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我一直渴望,可以任性一点 ...
-
侍者将我们引到一个房间坐下来。方才那一堆拱月的星星此时自动消失,只余下我们两个人。
“上次你漏了东西。”他坐下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塑料夹子,递给我。
我接在手里,看了看。才发现是我的学生证。啥时候掉的,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想来是那天他们送我去医院,遗落在他们的车上。
他复又拿回去,打开夹子上的锁扣。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取出来。
我看着他。
我的学生证,借书证,几张过期的戏票,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在里面的一些纸条。
他从那一堆东西里拣出其中一张,“对不起,私自翻看了你的东西。”他将那张纸条递给我,“只是我有点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那是张二指宽的小条,不知从哪个本子上撕下来。上面潦草的写着:受尽了命运那巨棒的痛打,我的头在流血,但不曾垂下。
倒真是我自己的手书。许是某本书,某个电视剧的台词。只是什么时候夹进去。我已全无映像。该是有些年月了,有些地方已经泛了水渍之类的印子。
在还更年轻的时候。以为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不用低头。
“还有这个。”他又捡一张给我。
这张我倒记得,源自匡匡的一本书: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颠沛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我知,我一直知,那人,永远不会来了。
我垂下眼睛。过一刻,才笑道:“让你见笑。事实上,不过是某些时候的伤春悲秋综合症发作。这什么也不是。”
“喔。好的。”他看我一眼。将桌面上的东西一样样收拾起来。还塞回那个夹子里。还给我。而后看看时间,说道:“还不到吃饭时间。吃点点心?”
“好。”我答应。
“你喜欢吃什么?”他问。
“我什么都吃,甜的,不甜的,酸的,不酸的,辣的,不辣的。”我说道。
他将手放在桌子上,不动声色的看着我。嘴角的一丝笑意加重,轻轻说:“除了苦的。”
我将学生证收到包包里。
我吃过的苦,足够多。所以,我说:“苦的吃厌烦了。”
窗外不远处,是一把修长纤细的湘妃竹,它们的根被固定在一围砖砌圆圃里,柔细的纤腰齐齐的长上去,长上去,忽然间,在半空中,枝叶四散爆炸开来,仿佛一丛翠绿璀璨的焰火。旺盛的绽开在屋檐明亮的琉璃瓦侧。太阳光影制造的花纹横斜的投射在我们窗下,与人一种时光斑驳的静谧之感。
他的一侧脸完全沐浴在明亮的光线中。不经意的说:“那咱们今天光吃甜。不吃苦。这里有一两味甜点,倒还不错。”他说着,按铃叫侍者。
侍者走过来。将餐牌递给我。
我照着餐牌上那些制作精美的图谱老实不客气的一通乱点。对着侍者问东问西。
他好脾气的看着。不出声。
点完了,我才说:“如果我在浪费时间。请告诉我。”
“不会。”他说,“我的时间很多。”
他的时间不会真的那么多。肯坐在这里,无非证明我大约还值得他花费。
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个老头子。在盛世朝歌见过我,愿意花几个钱将我包起来,重温下少艾青春的体香。书里和电视里,不都是那样说的么。我给自己的心理建设,都是朝着那个方向的。
如今这局面,我倒忐忑起来。
他似看穿我的内心,温和的说:“别想太多。尤其是吃东西的时候。”
他说的对,我总是想的太多。这不能怪我,但凡我的出身稍微正常一点,纵使再清贫拮据,遇上再无能的父母,他们也好歹会在我身后替我张罗一下。何用我自己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有许多许多那种女孩子,甚至是子女老大的妇人,她们考虑问题,都只得一条单纯的直线,她们的脑壳中的大部分脑细胞,直至死,也没有被唤醒过。她们不是蒋笛,不会明白自己多么走运。
少顷,吃的上来了。
林林总总的摆了大半张桌子。
我拿起筷子,说道:“我吃了。”
他含笑说:“当然。”
都是小碟小碟的点心,分量不大,然而无比精致。配着考究的白瓷碟子。
我夹起一个虾饺,才咬了一口。忍不住叹出声来。大半个月来被白粥面条淘得寡淡的味蕾一下间纷纷复活,馋虫一旦被唤醒。我反倒放松下来。无所顾忌的据案大嚼。
大约是我的吃相实在过分,对面的靳中原不由笑起来。一边说:“慢一点,无人同你抢。”
我自碗盏中抬起头,问道:“你不吃么。”
“我吃。”他笑着说,端起茶杯喝一口,夹一块酥,放在碗里。
“浪费食物可耻。”我说。“要吃光。”
“小心你的胃。”他提醒我,“养好了,以后大把时间吃。”
我不以为意。挥挥筷子,胡乱说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谁知道以后是不是真的还有的吃。”
“你这姑娘。”他笑。“太任性了。”
我微微楞了楞。停下来,黯然说道:“。”
,他们若爱她,便总是不由自主的将底线退后一点,再退后一点。但是我没有这个条件。换言之,没有人爱我。
我将一个空了的碟子推开,复又移过来一个满的。继续吃。
他看着我。没有接话。
我这才意识或者说的不合时宜,忙说:“对不起。”
“不。”他说,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在想,你的任性一点。指的是什么。”
是什么呢。
我沉吟起来,过一会,说道:“应该是一种感觉吧。具体。不好说。”
“那么。”他点点头,“若找到了。不妨告诉我。”