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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又见神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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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座山?”冯乐安问那探子。
探子道,“城西的的青檩山,这座山多年来为百姓所忌惮,无人敢靠近。”
“为何?”
探子道:“说是这座山受山神守护,擅自闯入者会扰怒山神,山神发怒,会要了擅闯者性命。”
方天赐惊道:“这般邪乎?”
“呀!”铃铃惊叫了一声,露出仓皇的神色。
“铃铃怎么了?”方天赐才问,铃铃便扑进他怀中。
小丫头昂起头,似颇为害怕。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小丫头为何忽然这般。
铃铃浑身发抖,天赐安抚她半晌才哆哆嗦嗦说道:“那座山上真的有山神的,婆婆说,爹娘就是因为进山做工才惹怒山神,最后他们都病死了,不光是爹娘,那里还死了好多好多人……”
这会儿金燕子也道:“我也听过这件事,也就七八年前吧,青檩山那边原本有个挺大的采石场,原本受官府管辖,后来不知怎么的,采石场里面的工人陆陆续续全都得怪病死了,就算有人害怕逃出来,最后也是病死的下场。这山神发怒的说法就传开了,说采石场惊扰了山神修行,才降下了灾难。”
别说是公孙童等人,方天赐也深觉荒谬。
“七八年前就死了这么多人,官府就没查清事实真相?”公孙童问。
金燕子道:“谁还敢去啊,整个采石场,两百多号人,从监工到洗衣做饭的,一个没落下,全死了,最后也不了了之。”
这下方天赐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铃铃家里和城里的边边角角,都有大大小小的山石堆砌,原来是这里的石匠们积累出来的,石桌石凳,石柱石墩等等,都记录着曾经采石场工人们的生活。
公孙童问道:“那些工人死状如何?”
金燕子道:“谁都没见过啊,官府把那些人的尸体一把火全烧了,可想死状应该是很凄惨了。”
这时铃铃哆哆嗦嗦道:“爹爹死在了山上就没回来过,后来娘亲在家里渐渐也病倒了,动弹不了,眼睛也瞎了,还吐血,慢慢的,就死了……”
冯乐安与公孙童目光相接,似有火花迸出。
“人人都不敢靠近的青檩山,刘盛亲自去,还有重兵把守,且多年前山神发怒死的人,同黑盐中毒的症状如此相似,看来我们得去一趟青檩山,看一看究竟有没有发怒的山神。”冯乐安道。
青檩山距离县城尚有一段距离,次日几人选择策马前往,此处道路艰险,群山盘踞,绿林环绕,加上人迹罕至,难怪城中打探不到信息,
若非大宁河沉了一船盐,刘盛恐怕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令他们惊喜的是,进山没一会儿,便遇上了一名前来伐木的老伯,那老伯也是一惊,似乎是在惊讶还有人会到这里来。
冯乐安开门见山,“老伯可知这青檩山的采石场在何处?”
老伯讶异道:“石场荒弃多年,你们找它作啥子?”
冯乐安道:“多年前有一兄弟死在石场没出来,在下想去祭拜祭拜。”
老伯打量了众人几眼,觉得不是坏人,他指了指前方一处苍白光秃秃的山头道:“那里就是,看到没有,你们去的话,悄悄咪咪去,渴了的话,不要喝那边湖里的水。”
公孙童问,“这水怎地喝不得?”
老伯道:“山神菩萨发怒你们不晓得吗?那座山连树都死绝了,湖里的鱼也都死绝了,连石头都被下了诅咒,碰一碰都要命的。”
“山神竟这般厉害?那我怎么听说有人在这里建了个私厂煮盐呢?”冯乐安道。
老伯脸色僵硬道,“你莫开玩笑,啷个会有人在这里煮盐,要是有,估计人也都死绝了。”
冯乐安干脆换了种问法,“老伯,你经常来这里砍柴?”
“是啊,我原本住在这青檩山,二十年前来了一场地动,原来住的地方塌陷,变成了一个湖,也住不得人,后来就搬到山外头去了。”
冯乐安问:“那老伯可曾在这边看到运输货物的队伍?”
