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佻》殊明

2、第 2 章

　　两天后，李家村。

　　一个瘦高个的小伙，急急跑进一个院落，推门进去对正拿着斧头劈柴的年轻男子道：“哥，都打听清楚了，那天白青山上给咱们首饰那姑娘，就是杨城第一美人乔灵。”

　　“啪”的一声，一段碗口粗的木材被劈成了两半。

　　露着两条精壮的胳膊的李重，放下手中的斧头，擦了把汗。

　　他到一旁的木桌边倒了杯水仰头喝了两口，又拧了条毛巾擦了擦脸和露在外面的肌肉扎实的手臂，道了句知道了，便又问起了卖珠宝换地的事。

　　“这事哥你就别操心了，那些珠宝已经找了赵二家的看过了，少说也值这个数。”李信凑到李重身边比了个手势，“别说是买地了，就是再买间大宅子也尽够的了。”

　　“那就先别都卖了。”李重过去将劈好的柴火摞到院墙跟下说道。“买货看三家，卖货也是一样。先把要紧的救急的钱先换出来，别的再找别家看看。而且也不要都买了地，我瞧着这两年这世道不太平，万一有个什么，这农庄田地都是带不走的。咱们村这么些人，得留后路。”

　　李重这么一说，李信帮着拾堆柴火的手的就顿了一下，想到了年关前的那件事，忙道：“我懂了，我还会再找人看看，除了赵二家，我再去杨城找人瞧瞧，能换成真金白银的就换了，一部分用来卖地，另一部分……”

　　“先把全村今年的粮买了，眼下都快三月了，就是再紧着买地种，该耽误的也耽误了。其他再有多的就先留着。”李重道，“对了，朝金伯家里，大夫请了吗？”

　　“请了，连着秋婶家的小孙女的病也一并叫大夫瞧了开了药了。”李信捡起一根柴棒横放在柴火堆上，对李重说道，“说起来，这位乔姑娘还真是咱们村的大恩人，要是没有她，今年咱们村的日子可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嗯。”李重闷声应了一声，又交代了李信买了粮，要先给安排好村里几户没有壮丁的人家，就回屋拿了锄头要出门。

　　“哥，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之前咱们家的地没被征走，你天天自家的地不种，帮着别人讨公道。现在咱这也算是个小财主了，你又天天下地干活，半刻也不耽误了。”李信笑嘻嘻地调侃道。

　　李重却道：“爹娘留下的地，只要这世道一天不乱，就不能让它荒了。况且，眼下这笔钱……”

　　李重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只对李信说道：“你也别天天闲着在村里瞎转，办完了正事，就给我回来好好读书。”

　　“哥，这还用你说。我刚才就是开句玩笑。这笔钱说到底是笔横财，不长久的。要在这世上立足还得靠自己有真本事，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李信道。

　　“行了，你办事去吧。”李重说完，扛着锄头就往外走，可没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李信。

　　李信问：“怎么了？哥。”

　　“那包首饰里是不是有只素银镯子？”李重问道。

　　“是有这么只镯子。”李信点头，就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通体素净的银镯，“今儿赵二还说呢，这镯子的做工用料都很一般，放在那堆首饰里面，就像是不小心掉进去的似的，我就给单独拿出来了。”

　　“给我。”李重道。

　　李信把镯子递过去，问道：“哥，你要这玩意儿干嘛？”

　　“干你的事去。”李重不搭理他，把镯子小心地往怀里一揣，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乔灵摘下这个素银镯子时，脸上闪过的那一瞬的淡淡庄肃……

　　官府已经下放了告示，三月初三至三月二十一，杨城迎接圣驾，命沿途县镇及杨城百姓，老幼安守家中，妇女男丁开市耕种者需遵守早晚两禁，接驾之日，百姓可沿运河、官道跪拜瞻仰天威。

　　大概是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乔灵对于这桩天子幸临的盛事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哪怕昨日她和萧世荣准备二十一个美人一道在御前捧灯，唯有她一人得了圣驾青眼，被问了姓名，她脸上也依旧是淡淡的。

