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短篇的集合》落瀑

12、原创（二）

　　冰棍和可乐的故事。

　　冰棍当然不叫冰棍，可乐也不是真的可乐，只是叫习惯了，便常常这样称呼他们。

　　这事情发生在夏天，又闷又热的空气充斥着整个房间，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搅动着闷热粘稠的空气。风拂在汗湿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凉意，也就一丝，马上就又变成了热，从内而外都很热。热化了的那种热。

　　这样的环境里，冰棍当然是绝佳的选择。

　　他起身去看窗外，确认卖冰棍的摊贩还没走，又去柜子里翻出了皱巴巴的纸钞，捏着钱去找冰棍摊。

　　外面的热度更是夸张，但好歹有风，空气流动，也能带走些许黏糊的热意。

　　冰棍摊就在阴凉处摆着，一床厚厚的棉被盖在上面，冰凉冰凉的甜冰块们被保护地很好。

　　他熟门熟路地要了自己想要的口味，付了钱，直接拆了包装，便把拿往下掉着白雾的冰塞进嘴里。

　　菠萝口味，酸酸甜甜。

　　凉意弥漫，舒爽极了。

　　他就那样蹲在阴凉处啃着冰块，吸吮糖水。

　　看守小摊的人也是个少年，同他差不多大的样子，坐小板凳上，靠着装冰棍的箱子汲取凉意。边上挂了个透明塑料盒，里头装着些零散的钱币。

　　这大热天的，二人都只穿了最少的布料，卖冰棍的少年却还多了样挂件。

　　一副眼镜。

　　塑料细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因为汗水不断往下滑，他总得用手将眼镜推上去，时不时还得摘下来擦擦汗。

　　“这书有那么好看嘛？”吃着冰棍的终于忍不住问了。对于这样的少年人来说，看见另一个少年，对一个东西如此沉浸，就教他的心如同猫挠痒痒，好奇得紧。

　　卖冰棍的少年没有抬头，只随便“嗯”了一声。他除了卖冰棍的时候会有反应，其他时候都愣愣的。

　　不，也不能说是愣，那眼神分明是有光的，只是大部分时候，这点光都是书本引起的。

　　嗯……少部分时候，自然是因为冰棍钱。

　　冰棍很快就吃完了，凉意入肚，这会儿是最舒服的时候，过一会儿热意又漫上来，就是难受了。

　　少年叼着冰棍棒子，不断用牙咬着，从木头棒里啃出一点甜味来。

　　“我对这些东西就不感兴趣，字挤字的，黑漆漆一大片，看了就烦得很，还没有树下的蚂蚁有趣。”

　　树下的蚂蚁舔食掉落的糖水的时候，一动一动的小触角，可比书上的字好看。

　　戴着眼镜的少年又翻过一页纸。

　　“你懂什么？”

　　“嗯？”

　　少年人最讨厌这种话了，被说无知是谁都不能忍的，他马上反驳回去：“你又懂什么？”

　　“喝过可乐吗？”

　　“啥？”

　　戴着眼镜的少年便抬起头，摘下眼镜，让微风带走闷出来的汗。

　　“可乐，冰镇过的可乐。易拉罐装的，拿出来外面马上就会沾上水汽。打开的时候会有呲啦一声，甜甜的，冰冰的气息就会跑出来。里头有许多小气泡，喝的时候全炸开来，和过年烟花一样，刺激又凉快。”

　　啃着冰棍棒子的少年想象了一下，舌尖的甜意让他分泌出更多的口水。

　　“那种洋人的饮料？听说过，看着乌黑一杯，哪能好喝啊。”

　　这是违心话，他刚刚真的想喝了。

　　“你没喝过，你不懂。”对方又说了这么一句，看起来很认真，不是嘲讽，“我喜欢喝，我喝过两次。”

　　“那玩意那么贵，还是甜冰棍好。”

　　“……”

　　沉默了一会。

　　“是，是贵。”他摸了摸边上的冰棍箱，“所以我要挣钱，要读书，要去大城市，要什么时候想喝可乐都可以。”

　　叼着冰棍棒子的少年被这一通话震到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也就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声“挺好的”。

　　在他们这个年纪，能有一个确切的目标，而不是肆意挥霍，真的是件罕见的事。

　　这个冰棍摊要摆一整个夏天，转凉的时候才会撤下。

　　于是少年便常来买一根甜冰棍，也同卖冰棍的少年说上几句话。

　　“可乐，来根冰棍儿。”

