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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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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的事,”幸村精市只得替自己分辩,“主要是因为他们不仅仅是同学、朋友,还是曾经的社团成员,一起奋斗拼搏、同甘共苦过,所以才会感情特别深厚。”
“是说网球部吗?”远野薰感兴趣的扬眉,调笑道:“有你在的话,你们的网球部一定非常厉害,‘同甘’应该远远多于‘共苦’吧?”
“不是这样的。”幸村精市摇摇头,认真道:“我在国中的时候,患过一场大病,是格林-巴利综合症——一种常见的脊神经和周围神经的脱髓鞘疾病。”
远野薰不由得敛容,“很严重吗?”
“在当时很严重,有运动障碍、呼吸困难的风险,还有可能危及生命。”
远野薰轻呼一声。
“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幸村精市安抚的笑了一下,“但是那个时候,网球部正面临着一场非常关键的比赛,由于我的缺席,部员们只能完全承担起来。他们做得非常好,一直严格要求自己,怀抱着必胜的信念鼓励我坚持,这样的经历与情谊非常难得。”
追忆往事令他神情非常柔和,还带着一种少有的豁达。远野薰不禁暗忖,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若非这一番险死还生的磨难,也不能得见他如今这样优秀出众的模样吧。于是她点头赞同道:“原来如此。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介绍他们给我认识一下。”
幸村精市就轻轻笑了,“一定。”
待他们将明信片寄出,外面天色已渐渐暗了下去,天空中迷人的橙红与深蓝交织,勾勒出极富野性与张力的美感。
他们去了Ristorante la Giostra,这家餐厅位于一条并不起眼的小巷里,是在1992年由奥地利的一位贵族创立的。与其他几家名声在外、历史悠久的餐厅相比,它的历史算不得长,但据说它如今的继承人拥有Lorena这个并不常见的姓氏,如果听众对佛罗伦萨的历史了解得更多一些,就会发觉这个姓氏正好与在美第奇家族之后、统治佛罗伦萨的奥地利贵族是一样的,从而生出无限遐想。
远野薰先点了开胃的鱿鱼沙拉,还有熏火腿与蔬菜制成的拼盘,然后是龙虾面和蘑菇汤,跟着点了餐厅招牌的牛排T骨,最后是经典的提拉米苏。
“你喝酒吗?”她征求同伴的意见。
对方给了肯定的答复,于是她又让侍应生推荐了佐餐酒。
“你看起来胃口很好的样子。”幸村精市打量着她笑道。
“我现在可以吃下一整头牛。”远野薰半点不文雅的回答,“想想今天我的经历,我觉得都可以写出一篇惊险小说了。”
幸村精市轻笑着赞同。
没过多久,餐点就被陆续送了上来。两人都已是饥肠辘辘,不约而同的开始先解决最基本需求,一心一意的品尝起美食来。等胃得到了抚慰,他们就渐渐放慢了速度,开始心情愉快的聊天。
“你现在应该在准备赛事吧?”远野薰问道:“这样过来没问题吗?”
“像你一样,忙里偷闲啊。”幸村精市调侃了一句,才解释道:“其实这个赛程是用来保持状态的,重头戏还是在下半年的美网公开赛。”
“大满贯最后一个奖杯啊,”远野薰就明白了,“那么,提前预祝你马到成功。”
“谢谢。”幸村精市微微一笑,“你呢,最近过得还好吗?”
“很好啊,”远野薰耸了耸肩膀,“等到5月的草坪音乐会结束,我就可以开始准备唱片的事情了。不过,因为录音棚的关系,可能要去美国那边进行。”说到这里,她突然反应过来,“啊,到时候你好像也要去美国吧?”
“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啊。”幸村精市心情愉快的点点头,非常感兴趣的追问:“第一张唱片的话,准备出什么曲目。”
“一开始当然不会是莫扎特、贝多芬或者巴赫,可能是肖邦或者李斯特。”远野薰微微挑眉,“怎么,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作曲家或者曲目吗?”
幸村精市哈哈一笑,还带着点儿期待:“被你看出来了啊。嗯,我喜欢勃拉姆斯的《第四交响曲》。”
这是勃拉姆斯四部交响曲中最伟大的一部,也是最伤感、最古典的一部,伤感是主宰一切的情绪,渗透于作品的每一个细胞之中。
远野薰怀疑的看着他,“我好像听人说过,诗人过于伤春悲秋,跟那个谁不像来着?”
幸村精市没料到这个时候会被突然翻旧账,他轻咳一声,镇定解释道:“我喜欢上它的时候正在患病啊。你知道,那个时候最能体会那种哀求、悲悼、绝望、期待和愤怒的复杂情绪。”
提到他的病——好吧,远野薰悻悻的撇了下嘴角,“勃拉姆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非常干脆的说,“如果是他的话,那我只能改个变奏曲或者幻想曲出来,私下弹给你听了。但只能是第二或者第三乐章。”她强调道。
这两个乐章旋律非常优美,相对而言情绪会更为轻快一些。
幸村精市眼睛微微一亮,很是高兴的说:“那我倒希望你少出一点唱片,这样就能请你私下弹更多的曲目。”
这话听起来有点气人。远野薰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哎,别这样嘛,”幸村精市抵住嘴唇轻笑,“想象一下,以后你想玩游戏、或者想打网球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啊。”
网球还不算什么,游戏的话……远野薰勉勉强强表示接受,“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话锋一转,控诉道:“但是上次你送的游戏机,我到现在还没有玩过。”
“这似乎不能怪我吧,亲爱的小姐,”幸村精市好笑的反驳,“假若你这次有携带过来,我也是可以陪你玩的呀。”
“那谁能知道呢?”远野薰嘀咕了一句,“反正等我到了美国,就可以待在一个地方不动了,有的是时间等你说话算话。”
“那我求之不得。”幸村精市笑道:“训练以外的时间都是属于你的,小姐,随时等候你的召唤。”
远野薰啧了一声,“那还是等到你比赛完不迟。对了,差点忘了这个,”她从今天血拼成果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首饰盒,推到对方跟前,示意打开来:“你猜猜看,这个是什么?”
