵福金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密密麻麻，夹杂着各种痛、痒、麻、酸……的感觉，相反的，怀里的动静反而小了起来。
她不由灵光一闪，连忙撸起袖子，露出白嫩的皮肤，任由它们叮咬。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只要能保住这朵花。
明天就能拿到那枚玉符了。
这样就能留在他的身边了。
她不要就这样放弃她和他的这段缘。
清涟见状，恨不得以身护主，一个急飞，也扑了过去。
买得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就见那花圃之中，主仆二人已然抱作一团了。
他长叹一声，急忙转身，飞奔离开。
片刻，就见他喘着粗气，挑着一担重物飞来。
扛起木桶，一个飞抛，一阵白灰骤起，纷纷扬扬弥漫在空中。
蚊虫如临大敌，纷纷退散。
他又接着往空中泼了几瓢木灰，往自己身上也抹了抹点，隔着厚厚烟尘，和还未完全散开的虫阵，冲进去，喝道：
“小姐，清涟，我来了！”
挥手散开面前的粉尘，冲到花圃前，一手捞起蜷缩成一团的赵福金，一手拉起清涟，将她们齐齐放稳到地面。
赵福金此时全身上下都落满白灰，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头发散乱，狼狈极了。
“咳咳咳，小姐你没事吧！”
清涟忙奔到她跟前，拂开她身上的灰尘。
“咳咳咳”
吸进一大口白木灰，赵福金喉咙被卡得生疼，她忙摆摆手，目光飞速转向花圃。
“呼”
还好还好，菩萨保佑，花还在。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拍拍胸脯。
买得站在一旁，面上表情变换，嘴唇微张。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一瞬间，就闻一声不轻不重的落地之声传来。
赵福金浑身一颤，飞转回头。
买得忙抬眼看向她，急步上前，道：“小姐，别哭！听我……”
“哇～～～”
一声嘹亮哭声冲破云霄。
赵福金整个人呆住了，泪珠倏地从眼眶里滚落，甚至都没沾湿面颊，就直直跌落到地面之中。
清涟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花圃之中，只独独剩下一根空枝了。
“清涟，稳住，先听我说……”
买得又一跨步向前，急急对清涟说道。
清涟耳朵里只听得赵福金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全然顾不得买得在身旁的急呼，眼泪也如断线珍珠，张开双臂，含泪呼唤道：
“小姐！”
“呜呜呜，清涟！”
主仆二人抱成一团，哭声震天。
“小姐”
买得小步跑到她们跟前，意欲再唤。
“呜呜呜，我不听我不听……”
赵福金哭成个泪人，吸吸鼻涕，不理他，继续哭下去。
买得站在一旁，表情无奈，只好任由她继续哭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们哭累了，他才逮着机会，生无可恋道：“二位请看，花又开了。”
赵福金和清涟俱是一停，圆圆泪珠挂在小脸上，表情呆滞。
而后，偏头一看。
就见先前那空枝上不知何时又冒出了一朵花。
竟然比之前的还要明艳。
这是一朵极大的金粉冠花，里面的花芯足足比之前的那朵茂了两倍之多，柔嫩的花瓣上，有粼粼金光，嵌在一团粉色里，娇羞可爱。
香气幽远怡人，全然不似之前的奇香。
赵福金还停留在悲伤的情绪里，身体一抽一抽的，一激动，滚烫的泪珠又溢了出来。
她揉揉眼睛，“扑哧”一声又笑出来。
—————
“买得，为什么你就知道它会再开出一朵花呢？”
赵福金裹着被子，好奇问道。
清涟站在一旁，给赵福金擦头发的动作也一停，看向他。
买得低下头，将毛巾从热水里捞出来，拧紧，摊开，往赵福金脸上一兜，抹开，轻声道：“小人未到府上之前，散耍市间，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只不过，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罢了。
那时候他被人贩子买到幽州最负盛名的同花馆里，那里是朱门豪贵的温柔乡，却也是低贱卑微者的炼狱。
其中最有噱头的招牌，便是一个叫“双生”的游戏。
王公贵族们闲来无事，最爱相互较量这个。
这个游戏也很简单，就是在同花馆里，买一粒双生花的种子，不用过多费心，馆中自有专人照料，等到它生长开花的前夜，那么，便是这个游戏开始的时刻了。
双生花花开并蒂，却永远只能存活一个，只因为它们有一个强大的天敌——暗蚁，会循着它们的香气，啃噬尽整株花枝。
也正因为如此，双生花演变出了一个保护自己的特性，那就是，开出的第一朵花，往往选择牺牲自己，散发出奇香，招来暗蚁 ，等到暗蚁聚集到花芯的时候，它会分泌出一种毒液，和暗蚂蚁同归于尽，而后，迅速枯萎，给第二株花生长腾出生长的空间。
这本是天地之间的自然法则，可是这些人偏要逆天而为，想要彰显出他们的不同。
想要花开并蒂，也并非什么难事，只需要有一个别的东西引开这些暗蚁就足够了。
世间万物，都比不上一个活人来的生动。
这便是游戏的精彩之处了。
耳畔似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一双血淋淋的手搭上他的肩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
“去长安，替我……交给她。”
“买得？”
赵福金见他出神良久，不由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买得一愣，回过神来，隐去表情，挠头一笑道：“说到哪了？哦，对，这花还有个名字呢，叫义花。”
“义花？”
“那是什么？”
赵福金不解问道。
“就是啊……一朵花为了保护另一朵花，开出来唬一下它们的敌人的。”
“唔……”
赵福金点点头又摇摇头。
买得低头一笑，让她伸出手，拿热毛巾在上面轻轻擦拭，一边涂药一边道：
“小姐你想啊，这芙蓉面的第一朵花是不是就可以比作义花呢 ，正是因为它把所有飞虫都引来了，第二朵花开得时候，是不是就没有虫子来了？”
“对哦！”
赵福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即又补充道：“那就像我和阿姐一样呢！”
“嘶”
手上一疼。
买得连忙一轻，关切问道：“怎么了，疼吗？”
“有点痒”
她傻乎乎一笑。
清涟和买得相望一眼，俱是一笑。
睡意慢慢袭上来，赵福金的小脑袋不由歪来歪去。
买得赶紧加快了上药的速度，收拾完毕后，将她放平在床上。
清涟走上前，把被角给她掖好，看着她眼底乌青，身上红点斑驳，心疼极了。
买得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慰道：“好在小姐最终得偿所愿了”
“不早了，我们也去歇息吧”
“好”
不知过了多久。
月光悄悄地透过窗棂，照在赵福金圆乎乎的小脸上，她一脚踢开被子，脚丫横在上面，伸出手挠了挠脖颈间的小红包，而后，带着恬静的笑意，转了个身，似是做了一个无敌的美梦。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双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