　　可乐是他给取的外号，原因是那天那通伟大的可乐发言。

　　可乐也不甘落后，给少年取了个外号叫冰棍。

　　可乐冰棍，各有味道。

　　还挺有意思，于是双方就默认了这俩外号。

　　冰棍看着透明塑料盒里的零碎钱币，仔细数了数，嘴里的冰棍棒子一翘一翘的。

　　“今天有三块钱了，不错啊。”

　　谈到钱，可乐的眼里就会闪起光。除了书，他就爱钱。

　　还有梦中情人，冰镇可乐。

　　“再有几天就能攒够学费了。”可乐一直在攒钱，而这大热天卖冰棍，也确实让他攒出了一笔小钱。

　　“真厉害。”冰棍由衷感叹了一句，然后把视线转移到另一样东西上，“今天看的什么书？”

　　“淘来的旧小说。”可乐并不是只看那些高深文学作品的少年，他也看那些有趣的连载小说，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没钱去买，租也不舍得，只好在旧书摊上淘那种过时的杂志。

　　那些杂志都是论斤卖的。

　　“讲什么的？”冰棍对文学作品不感兴趣，看着就头疼，但对这些苏爽小说倒是爱得很。

　　“上次那什么……什么《罪与罚》……什么陀什么斯基的，一听就头疼得紧，还不如那本苏玛丽的异世界之旅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乐先纠正了冰棍的错误，“苏玛丽那本没什么意思，里头的洛奇那么一个人，居然会只喜欢玛丽，简直不可理喻。”

　　“就是啊！洛奇那种登顶世界的男人，就应该拉风地使唤小弟，凭啥被玛丽使唤。”冰棍立刻应和起来。

　　洛奇玛丽什么的，都是一本连载小说的故事，主题无非就是女主穿越苏爽文，出了异世界有趣些，和那些校园恋爱文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讲讲陆小凤吧，这个有趣，我想听。”冰棍喜欢武侠故事，但自己懒得看，就经常让可乐给他讲讲。

　　夏天的世界就在冰棍和小说中过去了。

　　天气凉起来，好像是突然之间的事情。

　　冰棍摊不摆了，可乐不见了。

　　他终于攒够了钱，去了远方读书，将来还要赚更多的钱，好满足他追求可乐的心。

　　不热了，冰棍自然也不怎么吃冰棍了。

　　只是偶尔看到被戳在蚂蚁洞里的冰棍棒子，他会想起陆小凤的故事。

　　肆意挥霍的夏天，就像肆意蒸发的汗水，走得特别快。

　　一转眼，就回去了好几年。

　　冰棍这种东西快要退出舞台，推车卖冰棍的人少了许多，现在大家都有冰箱了。扇子也进化成了电风扇，转悠着送来凉风。

　　从冰箱里翻出一根牛奶味棒冰，冰棍先是贴脸上给自己降了会儿温，然后才撕开包装品尝起来。

　　冰棍消耗得很快，他又得去超市里买些了。

　　自行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有点锈，不过问题不大。

　　超市就在不远的地方，很大，很新，里头装了无数东西，大晚上还打着电灯泡吸引顾客。

　　冰棍走进去挑选自己要的东西，大部分就是些小零食，冰棍要最后挑，防止拿手里化了。

　　翻动冰块的声音总是让人愉快。他挑拣着，拿了好几个牛奶味的棒冰。

　　忽然，边上一抹颜色吸引了他的视线。冰棍拿起来一看，是今天的新货，还没冻牢。

　　居然是可乐味的棒冰。

　　冰棍心中微微动了一下，想起某个夏天，便把这可乐味的棒冰扔进自己的购物篮，忽然想要尝一尝某人心心念念的味道。

　　其实他早就喝过可乐，确实不喜欢气泡炸开的口感。

　　刚要走，背后忽然传来一声。

　　“冰棍？！”有点惊喜，又点不确定。

　　是陌生的声音，但冰棍回头了，因为这个小名，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喊。

　　真是个陌生的人，至少和记忆里那个戴着眼镜的少年区别很大，完全不一样了。

　　但他和想象中可乐长大的样子又是那么的相似。

　　冰棍露出一个笑容来。

　　对面的可乐也笑了起来。

　　一罐冰镇过的可乐，抛过了几年的时间，从可乐手里，落在了冰棍手里。

　　冰凉凉的。

　　真让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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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我很无聊。
我有个读者叫可乐，有个读者叫冰棍……
然后我……
害，我很喜欢随机写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