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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5、借宿 ...

  •   顾惜朝略一怔忡,脸上却是阴森森地笑了,逆着光,戚少商看不进他的眼底,只听得他嘲意甚浓,冷然道:“屠城灭寨,血海深仇,却是为的色欲熏心才饶我不死么?”
      戚少商气结,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来,他倒不是介意顾惜朝说他色欲熏心,而是死去的那么多兄弟,竟被他用“色欲熏心”四个字给污蔑了,而他自己,又当自己是什么了?气归气,到底还是强压怒火,不卑不亢地答道:“若只为的这点心思,早将你杀了。你可知道,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杀你,也可以向那么多死去的未死的兄弟一个交代,我心里有多欢喜?顾公子才色兼备是真的,只是才字在前,色字在后,我看中的是什么你不知道?”
      顾惜朝闷哼一声,转过脸也瞧着帐顶,半晌,淡淡自语:“果然为的这个。我还道是念在知音一场,原来是觉得我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也是,一掌劈死,一剑刺死,未免太便宜了我,我一条贱命,死就死了,换不回你那么多手足兄弟。”
      戚少商腾地从榻上坐起,这回真是怒容满面了,“你一定要这样断章取义,我也没有办法。合着我就该念知音一场放你一马,你可曾念知音一场手下留情过?”
      顾惜朝一翻身下了榻,屋子里虽比外头暖,到底捂热了的被子一掀扫起一阵寒风,他忍住了瑟缩,抖抖衣摆,走过去坐进椅子里。
      越想越好笑,不由挑起一边眉毛,点点头道:“不错,我顾惜朝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人。大当家的不服气,外面天高地阔,任你九现神龙遨游畅行,你走吧!”
      戚少商见他抬起一根手指戳着外面,什么天高地阔遨游畅行的,分明是乌漆抹黑风寒雪深,不由苦笑起来,“这么大冷的天,你是要下逐客令么?”
      顾惜朝脸一沉,“是又如何?”
      戚少商摸摸鼻子,口气放软,“若是为着我刚才冒犯了你,我同你赔个礼。”他长身而立,抓起狐皮大裘披上肩,想了想,又解了下来,“你那件披风根本不顶事,这个留给你用吧,回去也别骑马了,坐马车遮风挡雨,也耽误不了多少行程。”掀起帘子望了望外面的鹅毛大雪,终于只是叹了口气,一低头走了出去。
      帘子一放下,顾惜朝却是腾得站起身来,一颗心都要跳出口去,嘴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就又是慢慢坐了下去。耳听得外面靴子踏在雪里嘎吱作响,一会儿前面栓马的柱子上微有动静,隔壁帐里的琴声也立时停了下来。
      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外头道:“戚楼主怎么要走了?这样冷的天气,这样大的雪,前面官道都不好走了,你可别逞能,身上的内伤未见大好,若是堵在半路上,可要出人命的。”
      戚少商苦笑,“你们顾左使发了好大的脾气,与其血溅大帐,不如让我冻死荒野吧。”
      方无波“咯咯”大笑,“顾左使嘴硬心软,你同他认真什么?”
      “他心软?”戚少商乍舌,“我看他是嘴硬,心肠更硬。外面冷,方姑娘请回吧,在下这就告辞了!”
      一扬马鞭,铁蹄踏碎风雪,戚少商一人一骑,片刻已经弛向道上。
      方无波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但见顾惜朝系了披风,手里抓着戚少商那件大裘,掀了帘子已经出来,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栓马桩前,气哼哼地满脸怒容,一抬头对上方无波意味深长的一眼。
      “他应该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吧?”方无波微笑,白气被风一吹,朦胧了她的脸。
      “不是为的这个。”顾惜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那你气什么?”
      “不知道。”顾惜朝翻身上鞍,打马追赶戚少商而去。
      方无波翘首相望,只见灰茫茫的雪野里,已经分辨不出马道的轮廓。戚少商故意行得慢,想必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已经心花怒放,神采飞扬了吧。
      顾惜朝追到他跟前,拦住了去路,然后把手里的大裘狠狠掷到戚少商身上,下一刻两个人突然又各自出手打起来,招势如此娴熟,仿佛切磋试探而已。一时间两条朦胧的影子靠得很近,纠缠在一起。
      大帐里一位婢女掀帘子出来,将厚重的白狐大裘盖在方无波身上,她望了望远处,笑道:“得逞了吗?”
      “我还道男人家的出手皆是干脆爽利,一剑封喉,却原来也这般忸怩。”语气里淡淡的嘲意。
      婢女捂了嘴直笑,“圣女出手必然一剑封喉,只是感情之事若皆如九现神龙的剑法一般,那还能叫情么?”
      “小夜,这是乱世,男儿大丈夫断不会为一个情字生死相许。”
      名唤小夜的婢女轻叹一声,“是,只因生死已许给家国天下。”
      方无波微微眯起了眼睛,并未再搭腔。
      “圣女请回帐吧,风雪无情,还当保重身体。”
      方无波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雪里纠缠的两条人影,往回走时,步子到底有些沉。一旁的小夜倒是拍手道:“顾教主,戚左使,嘻嘻,听着就觉得很顺耳呢!”
