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关系》涂笙

1、第 1 章

　　大片大片的黑暗，一望无际，像是整个人落入被吊在半空之中，触不到地面，碰不到头顶，无论走得多远，都仿佛是永无尽头。
　　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触碰和纠缠总是在这样的黑暗里悄悄潜入，拼了命地往前跑，拼了命地挣扎，终于逃开了，却在下一刻跌入了深渊之中。

　　段陌桥猛地睁开眼睛，半分钟后，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挡了挡自己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伸手摁开了床边的灯。

　　灯光亮起，那种熟悉的安全感逐渐回归。

　　段陌桥吐出一口气，躺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屋顶发呆。

　　他怕黑。
　　这是他近十年来都没曾向别人吐露过的事情，哪怕是他的父母也没有。
　　那件事情就像是一道扯不断揭不开的浓雾，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他忘不掉逃不开。

　　段陌桥没办法向别人开口，他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对方建议他尝试去养一些宠物，缓解心里的焦虑和压抑。

　　初时段陌桥在家中养了一条狗，金毛，金灿灿的很漂亮，总是围着他跑来跑去，陪着他在深夜入睡，只要他有一点动静立刻就会醒来，第一时间凑到他的身边。
　　它给了段陌桥安心的感觉。
　　时间久了，段陌桥便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种害怕的感觉。
　　直到他的狗死了。

　　人都是要死的，狗也是。
　　段陌桥觉得自己这方面还算是看得开，他会觉得难过，但还不至于悲痛欲绝。

　　就在昨天，段陌桥亲手把它埋了，土壤盖在它的金黄色的毛发上，那一点不再光鲜亮丽颜色的面积不断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那个时候，段陌桥觉得自己的状态尚且还可以。

　　晚上朋友宋世锦打电话来问要不要重新给他送一只小金毛过来，他店里刚好有一只，小小的，很乖巧。
　　“陌桥，要不再养一只吧，还能陪着你，给你做个伴，怎么样？”

　　宋世锦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过比他小了几岁，今年25，但为人成熟，也细心，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段陌桥早年间的时候甚至还认真思考过，如果人的一生一定要找伴侣的话，宋世锦也许还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大多数人不大能接受和同性在一起，段陌桥却没太多在意。现在想来，偶尔也觉得有些荒谬，还好，他没提过。

　　面对宋世锦的提议，段陌桥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我只有一条狗，”段陌桥那个时候回应他说，“既然它死了，那我就没有狗了。”

　　段陌桥在大部分事情上看得开看得淡，但也在有些事情上执拗无比。

　　宋世锦听这话愣了下，一时有些哑口无言，最后笑着点点头，“那好吧。”

　　之所以拒绝，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段陌桥也是想要赌一把，他不能一辈子都靠着外在的东西来隐藏心里的不安和恐惧。
　　他还想要好好地活着，就难免要自己去面对一些东西。

　　至于现在……

　　段陌桥捏捏自己的鼻梁，一时觉得头疼不已。

　　他早几年的时候看过几个心理医生，但基本没什么效果，再加上屋里还有个活蹦乱跳的狗转移他的注意力。
　　后来他渐渐地就不再去了。

　　果然，人只有跳出了生活的舒适圈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段陌桥没有再养一条狗的想法，一来他现在渐渐不如几年前有耐心了，将一条狗从小养到大着实有些费心思，心累身也累，二来无论再养什么也没有原本的狗能如此和他心意，指不定还要磨合多久，要是不走运兴许一辈子也磨合不好，何必花时间和精力去养个未必乖顺的替代品呢？

　　这种无力感让他实在有些丧气。

　　段陌桥叹了口气，想了想准备在网上发布一则招聘启事。

　　说起来有点荒谬，他竟然觉得找狗不如招人。人，至少能听懂人话。

　　不过还没等他发布消息，便先看到了一个找兼职的帖子，是个大学生，头像上是本人，年轻俊朗。
　　看起来很有活力，不像他。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让他莫名想起了自己原来的那条狗。
　　段陌桥叹了口气，对这个未曾谋面的青年产生了一丝愧疚。
　　他看着他的照片，竟然想起了自己的狗。

　　这人只有晚上和休息日才有时间，而家庭住址就在他家附近。
　　很巧。

　　恐怕正是因为他的工作时间问题，导致一直以来也没到什么工作，便发了个帖子想来碰碰运气。

　　没多思考，段陌桥便顺着联系方式给对方发了个消息。

　　现在是凌晨三点，本也没抱着什么希望，谁知道没两分钟对方便回了过来。
　　【您好，请问是什么样的兼职工作？】

　　段陌桥：【您好。工作地点是在我家，要求是需要每晚自带基础生活用品过来，天亮离开。薪资月付5万。希望您考虑一下。】

　　段陌桥看了看，觉得没什么落下的了，便将消息发了过去。

　　他开出的薪资不算低，段陌桥目前在大学做讲师，见过的兼职的大学生大多很辛苦，但往往学业与工作无法同时兼顾，钱挣不到，学也学不好。

　　说到这，这个男孩儿简历中的就读学校还是他任职的地方，同为一个学校的师生，段陌桥可以帮他的地方自然也可以帮一下。

　　不过这一次对面久久没有回复。

　　段陌桥看了眼时间。
　　难道是他打字斟酌了太久，对方已经睡着了吗？

　　又等了会儿，那边发来消息。
　　【你是男的吗？】

　　从“您”到“你”？
　　称呼转变如此之快。不大礼貌。

　　不过段陌桥只是皱了下眉，没在意这些，以为对方担心他是异性不方便，便回复道，【是的。您可以放心，很方便很安全的。】

　　异性难免有顾虑，同性便不会了。这也是段陌桥联系他的原因。
　　不过他的基础信息界面其实有介绍，没必要再问一遍吧。

　　这回对面回复神速，两个大大的【变态】二字，紧接着，段陌桥便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凌晨四点，黑暗褪去，天边已经逐渐亮了起来。

　　段陌桥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最后出现的这两个字，一点睡意也没有，甚至还有些茫然。
　　怎么一上来变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