老伯想了想,摇了摇头,却又吸了口冷气,道:“运货的队伍没看到,晚上倒是看到阴兵送葬……”
方天赐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汗毛根根竖起,咽了口唾沫,颇为忌惮的看了看四周,全是浓密的林子,不禁一阵恶寒。
“阴兵送葬……这可真是离奇了。”冯乐安与公孙童相视一笑。
老伯道:“咳,我都碰到过好两三次。”他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道:“就从那儿,好些人举着火把,打着白灯笼,抬着好多棺材,一个个穿着黑衣服,脑袋和脸都捂得严严实实,慢慢悠悠朝外头走。”
几人去看向老伯所说的那条所谓阴兵送葬的路,发现草木稀松,脚印深且杂多。
先前的探子道:“这条路,便是昨日刘盛轿子走的路,从这里往前就是那处山洞,山洞背面有一处湖泊。”
那处湖泊面积不小,远远便能看见湖水湛蓝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那处白色的荒山便屹立那湖泊边上。
公孙童沾了湖水就要尝,方天赐拦住她,“童童,那老伯说过,这水不能喝!”
她笑道:“我不喝,只是尝一尝。”
说着凑近鼻尖上闻了闻,伸出鲜红的舌尖一舔,“咸的……”
湖水很清,几乎能看到湖底的乱石与沟壑,未见水草,也未见鱼。
她又捡起一块石头嗅了嗅,眉梢拧成一团。
丁长舒见状,也捡起一块石头闻了闻,再尝了尝那湖水,面色凝重起来。
公孙童说她鼻子灵方天赐倒是不知道有多灵,可丁长舒的鼻子是一定很灵敏的,他皱了眉,便说明有问题。
“砒霜!”俩人异口同声道。
韩稚道:“你们说这湖里有砒霜?别逗了,这么大一片湖。”
公孙童道,“许是多年前的一场地动,将青檩山底下的砒石震了出来,这些石头里含有少量砒霜。工人们采石后徒手吃食物或饮山涧水,导致轻微的砒霜中毒,久而久之,毒性累积,便毒发身亡。”
丁长舒看向远处的白色山丘,“湖水中有盐分,地下必有盐卤。”。
“小心!”丁长舒忽地大喝一声,将公孙童扯入怀中,一枚羽箭从方天赐脸侧擦过,他未能反应,顿时呆若木鸡,下一刻又丁长舒抓着闪到一块巨石后头,再一看,韩稚已经护着冯乐安蹲在他们旁边了。
“大意了,被人跟踪都没发觉!”公孙童道。
方天赐心有余悸,若刚才那一箭偏一丢丢,说不定就挂彩了,更说不定去跟阎王爷喝茶去了。
“归云楼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到?”先前出门之时,公孙童已经安排让后续队伍悄悄跟上,目的就是为了不那么招摇引起注意,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了梢。
领路的探子道:“他们慢我们半个时辰出发,眼下怕是赶不过来。”
韩稚道:“别急,对方人不多,应该不到二十,我同丁哥能解决。”
话刚落音,林中便响起几声惨叫,方天赐探出脑袋一看,竟是宗家兄妹二人。
方天赐双眸一亮,“怪不得一路不见宗雪宗夏,原来偷偷跟在后面……”。
韩稚与丁长舒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不消片刻便杀得那帮杀手片甲不留。
方天赐心有余悸,想起方才丁长舒护公孙童的画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又想想,若是自己,也会先想着保护公孙童,毕竟保护女人是男人的责任。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冯乐安,刚在也是第一时间,韩稚将冯乐安护在怀中,又藏在身后,再藏到这石头后面。
五人杀敌回来,公孙童忍不住夸到:“舒公子神机妙算,果然有人半道出手。”
几人换上黑衣人的装扮,脚步深深浅浅朝那处山洞去了。
按照公孙童的猜想,通过那处山洞,便是那青檩后山,若猜想不错,山后便是刘家的私厂,卖到全国各地的黑盐,便是由此产出。
“此处建立的盐厂,因为地下卤水和砒石经过上万年的接触,加之煮盐之后,毒素和盐度更为精纯,若我猜得不错,京城和其他地方因黑盐而死的人,都是砒霜中毒的症状,像多年前采石场的工人一样。”
方天赐很害怕,原本他可以待在归云楼不来,可公孙童和冯乐安都来了,他哪有脸躲在归云楼听曲喝酒。