      方无波眼皮一抬,小夜知错,吐了吐舌头,忙去帮着掀帘子。
      声音柔软,却是不带一丝感情地评价道:“那你就错了,戚少商会是戚大当家,戚大侠,戚捕头,戚楼主,但是,绝没有可能做什么戚左使。人中龙凤,岂会甘于……”
      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好在,我们顾左使看得很清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也看得开了。”

      *********同学们,这个下着雪的夜晚除了大被同眠,真的没有发生别的JQ了,虽然我发誓会有真刀真枪的H,但是时机未到,小火慢熬吧。于是,顶锅盖下********************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惜朝听见帐外稀稀簌簌的落雪声方止住了,他微微侧过脸,戚少商睡得正香,紫金铜炉里有微弱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闭上眼睛的九现神龙少了沧桑和粗犷,整张脸柔和英俊,甚至带了点孩子气。
      竟然能睡得这么香!
      顾惜朝扯一扯嘴角,脑子里总冒过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比方此时若暗算他,会有几成的把握?为他想过了十七八种死法,终于心情渐好,两道眉都舒展开来,翻个身任凭睡意袭来。
      没多久,忽听得外面有马蹄践踏之声,一个男人扯开了大嗓门高声嘶吼,“顾惜朝,你给我出来!”
      顾惜朝剑眉一蹙,而戚少商早已翻身跃起,他拉拉被角,只道一声,“你继续睡。”人已经下了榻,抓过一边的外袍和狐裘利索地披上身。
      顾惜朝哪里还睡得着,眼睛仍是闭着,心情不免坏起来。外头穆鸠平的叫骂委实太吵,就算隔着厚重的两层毡布也清清楚楚地传进耳朵里,他索性把被子拉过头顶。
      “顾惜朝,军营重地,你竟然任女子宿营帐中,此乃行军打仗的大忌,你不知道嘛?”穆鸠平的叫骂已变得洋洋得意。
      旁边有人随声附和,“女人在军中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恐此番给兄弟们带来血光之灾!宗老将军明令禁止,如有违者军法处置!”
      穆鸠平阴恻恻一笑,也不等里面有反应,人已经踏上前去正欲掀帘,巴不得来个拿奸拿双才好。自从上回戚少商在魔教分舵莫名其妙滞留月余,回来时身上明显带了伤,大当家的是以大局为重的人,自然不想惹是生非,把事情搞大。可他穆鸠平咽不下这口气啊!于是一直伺机要找顾惜朝的麻烦,触触他的霉头才好。好不容易得着消息,年轻俊俏的公子和千娇百媚的魔女共处一室,男未婚女未嫁(好吧,其实顾惜朝是个没了老婆的鳏夫),一为干柴一为烈火,于是以土匪的逻辑来看,穆鸠平就不信他们能清清白白的。
      丈八长枪已经挑上帘子,却是里面的大手哗啦一掀,穆鸠平刚疑惑这手怎么恁得眼熟,可这也不是顾惜朝修长瘦白读书人的手啊,只见戚少商已经满面怒容地立在帐前。他当下傻了眼,整个人冻成冰棍垛子硬成石头疙瘩,脱口而出,“大当家的,怎么是你?”
      “那你以为是谁?”戚少商没好气地说。
      “人家说顾惜朝大帐里有女人,这是触犯军法的大事,我特来拿人!”
      “胡说什么!”戚少商喝止,“我昨夜途径此地,风大雪大,在顾惜朝这里跟他谈论了一夜的军情要务,他大帐里怎会留宿女子?”
      顾惜朝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心道好你个戚少商,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也脸不红心不跳么?自然,越是平时看起来光明磊落,胸怀坦荡的人,扯起慌来越有人信。转念一想,又觉得戚少商似乎也没有说错,方无波的确没有在他的大帐里留宿.
      外头穆鸠平将信将疑,他一扬手,下一刻三十多个连云寨的兄弟已将顾惜朝的大帐团团围住。他抱拳向戚少商一揖,咬咬牙道:“大当家的,对不住了。我知道你一向不诳我,可是每次事关顾惜朝,你就护着他。你莫要被他骗了,这个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我的消息不会错的,他肯定藏了个女人在里面,只怕你也没发觉!”
      戚少商哭笑不得,“你今天是非搜不可了?”
      “大当家的,我要杀顾惜朝,你拦着我,人头落地装不回去,我听你的,不杀他。可是现如今我要教训教训他,你也拦着我吗?之前你去魔教分舵,人被他们扣下一个多月,回来身受重伤,这笔帐,你不算,我们连云寨的兄弟要为你讨回来!”
      忽听得里面顾惜朝朗声道:“大当家的,惜朝衣衫不整不想示人,还请大当家的代为招呼一下穆寨主,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穆鸠平一听到“衣衫不整”四个字,顿时打了鸡血一般,握着长枪就准备冲将进去。
      戚少商却是一个都变两个大,他面色一厉,喝道:“在外面候着,胆敢乱闯,回头不用再叫我大当家的!”说完转身掀了帘子回到帐里。
      “起来起来,什么衣衫不整,你存心闹笑话么?”