　　“人人都在为你高兴，你也不装一装。”一个青衣姑娘走到乔灵身边坐下，顺着乔灵的目光，望向窗外如诗画一般的园林景致，感叹道：“真是人间画境，只可惜这样一座园子平地而起，又有多少人要吃不……”

　　“慎言。”乔灵扭头看她，脸上却挂着一丝纵容的笑，“这样的话，不是你我该说的。”

　　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这次杨城官商为了迎驾新建的清漪园。

　　虽然今明两日圣驾依旧会和随行的宫妃臣工们一起留宿在城外的承圣行宫，但这清漪园的各处却早已安排好了各色的美人，只等着后日圣驾亲临，恩泽雨露。

　　“乔乔。”纪青荷歪过头去靠着乔灵的肩，望着远处渐渐升起的雾气，轻声问道：“你说咱们这次能成功吗？”

　　乔灵没有回头，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道：“一定能的。”

　　乔灵自己也算不清，她穿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多久了。

　　只记得她刚穿过来的，就被这个世界的便宜爹娘，像卖牲口一样卖进了瘦马院。那一世她只坚持了不到半年，便趁着管教妈妈带她们上画舫给贵人献茶的功夫，在那个冬日里跳进了冰冷的小秦河里。

　　然而，她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回到现代。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被卖进瘦马院的时间。

　　后来她也逃过，也反抗过。可一切就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轮回游戏，她一次次死于“意外”，又一次次被送回到她刚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时候。

　　从她每次死亡到重生的间隙中获取的信息来看，她应该是活在一个故事的世界里。

　　而她作为故事中的一个角色，必须得按着这个世界给她的角色设定好的方向走下去，她才能活下去。否则她就会被各种意外抹杀，重新送回到她刚穿越过来的时间点重新开始。

　　当然，根据她不断的测试，她也不是必须百分百跟着故事走，只要大的方向不变，她在一些细节上做出改变，并不会触发意外抹杀的机制。

　　原本，乔灵一直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直到那一世，她终于忍不住出手救下了纪青荷，而后来纪青荷又为了救她，陪着她一起烧死在那间屋子里……

　　自那一世后，纪青荷便和她一样，有了前世的记忆。

　　其实在这之前，乔灵也救过别人，但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只是她们也不敢为了探究原因而去冒险。因为每次轮回之后，乔灵的身体就会变得比上一次更加虚弱。

　　这一世，纪青荷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尽各种她所知的医书中的方法，才将乔灵的身体调理到眼下这副还算过得去的样子。

　　可也只是面上过得去而已，底子里，乔灵的身子还是比一般人弱上不少。

　　不过好在，根据乔灵从最近的死亡间隙中得到的信息来看，只要她能平安地活过这个角色在这个故事中退场的时间节点，她应该就能摆脱这个轮回了。

　　至于摆脱轮回后，她是否能够回到现代，目前还无从知晓。

　　不过她答应过纪青荷，不管她是否能够回到她的“故乡”，这一世她会好好地活到最后的。

　　到了晚间，清漪园的管事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给乔灵，除了乔灵爱吃的点心外，还有后日她面圣时要穿的衣衫行头。

　　纪青荷代乔灵谢了来送东西的管事，看都没看托盘上放着的物件便放到了一边。左右不过就是和上次一样，还是那些东西罢了。

　　“尝尝这个。”眼看纪青荷的脸慢慢沉了下来，乔灵笑眯眯地拿了一块桃花水晶糕喂到纪青荷的嘴边，“别想那些，多想多气罢了。”

　　纪青荷看看乔灵，咬了一口清甜的糕点道：“我知道想了也没用，只是心里为你不平罢了。”

　　是啊，凭什么呢？她这般好的一个姑娘，却要为了活命，去给人做替身。哪怕那人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可乔灵却道：“总比那次好，傻傻地信了，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最后还连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