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两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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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安顿好的第二天，她刚认的便宜哥哥便旁若无人地来找了她。
“……兄长，这里是咸阳宫的偏殿。”离嬴政处理政事的地方不过几间之远。
萧恨水用纸鹤递了消息来让她把侍女赶到门外去，她刚刚安排好，他就自虚空中现出身形，差点没把她吓得撞到门板上去。
青年淡定自若：“咸阳宫还拦不住我。”
清河无奈：“好吧。请问兄长此来想要对清河说什么呢？”
“关于你所关心的墨家，以及你在此地的禁忌。”萧恨水并不拐弯抹角，简单而快速地把墨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与被安排住进咸阳宫偏殿、受着与嬴政同等级严密保护的清河不同，墨家机关城在流沙与秦国铁骑的包围之下，遭受了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打击。
墨家机关城被毁，墨家巨子身亡，墨家残余势力一路东逃，所幸除了盖聂身受重伤、高月被阴阳家带走之外，其他墨家统领倒是没有遭受太大的损伤。
“只要蓉姐姐没事，其他人的伤应当也不是问题。”清河稍微松了口气，“不知兄长所说的禁忌，是指什么？”
这一回萧恨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反问道：“你决定好自己的立场了吗？”
真是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清河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我……会留在秦国。但我不会参与镇压反秦联盟，我想，先去观摩各地风土人情，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若见苛政行处，再回来对陛下提意见。”
“不错的想法。但如果你目之所见，俱是苛法暴.政、民不聊生，且嬴政听之任之，不加更改，又当如何？”萧恨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寻了处软塌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清河的确无法保证自己在嬴政心中的分量，他或许愿意对她好，用钟鼓馔玉山珍海味养着她，却未必能容忍她对前朝政事说三道四。
萧恨水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唇角轻勾：“到那个时候，你愿不愿意，做一把割破帝国喉咙的利刃？”
进退两难。
她感念嬴政待她的心意，也敬佩嬴政作为帝王的才略，但她身为侠者，本应保护孱弱百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绝无一边享受来自百姓的供奉、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道理。
她该做些什么，她能做些什么？
像是看穿了她的举棋不定，萧恨水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把火：“或者，你可以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杀了嬴政。这个庞大的帝国因他而存在，如果他死了，这个帝国也很快会被内部的倾轧碾碎成粉末。”
“不！”清河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兄长，你也来自大唐，你应当知道他对后世的贡献有多大！如果不是赵高篡改诏书，待到扶苏公子继位后施行仁政，秦国本该延递下去才对……”
萧恨水仍是微微笑着，没有因为她激烈的反应而不悦：“好。那么不杀嬴政，你也可以选择铲除赵高，助扶苏公子继位。开国之君用铁血手腕一统六国，继位之君以仁德礼义安抚四海，此后秦传三世四世乃至千秋万代，听起来也很不错。”
清河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漫不经心，心中隐约猜测他对这几种做法都并不认同，于敛眉俯首诚挚道：“清河愚钝，请兄长指教。”
“指教谈不上。”萧恨水摆手，“我不过是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在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我不希望你挡我的路。”
回去的……办法？
清河屏息，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先前我与你说过，我在大唐时，是衍天宗弟子。衍天宗传承自战国阴阳家一脉，信奉天道，以观星推演天道，知未来之事。后因‘女武代王’的谶言实现，衍天宗被女皇武曌追杀，门中弟子皆远避大漠。衍天宗弟子隐匿市井记录世事，确定万事皆依天道而行，若天下大事未曾按照演算的结果发展，那么这便是需要本门弟子下山化解的‘天劫’。”
“兄长的意思是，你会按照历史原有的轨迹，推助这里的一切发生？”蓬莱门下设有道宗，清河涉猎广泛，不需要萧恨水说完，她就理解了他的意图。
“不错。”萧恨水赞赏点头，“擅自改变天轨的结果，没有任何人承受得起。”
“在此次衍天宗出手之前，门主曾算到了大唐被人篡改悄然偏移的命轨。如果放任不管，大唐的结局将会比现在惨烈得多。潼关一战山河破碎，天策府二十万精兵血肉当涂，八大门派奋起反抗，舍生成仁。一战过后天策折戟，万花绝响，藏剑不复，纯阳雪深。七秀坊水止珠沉，唐门仅剩妇孺，五毒蝴蝶泉浸血，少林寺空留残寺向斜阳。公侯世家，百年基业，就此落入贼子宵小之手。就连隐居海外的蓬莱，也未能幸免——”
“如果你擅自插手秦朝的历史，焉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秦若延递，我们将不再被称为‘汉人’，没有张骞西出凿空，没有卫青远征漠北，没有霍去病封狼居胥。史书里不会有三国赤壁，不会有魏晋风骨，不会有杨坚李世民更不会有大唐盛世！”说到这里，萧恨水面色沉凝下来，“这样的后果，你承担不起，我也承担不起。”
清河在听到萧恨水说到各大门派的结局时就已经怔然无言。这番话实在振聋发聩，破开她连日来的踌躇不决之外，又将沉甸甸的天道意志掰开来给她看，让她只能束起手脚去走一条既定的、鲜血淋漓的路。
——“不能擅自改变历史”，其实在萧恨水到来之前，她就自己考虑过。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会听到那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大唐，听到一个那样可怕的未来。
“……我明白了，兄长。”清河紧握成拳的手指节泛白，勉强笑了一笑，“我不会去做那样的尝试了。”
“嗯。”萧恨水神色略有缓和，“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衍天宗的存续，正是为了扶正天轨。若按原定的天轨，大唐虽也遭受重创，却还不至于到那般地步。在我找到办法送你回去之前，你先好好活着就是了。”
言毕，他又握拳抵唇，压抑着咳了两声，挥手散去房内的结界，在点点星芒中隐去身形。
……他身上还承受了她一半的致命伤啊。
清河知道自己当时伤得有多重，她甚至觉得，哪怕伤势只有一半，也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萧恨水对她虽然称不上亲近，但他确实已经仁至义尽。
她会听话配合他的。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两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