他哆哆嗦嗦跟在公孙童后头,从这里已经能看到前方的山洞了,洞口密密麻麻穿梭着二三十个巡逻的人,个个身穿黑衣,佩着刀剑。
“我们……真的要进去?”方天赐哆哆嗦嗦道,“要不要再等会儿,等归云楼的人到了一起。”
说着,手却被人握住了,侧头一看,竟然是丁长舒。
他眉目柔和,从面纱下传来一句,“别怕,跟紧我。”
就是这样一双眉目,就是这样五个字,就是这样轻轻一握的宽热手掌,方天赐起伏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还是那个丁长舒,无论他曾经多么讨厌自己,无论两人闹到何种境地,他还是他,那个勇气和力量的来源。
公孙童轻笑一声,目色温柔,方天赐脸颊没来由的一热,将手抽了出来。
不怕,竟是真的不怕了。
巡逻的喽啰拦住几人,看了看他们腰上的牌子,问:“事情办妥了。”
丁长舒压低声音道:“办妥了,折了几个兄弟。”
这些家伙哥哥蒙着脸,看不清长相,大概都是靠着腰牌分辨是敌是友。
“行了,去跟头儿报道去吧。”那喽啰挥挥手提示几人赶紧走。
众人进了山洞,山洞宽阔干燥,两侧架着火把,方便人员和货物进出。
“不对!不是本地人!抓住他们!”洞口忽地一喊。
丁长舒惯性的北方口音暴露了几人身份,顿时鱼贯而入,打了起来,一声号角响起。
韩稚踢开一个喽啰道:“呸,还敢叫人!”
不多时又山洞另一侧涌出来一队人马,两头包抄,山洞内顿时刀剑乱舞、金戈铮鸣,人数相差太大,我方肯定讨不着好。
方天赐将公孙童和冯乐安护在身后,抽出佩刀防备,心脏咚咚直跳。
这会儿公孙童不知从哪儿掏出类一枚烟雾弹,朝地上一摔,拉起方天赐和冯乐安就跑。
待停了下来,方天赐一看,竟是穿过了那条山洞,到了一处平地。
“丁策他们……”方天赐担忧山洞中的队友。
公孙童却道:“别担心,他们能应付,冯兄,我们赶紧找证据!”
三人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一处深坳,由上往下一看,叫人目瞪口呆。
与其说是个深坳,倒不如说是个深谷,石壁上坑坑洼洼凿了好些石室,而那空地中间,架起高约一丈宽直径约两丈的木质大车,不远处是一驾高高的天井棚。处处滑轮轨道,用无数竹筒连接成的输卤管道,加上忙忙碌碌的工人和太阳下暴晒的白色盐粒,俨然一副正规盐厂模样。
“找对地方了。”冯乐安兴奋道,“这么大的阵仗,一天可以产不少的黑盐,三两天便能凑出一大船往外运。”
公孙童道:“盐井越打越深,砒石中的砒霜含量会更浓,也不知这帮家伙究竟运出去多少黑盐,若是到了战场上,将士们长期食用,那才叫人胆战心惊。”
冯乐安道:“账册上记录着,一大部分旱路往北,一部分水路往南,眼下北狄南蛮皆不安分,得想办法把消息送到军中,查出这批黑盐。”
场地中央设有三处与平地齐高的瞭望台,各配有一组高架滑轮组,晒好的盐通过滑轮往上运,装入袋中,再用板车推到干燥山洞存放,装箱,方便运出。
公孙童道:“这些工人应该都是被迫留在这里的,你们看,从下面上来,必须通过瞭望台的货架,货架都有人看守,只允许盐和守卫进出。”
“什么人!”近处的瞭望台上看守的喽啰发现他们,一看穿着他们的衣服,便喝到:“你们三个鬼鬼祟祟做什么,不知道外面有人打进来了,还不快点去帮忙。”
公孙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准备撤。
那喽啰也发现他们不对劲,挥手喝道:“那三个是奸细,抓住他们!”
此时冯乐安忽然脱去身上的黑衣伪装,负手而立,冲深坳中的所有人喊道:“南巡钦差督办黑盐案来此,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若负隅顽抗,罪加一等,更甚者祸及父母妻儿,株连九族。”
深坳中忙碌的工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场上的喽啰有些犹豫,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轻举妄动。
冯乐安从怀中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匕首举高,“陛下钦赐尚方匕首在此,见匕首如见陛下,上斩昏官,下斩刁民,如有反抗,皆按欺君之罪重处!”