幸村精市依言而行。黑色绒布上,躺着一条非常简约的纯金颈链,设计毫不出奇,但下面的吊坠殷红如血,光泽艳丽,鲜艳夺目至极,整体只有1到2个指节大小,形制仿佛枝丫。
幸村精市端详了半晌,犹豫道:“我对宝石没什么研究,但这个……莫非是红珊瑚?”
“你果然没有看出来。”远野薰看着他笑,道:“这是红珊瑚。据店员说是仿的贝利尼《圣母圣子》上圣子所佩红珊瑚项链。当时你也在场——”
“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幸村精市有些心虚的接道。
“这个以后再说。”远野薰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继续道:“早在古罗马时期,西方人就认为红珊瑚能够抵御邪灵;而在东方,红珊瑚被视为佛教七宝之一,不仅可以扶正辟邪,还可以带来好运,有强身健体之效。”她笑微微的道:“我知道你们运动员很容易在比赛训练中受伤,刚刚听你说过患病经历之后,我就更觉得它非常适合你了。”她坦然道:“送给你。迷信不迷信我不知道,心诚则灵。”
幸村精市听得怔住了。
在他有限的人生当中,曾经收到过许多礼物、拒绝过更多,彼时的心情也许是开心,也许是感动,但从来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令他柔肠百转、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息。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可是这是你……”
“‘我买的’,对吗?”远野薰接着他话笑道:“放心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况且,就算再贵重一些也没什么吧?”她轻轻一哂,“非得是男士买了礼物、送给女士,才算得上正常吗?”
“不,我只是,没有想到。”幸村精市轻声道,“谢谢你,薰。”
“不客气。”远野薰轻笑,懒洋洋问道:“还要再加些甜点吗?”
对方摇了摇头,于是他们结完账出了门。晚风习习,夜晚的佛罗伦萨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与浮躁,各色聚光灯把精美的建筑群点缀得美轮美奂,很多游客都还在四处流连,不停的拍照。但远野薰一身的电已耗完,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去欣赏夜景,幸村精市便送她回了酒店。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过多的交谈,可是彼此之间的亲近感却要胜过以往的任何时刻。等到了房间门口,幸村精市油然而生出一丝惜别之情,他站在门前,一时竟不愿开口道别。
远野薰就似笑非笑的问:“怎么,要进来喝杯咖啡么?”
在欧洲一些地方,关于咖啡的邀请常常带有一种含蓄的暗示。幸村精市有些苦恼的低声恳求道:“请不要捉弄我了,小姐。如果你暂时还没有挂上某个人‘女朋友’头衔意愿的话。”
“需要我提醒你吗?”远野薰笑眯眯的歪了歪头,“你有权利向我提要求——我以为你并不是什么记忆力不佳的人。”
幸村精市目光微微凛然,由上而下俯视的模样就天然带出一种压迫感,“想要拥有一个女朋友,这是人类追求幸福的美好愿望,它不应该跟任何‘胁迫’或者‘勉强’之类的词扯上联系,那样太没有风度,也缺乏自信。”他注视着眼前的人,慢慢微笑起来,柔声问道:“亲爱的小姐,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啊?”
这样睥睨高傲又含而不露的姿态实在罕见——这样强硬的心性,配上那副顶尖出众的容貌,足以令万千女性捂着胸口尖叫着晕倒吧,远野薰不由得如此想道。
“生气了?觉得受到了冒犯?”她扑闪了下睫毛,满脸都是新奇的表情,“好吧,我道歉,认真的。”远野薰非常坦诚的道:“我当然是把你当聪明人,又或者是——”她天真无邪的眨了眨眼睛:“仓鼠?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攒着?”
这个人真的是滑不留手,连让人生气的机会都不会有。幸村精市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哼了一声,半是嘲笑的说道:“仓鼠可守不住会跑的珍宝,我恐怕龙才可以。”
“啊~”远野薰轻轻滑出一个上滑音,眼睛里显出狡猾的神气,“我听说恋爱会让人变笨,但显然在你身上并不成立。”
“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反复揣摩她的心思,生怕惹得她有半点不快。因此我倒觉得恋爱会让笨蛋也变成聪明人。”幸村精市淡然一笑,很是平静的陈述道:“所以我知道——知道你更愿意放慢节奏,像这样聊聊天,而不是受情丨欲或者其他什么的主导,急切的确定一段关系。”
远野薰诧异的笑了,有那么一瞬间完全为这种心意相通的奇妙感倾倒。“真是糟糕啊,幸村精市,竟然喜欢上这样的我。”她半是同情的微笑,“你说得非常正确,可惜没有奖励。”
“然而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你,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奖励呢?”幸村精市从容一笑,如此答道。
远野薰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那么就祝福你,今晚带着奖励安然入睡吧。”她轻轻笑道。
伴随而来的是落在脸上的亲吻,以及,阖上的房门。
幸村精市摩挲着脸颊,站在原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