      顾惜朝翻个身,把一头海藻样的卷发对着他,“天将明未明之时最最冷了,我困得很,此时起来,昨天晚上辛辛苦苦推功运气就全白废了。容我再睡一会儿,睡醒了,但凭穆寨主进来搜。”
      戚少商差点要三呼祖宗,正欲动手去掀他被子,顾惜朝脾气上来,紧紧把自己团住,一双眼里怒火中烧,“穆鸠平是无理取闹,你要我顺着他的意思任他进来搜,好,你去叫他进来吧!你别后悔!”
      戚少商作了一个深呼吸,调头就往外走。穆鸠平带来的三十几人正蠢蠢欲动,周围大帐里不少魔教子弟闻得声响,已经纷纷聚拢过来,连前方黄河边上的营哨也朝这边好奇张望着。
      隔壁帐中的方无波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婢女小夜气愤异常,正要冲出去讲理,却被方无波拦下了。
      “军中确实有令,不得在帐中狎妓兼留宿女眷,我们这会子出去,顾左使不占理。”方无波一边起身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一边笑道,“不过么,有好戏总不能错过了。”
      “那些边关将领经年征战,不也有带着家眷的!”
      “难道我要以家眷的身份出去么?顾左使宁肯受了五十军棍,也绝对不会给我这个名分。”
      戚少商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的样子,如今要收拾残局怕还得让顾惜朝满意才行。于是叹一口气,对着穆鸠平道:“顾公子身染微恙,刚刚睡下,你非要进去搜,可以,容他睡醒了再说。”
      “岂有此理!”穆鸠平踏前一步,门口堵着个戚少商,到底不敢造次,只冷冷一笑,“哼,好,我们在外头候着,这大帐已经被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便是插翅也难飞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挖个地道出来,送走他那个相好的!”
      外面雪停了,天上寒星点点,大清早是益发冷得出奇,一圈人就在外头站着,北边黄河上过来的风刀割一样刮过来,饶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们,也很快冻得瑟瑟发抖。
      这一等,直到霞光万里,日上三竿,有伙夫进去又添了一回炭,顾惜朝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洗漱完毕,待他掀了帐帘出来,晨光映在他脸上,当真春风得意,红光满面了。
      他向着同样红光满面的一圈人拱手,当然,他们可都是冻得,最红的当数清水淋漓的鼻头。“穆债主别来无恙。”
      “顾惜朝,少跟爷爷客套,你再躲再藏,早晚逃不过去!”穆鸠平一挥手,“兄弟们,还不快进去搜!”
      “慢着!”顾惜朝语气寡淡,却是带着不容分说的强硬,“穆寨主,我顾惜朝与连云寨的恩怨算不算私仇?”
      “这么多兄弟,怎么能算私仇?”
      “好!”顾惜朝点点头,“我也不怕放话在这里,昨天晚上我帐中只得九现神龙戚少商一人,不信你进去搜。”
      戚少商看了他一眼,递过去一个眼色,这不是两人么?你跟我。
      顾惜朝却是瞪了他一眼。
      五六个人呼啦啦进去已经搜起来。
      顾惜朝负手而立,晨光中一张脸微微泛红,额前几缕卷发恰倒好处地贴在腮边,戚少商却是有点忐忑,知道这一搜之下,穆鸠平下不来台也罢了,顾惜朝不知道会不会着恼。
      军营大帐本就简陋,不一会儿就搜了个底朝天,穆鸠平气哼哼出来,只说了一声,“对不住了。”
      正要带人离去,顾惜朝终于声色一厉,喝道:“站住!穆寨主就这么走了?”
      “我已经跟你说对不住了,你还想怎地?要我负荆请罪吗?”
      顾惜朝冷哼一声,“在下本是和各位一样,身为义军在这里扶宋抗金,蒙宗老将军看中待为上宾,还奏禀皇上给在下赐了官封了职。如今顾惜朝乃四品紫衣虎贲将,朝廷命官被人诬陷触犯军法,损我大宋军威,穆寨主,你如此妖言惑众,扰乱军心,可知该当何罪?”
      穆鸠平心里咯噔一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戚少商清了清嗓子,道:“这个……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有点过了吧。老八做事情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欠考虑而已,此罪可大可小,能否买我一个面子……”
      “戚楼主与在下旧仇未了,何来买你面子之说?”
      穆鸠平哼一声,怒道:“大当家的,不用向他求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妖言惑众,扰乱军心,理当问斩!”顾惜朝咬牙,故意加重了后面四个字的语气,见到周围连云寨的人都一副要跳起来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不过,九现神龙的面子一向大,既然是你手底下的人,不妨这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五十军棍处置吧。不过,得由大当家的行刑。”
      这要求过分了,戚少商果然脸上很不好看,冷冷道:“如今穆鸠平乃连云寨大当家,戚某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我们各自为政,不好对他人枉动私刑。要不送回京里听凭宗老将军发落,顾……顾将军如若不服,可连在下一起绑了!”
      他顾将军三个字说得极其别扭,顾惜朝听了心里窝火,又不肯就这么算了,几个人就此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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