听他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深坳中的工人顿时跪倒一片哀嚎:“求钦差大人救我们出去。”
这时领头的汉子大声笑道:“爷爷我只听说过尚方宝剑,没听说过尚方匕首,哪里来的蟊贼,竟敢冒充钦差大人,你要是钦差,爷爷我就是皇帝老儿!兄弟们,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语毕一帮黑衣喽啰群涌而上,快速朝三人攻来。
方天赐虚了,这么多人,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如何应付得了。
正在此时,一群灰衣汉子奔来,将三人护在中间。
归云楼的人,赶到了!
丁长舒韩稚与宗家兄妹几人随后并拢三人中间。
归云楼个个高手,对付这帮喽啰不过片刻之事,打斗持续一阵,几十个喽啰尽数被摁倒在地。
冯乐安冲深谷里的工人们喊道:“本官奉皇上之命查办夔州黑盐一案,如今案情水落石出,诸位可以回家同家人团聚了。”
工人们顿时欢呼起来,将手中的身边的奴役他们的工具尽数摔砸在地,总之怎么解气怎么来。
方天赐被这种氛围感染,这是是一种重见天日的喜悦,是自由的向往。
待众人赶到刘家庄时,着着实实意外了一把。
原本还担心刘家庄的人得到消息溜走,事实却是刘家庄几个管事的都被捆成了粽子,一帮子护院东倒西歪地跪在院子中间。
一名身穿白袍的高个男子坐在院中悠哉喝茶,一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津津有味吃着桌上的点心。
“恭候多时了,钦差大人。”闻人英起身拱了拱手。
冯乐安有些惊讶,正欲答话。
公孙童却道:“闻人大这是?”
闻人英道:“周元卜在牢幡然醒悟,招了些东西,说他除了在大宁河上谋财害命,还替刘家走私黑盐,而这批黑盐正是打着夔州府衙的幌子一路从大宁河运了出去。正好前两日大宁河翻了一船盐,死了半江鱼,而府衙这边对翻船这事不管不顾,我只好亲自过来拿人了。”
看着满院子东倒西歪呜呼哀哉的护院仆人,就凭这几个衙差就收拾了?未免太过叫人匪夷所思。
宗雪却道:“不见了李霄九!”
众人碰撞了一下案情,闻人英倒有些难以释怀。
“等等……你们说他才是钦差大人?”他指着冯乐安。
公孙童点点头,“我也是前两天才想明白,觉得你可能是认错了人。”
闻人英尴尬笑了两声,“无碍,无碍,总归是一路的。”
冯乐安领着众人直奔府衙而去,坐上公堂,当场掀了徐茂的乌纱帽,一干案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受审。
令人惊喜的是,闻人英还将监狱里的周元卜一起拎了过来,配合搜出来的账本,以及下属喽啰的招供,这桩黑盐案算是彻底告破。
然而徐、刘二人任如何审问,都咬定生产黑盐只是为了赚钱,并不承认是专程运往南北军中。
即便不招认,众人也深知此时并非这般简单。
冯乐安好说歹说以减轻罪罚诱惑之,徐茂才稍有松动,眼看即将开口,却从门外光速射来两枚黑箭,正中二人喉咙,俩人顷刻毙命。
丁长舒等人追了出去,却铩羽而归。
“只看到是个身法诡异的蓝衣人,速度太快,追不上。”丁长舒道。
“蓝衣人……”方天赐想起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不是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穿着一双白色鞋子?”
丁长舒问:“你见过?”
天赐点点头,“我在徐府侧门的巷子里看到过两次,他坐着一辆纯白色的马车,连马都是白的,不过每次都只看到一眼就不见了。”
“此事为何不早点说!”丁长舒面色一沉。
方少爷不爽了,“我又不知道他有问题!”
“好了!”公孙童有些头疼,“此人身份成谜,他杀人灭口,就是怕问出走私黑盐的目的。”
韩稚阴阳怪气道:“得!这下黑盐案也破了,犯人也伏了法,皆大欢喜还不好?”
冯乐安怒斥道:“你懂什么!这明显不是一桩简单的黑盐案,他背后还有黑手,那个蓝衣人……势必跟本案有更深的牵扯。”
丁长舒拔出二人喉咙上的箭,瞳孔猛然一缩。
“是玄耕神木。”
方天赐鼓起勇气凑上前一看,呵,可不正是跟亡伯养子小七身上的那枚黑钉一模一样。
杀害小七和杀掉刘盛和徐茂二人的是同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